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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雨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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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坠落山崖的那一刻，江眠舟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山崖，哪知道还能再睁开眼来。
再次睁眼时，额头磕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火辣辣的痛觉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头顶的石棉瓦棚漏着雨，豆大的水珠砸在发馊的棉絮上，发出细碎的“噗嗒”声。裤兜里掉出的身份证边角磨得发亮，“沈砚”二字印在泛黄的塑封膜下，1993年5月12日的出生日期与他记忆中自己的生日相差不过三天。他撑着墙站起来，镜面般的水泥墙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左眼角那颗泪痣像滴未落的墨，唇线却比记忆里15岁的自己锋利许多，像是被生活的刻刀提前削出了棱角。
铁皮盒藏在墙角第三块松动的砖缝里，铁锈蹭得掌心发涩。打开时硬币相撞的叮当声格外清晰，三百二十七块五角，整齐码着的零钱上还带着体温——这是原主沈砚在医院做护工、在便利店值夜班，甚至帮丧葬店搬花圈攒下的全部家当。大巴在暴雨中颠簸前行，江眠舟望着窗外被雨幕打湿的霓虹，忽然想起上一世这个时辰，自己正在便利店给牛奶盒贴价签，指尖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而舅妈李兰正对着商场橱窗里的限量版球鞋笑得眉眼弯弯，用的是他偷偷塞进枕头下的血汗钱。
单元楼的防盗门结着油垢，七楼传来的叫骂声混着瓷器碎裂声砸下来。“养你不如养条狗！洗个衣服都能把衣领扯破，你表弟明天还要穿去学校——”李兰的声音像把生锈的刀，劈开楼道里的霉味与油烟味。江眠舟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15岁的自己被踹出门外，摔在满是水洼的地砖上，书包带在撞击中崩断，露出里面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纸币——那是他捡了一周的纸板、在烧烤店刷了三十个油盘，才攒下的伙食费和资料费。
“小贱种，捡起来！”李兰将装着馒头的塑料袋砸在少年头上，雪白的面食滚进泥水里，混着门框脱落的玻璃碴。少年咬着牙蹲下身，指甲缝里渗进混着铁锈的污水，校服裤膝盖处的破洞还在渗血，那是今早表弟用打火机烫出来的圆形伤口，理由是“借”钱买游戏卡被拒。江眠舟注意到他护在胸前的手掌上，三道浅红色的抓痕新鲜得能看见血丝——分明是被人从背后拉扯时留下的。
“够了。”
他挡在少年身前时，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沈砚在医院照顾病人时染上的气息。李兰的巴掌悬在半空，涂着廉价指甲油的手指微微发颤，眼前的少年穿着洗旧的黑卫衣，腕间红绳上坠着半块银锁，锁面刻着的“眠”字已模糊不清。
“你算哪根葱？我教训自家孩子，轮得到你插嘴？”女人叉腰骂道，卷发下的金耳环随着动作晃出刺眼的光，耳垂上的耳洞还渗着血，显然是刚打完不久的新耳洞。
“殴打未成年人是犯法的。”江眠舟扣住她手腕，触感像抓着根晒干的丝瓜瓤，骨节突出得硌人，“去年腊月廿三，你让他在零下五度的楼道罚站三小时，导致支气管肺炎住院一周，病历本还在社区卫生服务站；上个月十五号，你儿子赵阳偷了他800块学费去买游戏机，你反而把他的辅导书扔进厕所——这些我都有监控录像和证人。”
李兰的脸色从通红骤变成青白，下意识转头看向躲在门后的儿子。17岁的赵阳正啃着炸鸡腿，校服领口露出半截偷来的名牌项链，听见这话突然噎住，油渍顺着嘴角滴在昂贵的球鞋上，眼神躲躲闪闪地往楼梯间瞟。
“还有更精彩的。”江眠舟摸出手机，划开相册里的视频：画面里，染着枯黄头发的赵阳把低年级学生堵在厕所角落，夹着烟的手指正戳向对方胸口，校徽在晃动的镜头里格外清晰，背景中传来压抑的哭喊声和水龙头滴答的水声。“这是上周三在实验中学男厕拍的，你儿子逼同学交保护费，还拍了对方的裸照。”
“你胡说！”赵阳尖叫着扑过来，运动鞋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却被江眠舟侧身闪过，踉跄着撞在消防栓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李兰盯着视频里儿子手腕上的刺青——那是她上个月还在夸“真有个性”的图案，此刻却像条毒蛇，顺着视网膜爬进心里。
“赵阳，你给我过来！”她的声音陡然尖利，金耳环在甩耳光时飞落，砸在满地狼藉的楼道里，“你是不是偷拿家里的钱去充游戏币了？班主任说你上周翘课三天，到底去哪儿了？”
男孩捂着脸后退，撞翻了玄关处的鞋架，崭新的篮球鞋和盗版AJ散落一地。江眠舟趁机扶起地上的少年，触到他胳膊上凹凸不平的烫伤疤痕——那是上一世自己被舅妈用烟头烫出来的，此刻竟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身上重现。少年抬头望他，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眼底却有细碎的光在跳动，像即将熄灭的火柴突然溅起的火星。
“还不走吗？”江眠舟盯着李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我现在就把视频发给教导主任，你儿子不仅要被开除，还要去少管所接受教育。”
“走就走！”李兰抓起沙发上的仿皮手提包，拽着还在抽噎的儿子往楼梯口冲，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江眠舟，你有种就别回来！等你舅舅回来——”下楼时的咒骂声被楼梯间的回音扯得破碎，“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早晚遭报应……”
楼道陷入死寂，只有墙缝里的水管在滴滴答答。少年盯着江眠舟腕间的红绳，突然伸手碰了碰那半块银锁：“你、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红绳。”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弹簧，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破音，却在指尖触到银锁时，眼底闪过一丝涟漪。
江眠舟掏出便利店买的创可贴，蹲下身替他处理膝盖的伤口，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