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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四 财政会议 ...

  •   太子毕竟不是天家,诸如改动官员上奏规则这等大事,他总归还是要请示天家的。天家听后并未发表意见,只问:“此法也是言清所想?”
      “确实是他所想。”太子回答道。
      “此事暂且搁着罢。”天家缓缓说道,“祌儿,这法子是好,但于现在是不合适的。日后你总有时间执行下去。”
      太子立刻垂首回道:“儿明白了。”
      “年关将至,三司账目繁杂,但事关国库,你又从未经历过,我现下病着,却也不敢全然放心交给你。”天家道,“我已召了三司两府并六部重臣明日来勤政殿议事,到时你来旁听,还有,把言清也带来,让他在侧间听着。”
      “是。”太子恭敬应声。

      次日,太子携言清一同进入勤政殿请过安后,天家才命人将早已在外等候的官员们请进殿内。如今朝廷无宰相之职,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官职行宰相之权,并以贴官之中“崇政殿大学士”为首,次为“紫宸殿大学士”,再次为“垂拱殿大学士”。且按照惯例,三相则两参,两相则三参,即保证中枢有五位官员共同辅政。
      现在朝中有两位同平章事,即杨度和李昌邦,其中杨度领兵部尚书职,李昌邦领工部尚书职。参知政事有三位,分别是几度起落又重回两府现在同时兼领六部之中的吏部的吴维,兼领刑部事的昭文阁大学士郑英和兼领礼部事的枢密副使吕况。
      今日入内议政的除两府五位重臣之外,另有负责财政的三司官员,三司即盐铁司、度支司和户部司。因六部之中的户部与三司功能几乎重叠,此时的户部便如空头衙门,几乎没有任何实权,办事官吏也极少,只由三司使路谦挂职户部尚书。三司之中度支司正使为徐勋,盐铁司正使为沈鼎,户部司正使是魏远。

      国朝历来都是坐而论政,待几位相公依次入座之后,天家道:“既来齐了,便开始议罢。”
      “是。”首相杨度说,“今年虽有些波折,但总体还是向好的,陛下英明睿智……”
      许箐在侧间听着,不由得无奈摇头,这开会之前先夸领导指挥有方的习惯怕是已刻进了他们骨血之中。
      杨度又夸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轻巧地将话题衔接起来:“这一个月来加班加点,总算是把今年的开支都算了出来。”
      三司使路谦说道:“两府的公文是前日送到三司的,我同恒臣连熬了两夜才核对清楚。这其中有一部分已落于账目之上,另一部分,我们不敢贸然动笔。”
      路谦所说的“恒臣”是三司之中度支司的主管官员,名叫徐勋,以恒臣为字。
      “是哪些不曾落笔?”吴维追问道。
      路谦:“工部、礼部、刑部和户部的皆核对无误,只有兵部和吏部的,因为出入太大,下官不敢擅权。”

      “老狐狸!”许箐腹诽道。杨度称已加班一月核算开支,路谦却说前日才收到两府报账。这明显是在暗示两府在报账的过程中做了手脚,意图压缩三司汇总核算时间,让三司官员来不及查出账目之中的问题,将今年的亏空直接糊弄过去。吴维何等聪明,只一个提问,便让路谦无法再揪着时间上的问题来发难,而是把进度推到了解决具体部门问题上。屋里这几位已熬成了人精,这场财政会议怕是没那么容易通过。许箐打起精神,继续听下去。

      天家问:“今年两位皇子纳妃,礼部的开销反倒没超吗?”
      “回陛下,”路谦回答,“皇子纳妃的开销有旧例可循,这笔钱是从皇子降生赐名之后便开始攒下的。且今年两位皇子纳妃,圣人殿下用私库补贴不少,是以礼部花销并未超支,尚有三万缗的剩余。”
      “礼部倒是会省。”天家未置可否,轻轻抿了口茶,道,“既如此,那便将兵部的账先议一议罢。”
      路谦:“今年初兵部报预算为三十万缗,到核算时,兵部却报花销一百二十万缗。这差距太大,下官想问问杨相,这超出的九十万缗究竟用到了何处去?”
      杨度回答:“逊之莫不是忘了,今年六月燕山关大捷,战争损耗和战后抚恤都是需要钱的。”
      路谦道:“北疆连年陈兵,兵部报预算时难道从未想过吗?三十万缗的预算既撑不住一场战争,便不该这样报。”
      “逊之说得轻巧,战争花销多少岂是能提前算计好的?难道我算出一场仗花费三十万缗,一旦前线花费超过三十万缗之后,就能立刻停战吗?”
      “杨相莫要强词夺理。”路谦说,“战争费钱是人尽皆知的事,下官只是想请问杨相,今年六月这一战与昔年覃老将军那一战相比如何?那年鏖战数月,开销不过六十万缗,怎的到今年就直接翻了倍?”
      杨度:“今年粮价较那年已涨了三成,且今年这一仗是守城之战,守城与退敌不同。当年覃尧佐率兵退敌,是夺城驱赶,没有陈兵对峙。你可知对峙一日便是多少花费?”
      路谦不赞同道:“我详细对比了这两场战役所报上来的花销,确如杨相所言,今年粮价高,以致辎重运输成本增加过半。但除此之外,超额较以前最多的,是兵器损耗和战后抚恤。近几年都未曾调整过抚恤标准,这一战伤亡较上次又少了许多,且据战报所述,因城中兵器珍贵,砲车所投的一半都是黄泥团,即便是守城之战用砲石多,但此次较往年守城之战中兵器损耗数量也多出两成。”
      杨度:“逊之此言是何意?兵器一事事关重大,你若没有确凿证据,可不能信口胡诌!”
      “杨相急什么?”路谦反问,“我不曾胡说,也都有过往文书比对,既然此项有异议,杨相将此项解释清楚便是。”

      “持衡,你且解释一下。”天家道。
      杨度拱手对天家说道:“陛下明鉴,今年正逢武库司兵器换新,再加上战争损耗,两相叠加,才使得兵器损耗一项支出多了些。至于抚恤一事则是另有缘由。方才逊之说此次阵前伤亡比以往少,确实如此,但今年陛下特批的抚恤却较以往更多,后有四十余名中阶将领核准了三转以上的军功,以往军功核准不曾给予钱财奖励,今年却是将封赏送至家中。而且端淑公主又在阵前……”
      “杨卿,”天家冷冷道,“端淑在阵前难道铺张排场,作威作福了?”
      “陛下恕罪,臣一时失言。”
      “朕知道你们对于端淑去阵前之事颇有微词,近来前朝后宫也有不少声音,想让朕早些为端淑择婿,或是直接将她召回京城。”天家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但此事朕意已决,朕的女儿如何择婿,又该如何行事,无须旁人置喙。”

      杨度说道:“陛下,公主千金之躯,实在不该在那苦寒之地煎熬。”
      路谦却在此时说道:“公主受天下臣民供养,为何不能做百姓表率,往苦寒之地去?杨相此言是在说公主骄矜任性?”
      “我并无此意,逊之你今日为何总咄咄逼人?”
      “非我咄咄逼人,而是杨相你说话漏洞百出。”路谦道。
      杨度不甘示弱道:“我所言哪一句不贴合实际吗?逊之你说兵部超支,我已解释清楚,今年边塞有战事。你觉得抚恤比往年多,那是因为往年战后抚恤是兵部与礼部分担,但今年礼部准备两位大王娶亲时将与我兵部分担的那部分银钱又要了回去。且今年抚恤的多为低阶士兵,这部分犒赏原就是要从兵部出的。”
      兼领礼部尚书职的吕况连忙说:“杨相这话难不成要拉我礼部下水?即便是加上我向你借用的那部分银钱,礼部今年也未曾超支。”
      路谦也哂笑一声,道:“这倒是奇了,竟还有人能从你们兵部要出钱来?”
      “什么叫我们兵部?那是仲渊的兵部!”杨度终于抓住了路谦的漏洞,立刻攻击道,“原来逊之你今日到御前不是来说财政,而是来把我们划归派别的。”
      路谦反驳道:“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你我同殿为臣,只职责不同。我可以说你们兵部,你自然也可以说我们三司,但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都是在为陛下谋事,为仲渊百姓谋事。”
      听到此处,许箐不由得按了按额头,路谦当真是刚直有余而机敏不足。杨度明显是在划水转移话题,他竟然还真跟着跑了。

      “好了。”天家抬了下手,“兵部之事就此搁下,逊之和持衡也先歇一歇,恒臣与执中来说说吏部的事。”
      “是。”徐勋应道,“今年吏部超支了二十万缗。”
      吴维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共有三百余名新科进士授官,原本是按照往年取中的人数估算,但今年应举学子较往年多了四成,这点我确实未曾预料到。且今年又逢磨勘,按照不久前更新的官员铨选准则,不少选官得以转京官,才会超额。”
      天家略思索过,道:“总归是为国取才,此事倒也尚算合理。”
      郑英却说:“陛下明鉴,此事并非合理。”
      天家:“英甫有何见解?”
      郑英:“臣核查过前代记录,仁宗朝时京官七百余人,地方属官两千余人,哲宗时京官已增至一千两百余人,到先帝睿宗时,中央内外属官已超五千人。到本朝永业三十年时,官员已过万人。如今朝中官、职、差遣三分,冗官之势已成。且寄禄官、职事官皆有相应俸禄,实际差遣还另发公使钱,三品以上高官重臣及殿阁学士另有米面薪茶笔墨费用补贴。臣忝居中枢,每月薪水补贴核算下来有数百缗之多,家中还有薄田些许,养家已绰绰有余。”
      “太|祖皇帝曾提出‘高薪养廉’,提高官员待遇,从而缓解削弱官员贪腐。英甫你提出此事,难道是要让陛下违背太|祖遗命不成?”吴维质问道。
      郑英坦然对答:“高薪养廉并无错,且应该继续执行,但高薪养廉要配合着严格的监察制度和完善的奖惩体系才能抑制贪腐之风。例如去年新拟定的官员经商收税制度,以及近来新定下的官员铨选制度,若无监管,高薪养廉便只成为空谈。而且下官所说是冗官问题,而非高薪,执中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

      许箐撑着头坐在侧间,正在用AI调取查找唐宋时期的官员薪俸制度,再和本朝的官员薪俸制度进行对比,同时还在听着外间的动静。这番一心多用极耗精力,待到这场暗流汹涌的财政会议结束时,许箐才觉头痛难耐,明显是用脑过度。好在天家同样体力不支,并未多说,只吩咐太子先回东宫,待午后天家休息好后再行讨论。
      太子与许箐一同自勤政殿出,行至无人处时才放松了精神,道:“方才我真怕他们打起来。”
      许箐:“不过是做给天家看的,日后你会见得更多。”
      “你这是何意?”
      许箐笑了笑,说:“先回东宫,待回去后我详细解释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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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