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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春天里的人,都在等花开 ...

  •   距离上一次入院,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
      沈执的身体恢复得比医生预期更快。
      他不是那种靠天赋或者偶然扛过来的病人。他的每一分好转,都是用克制、冷静和几近苛刻的自律换来的。
      刚结束第一轮治疗的那一周,他每天只能走十步。走完之后,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汗浸透了病号服,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跪下。
      可他没有。
      他会等身体安静下来,靠在病床边的扶手上,默默记录今天走了几步,心跳多少,食量恢复几成。护士来看他时,都会悄悄说一句:“这人太拧了。”
      林知遥听见这些话时,眼眶常常发热。
      可她从不拦他。
      她知道,他不是在证明什么。他只是在为“陪她活着”而努力找回主动。
      他开始练着切苹果。
      最开始拿刀时,手在抖。林知遥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哪儿痛了,想去拿药,他却轻轻拦住她,低声说:
      “我只是有点紧张。”
      “好久没拿刀了。”
      后来他切得越来越稳,虽然动作慢,但下刀准、力度均。他认真地剥皮、削块、去核、装盘,连摆盘都习惯性朝她的方向倾斜一点。
      “你喜欢偏甜的,我留了点红心苹果。”
      “这个汤没加姜,放了桂圆,今晚喝不会反胃。”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色温柔而专注,好像每一句都不是在说食物,而是在说:“我在学着照顾你。”
      医生再来查房时,拿着一沓体检结果,一边翻一边忍不住露出少见的笑意:“你这恢复情况,比我们预估快了两周以上。”
      沈执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笔,正在记录血糖数据。他听完这句话,只淡淡一笑:
      “谢谢。”
      医生笑着点头:“准备出院吧。”
      林知遥那天刚好也在病房,听见这句话时愣了两秒。
      她记得他入院时口吐鲜血,整个人处于濒死边缘,还一度胃疼到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下。
      现在,他坐在那里,头发干净、眼神清亮,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像是从深海浮上来的人,能呼吸了。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小声问:“你准备好了吗?”
      他轻轻转头,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
      “我准备好了。”
      “这次……换我扶你回家。”
      林知遥现在的状态,比起两个月前的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的肚子已经隆起,走路变慢,穿鞋要扶着床沿坐一会儿才能弯腰。夜里睡不好觉,白天容易疲惫,偶尔压到神经,还会忽然腹坠抽疼。
      可她总是不说。
      她说:“你刚好起来,我不能太懒。”
      沈执却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知遥,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撑着了。”
      她怔住。
      他轻轻握紧她的手:“你一直在等我好。现在我好了,就该换我撑你了。”
      出院那天,阳光刚好落在他们的身上。
      沈执站在病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间陪他走过至暗时光的地方,像是做了一个无声的告别。
      林知遥站在他身边,脚步慢,他就慢慢陪着她,一步一停地走向门外。
      她看他:“你还好吗?”
      他轻轻笑了下:“你问错人了。”
      “今天该我问——你还走得动吗?”
      林知遥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又抬眼看他,轻轻点头。
      “走得动。”
      “因为这次,我不是一个人。”
      ——
      出院之后的第一个早晨,沈执像是在厨房里’醒来’的。
      他早起给林知遥煮了粥,想试着做一顿完整又营养的早饭。
      结果动静太大,锅还没沸,林知遥就从房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头发半披着,一只手搭在腰后,另一只撑在门框上。
      她还没醒透,眉眼带着点倦意,一句话都没说,只抬眼看他,眼神里全是“你又偷偷干嘛”。
      他被她看得有点无奈,举起锅铲:“……想给你一个惊喜。”
      林知遥打了个呵欠,靠在他背后,低声说:“惊喜就是,你竟然能好好睡到六点半。”
      他没接话,只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的高脚椅上坐下:“以后厨房我来。”
      “你现在连鞋都穿不进,别再想着起来做饭。”
      林知遥本想反驳,但那一瞬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怀孕后最怕的不是呕吐,也不是失眠,而是那种“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为他做点什么”的无力感。可现在,他恢复得一天天更好,甚至会起早为她熬一锅她爱喝的莲子粥,她忽然觉得,这种“被照顾”的状态……好像也不坏。
      然而沈执却开始有点不对劲。
      那天晚上他洗完澡从卧室出来,站在客厅门口望着她。
      林知遥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针织裙,腹部轮廓已经撑出弧线。她正一边揉着腰,一边低头给婴儿房做清单,笔记本放在膝上,眉头微皱,神色专注。
      他望着她的背影,脑中忽然有个念头:她怀着我的孩子,坐在我的家里,照顾着我们的未来——可她还不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这个念头来得太快,快到让他心里一阵发紧。
      他想起很多细节:
      医生口中的“林小姐”;
      检查单上的“单亲孕妇”勾选;
      医院里那几个看她一眼再看他一眼的小护士们窃窃私语……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已经为他改变了那么多,他却什么也没给她,哪怕一个正式的承诺。
      他不是没想过求婚。
      早在他第一次躺在病床上,看到她拿着药杯、睡眼惺忪地喂他喝药时,那种想把她写进户口本的冲动就已经开始。
      可现在……她肚子大了,走路都吃力,哪怕他下跪她也蹲不下来,连婚纱都穿不上,拍婚纱照要扶着小推车——
      这样求婚,会不会让她觉得委屈?
      沈执一夜没睡好。
      他坐在书房翻着旧报纸,连灯都没开,只靠月光看那些他曾经标记过的案子页脚。可再多的法律条文也挡不住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翻来覆去:
      “我要给她名分。”
      “就算婚礼可以晚点,求婚不能再拖了。”
      林知遥第二天一早起床,正准备热粥,发现他靠在窗边坐着,没开灯,脸色疲倦,像是整夜没合眼。
      “……怎么了?”她有些担心。
      他回神,目光落在她脸上,迅速恢复平静:“没事,昨晚梦见以前的案子,有点乱。”
      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眨了眨眼:“是不是又胃疼?”
      “不是。”他摇头,语气柔下来,“你别瞎想。”
      她没追问。
      可她心里始终觉得他有事。
      这两天他话少了,情绪很沉,常常看着她发呆。有时候她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正对着阳台发愣,有时候夜里翻身,会感觉他手悄悄摸到她肚子上停很久。
      她以为他在担心复查报告,或者想起什么旧案的结。
      她不知道,他其实在想:怎么求她,把她名正言顺写在我这一生的抬头里。
      ——
      那天傍晚,天色微凉,晚霞铺了半片天,像是一盏无声的灯火,染红了整个小城西边。
      沈执提前定了地方。
      不是餐厅,也不是酒店,更不是哪家布置得像童话的求婚广场,而是他和林知遥曾经一起路过的一处隐秘小花园——就在市中心一条静巷尽头,有高高的银杏树和常年不开的铁艺门。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林知遥说:“这地方以后要是能看见月亮,我愿意搬来旁边住。”
      他说:“我记下了。”
      然后他真的记下了。
      求婚那天,他提前把花园钥匙借了下来,在暮色降临之前布置好了一切。
      没有夸张的鲜花堆砌,也没有无边的灯光营造。只有地上铺了干净的木毯,两盏橘黄灯悬在树下,柔软的藤椅边放着一个浅托盘,上面有他亲自准备的红茶、枣糕和一枚光华内敛的钻戒。
      戒指并不夸张,但主钻极净极亮,几乎一眼看去就能被月光映得熠熠生辉。他知道林知遥不爱张扬,也知道她从不在意这些。
      可他还是想让她知道,他把这一生所有“该给的”全都放进了那一枚戒指里。
      他牵着她走进那座花园时,林知遥还没意识到什么。
      她穿着宽松的白裙和外套,手自然地搭在他手臂上,沿着木地板慢慢地走了一圈。
      她坐下时,还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有些沉重的肚子,小声笑着说:“你确定不是来遛我散步的?”
      他看着她,没说话。
      只是缓缓蹲下身,把早就藏在身后的那只丝绒盒子拿出来,打开的瞬间,那枚光芒柔和的戒指,在黄昏之下散发出安静的光。
      林知遥怔住了。
      她整个人呆在原地,连呼吸都慢了一瞬:“你……”
      沈执抬头看着她,眼神极认真,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风:
      “我本该早些问你的。”
      “可惜那时候,我连站都站不起来。”
      “现在,我能陪你走路,能为你煮粥,也能抚你入眠。”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走多久,但我想尽全力,把你写进我的生命里。”
      “知遥——”
      “能不能,让我做你合法的家属?”
      林知遥从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向她求婚。
      她以为这个男人永远都沉稳得像座山,要什么都压在心底、放在计划表里,等所有事处理妥当才会说“我爱你”。
      可他偏偏在她肚子大起来的时刻,给了她这份郑重。
      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沈执……你怎么……”
      他轻轻捧起她的手,把那枚指环小心地套上去。
      “我知道现在不能让你穿婚纱,也不适合排场,但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挺着肚子出现在人前。”
      “从明天开始,我想让所有文件、产检单、出生证明……都能写上‘丈夫:沈执’。”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妻子怀孕了。”
      林知遥捂着脸,哭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任何犹豫,只一边哭一边点头,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
      “你这个人……”
      “怎么可以这样……让我这么舍不得你。”
      沈执一手抱住她,一手护着她的肚子,把她搂得很紧。
      他知道她不是因为戒指哭,不是因为仪式哭。
      而是因为——她终于不用再“只是一个陪伴者”了。
      她,从此真正成了他命运里“并肩写下去”的那一列。
      ——
      民政局的登记大厅一如既往地安静。
      没有人群拥挤,也没有背景音乐,白墙、木椅和一张张干净的登记表,像极了法律本来的模样——沉默而确定。
      林知遥穿着一件柔白的裙子,长发挽在脑后,颈侧垂着一缕发丝,显得她更瘦了些。挺起的腹部已经遮不住了,她低头填表时,不得不把纸张靠近一点才能写得稳。
      她握笔的手轻轻发颤。
      沈执就坐在她身边,一边填自己的资料,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她的每一次换气。
      她提笔时,他恰好也写完自己的名字。
      她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没说什么,只把她那张表轻轻推了回来:“你忘了签上这一栏。”
      “婚姻状况——已婚。”
      她低头轻轻一笑,在那一行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前无数次,她站在病房外、走在走廊中、坐在法院后排,看他背影冷淡、沉默,什么都不说,却一个人把世界扛完。
      那时候她只敢想:如果哪一天,我能用自己的名字,站在他身边就好了。
      现在她真的写下了。
      而她的名字旁边,终于写上了沈执。
      她写完那一刻,眼角红了。
      办完手续出来,天还是阴的,但空气清新,风吹在皮肤上,不冷也不热。
      沈执牵着她的手,从民政局大门走出,刚走到门前石阶,就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沈执。”
      两人同时转头。
      站在石阶下的,是沈执的父亲,沈庭声。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衣角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赶来,却站在这座政府小楼前,像一个只是来见儿子的普通父亲。
      沈执一瞬间怔住。
      林知遥也愣住,下意识握紧了沈执的手。
      他们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一天出现。
      “爸。”沈执下意识叫了一声。
      沈庭声走上来,目光扫过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再落到林知遥微微隆起的腹部上,眼神轻轻顿了顿。
      那一瞬,沈执本能地站在林知遥前一步,像是想挡住什么不确定的情绪。
      可沈庭声并没有露出批评的神色。
      他只是看着林知遥,缓缓道:
      “听李策说,你这几个月都一直陪在医院。”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过不了太苦的日子。”
      “可现在看来,我是想错了。”
      林知遥没说话,只轻轻低头致意:“叔叔。”
      沈庭声点了点头,语气罕见地柔了下来:
      “这一路……你很不容易。”
      “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我不会说太多。祝你们幸福。”
      林知遥怔住了。
      她知道沈执的父亲一向克制而严厉,从不轻易认同,也从未正面接受过她的存在。
      可今天,他没有挑剔,没有拦阻,甚至没有提沈执的病——他只是看着她,送出了简短却明确的祝福。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沈执先出声,语气低缓:“谢谢。”
      沈庭声嗯了一声,没有再多留,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们站在石阶上,看着那抹坚定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等人走远了,林知遥轻声问:“你爸爸……今天怎么会来?”
      沈执牵着她的手,收紧了一点。
      “他不常来,但他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他不是不知道我住院的那段时间,是谁一直照顾我。”
      “他也知道,今天他不来,就再也没机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我成家这一刻。”
      林知遥没说话,只靠在他肩上。
      沈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说:“今天是我们正式写在一起的日子。”
      “以后每一份文件、每一个决定,你都是我授权代表。”
      林知遥眼眶泛红,抬起手在他胸口轻轻打了一下:“你这么说,还挺浪漫的。”
      他看着她笑了:“好像有点。”
      她点点头:“有一点点。”
      他看着她,眼底温柔,轻声说:
      “那我们以后慢慢补,补很多很多的浪漫。”
      ——
      登记完那天下午,沈执没有安排庆祝,也没有约朋友吃饭。
      他只说了一句:“回家吧。”
      林知遥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城市的光影从车窗掠过,心里浮着一点不太真实的暖。
      “回家”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车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
      她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甚至在沈执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一直在这里打点起居、照顾生活。
      但那时候,她是照顾者、是守护者,是以“同住”之名、无名之实地生活在他的世界里。
      现在,她是妻子了。
      她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几乎没认出这个地方。
      原本冷色调为主的客厅,被换上了柔软的米白地毯与浅木纹家具,茶几换成了圆角防撞款,沙发边多了一盏温黄灯,墙上挂了一幅新画——是她曾在话题里提过、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幅印象派复刻。
      客厅一角,专门为她准备了一张阅读椅和一盏落地灯,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她喜欢的小说,还有几本孕期指南,夹着她做的笔记。
      厨房吊灯下的小岛台多了一组收纳架,放着她常用的药盒、枕边水杯、薄荷糖。
      她抬眼望向卧室,床被换成了加高无障碍设计,床头多了一排软垫,甚至连衣柜里的挂衣杆都下降了二十公分。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沈执从她身后走过来,语气淡淡的:“提前让人改了点东西。”
      “怕你弯腰不方便,厨房和浴室都加了防滑和扶手。”
      “家里装了空气净化器,冰箱里是你能吃的食材,地垫下面加了软隔。”
      他说得平淡,像是在念一份普通的事务清单。
      可林知遥却在下一秒红了眼眶。
      她回头看他,鼻音微颤:“你什么时候弄的?”
      “你不是还在恢复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沈执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却坚定:
      “你照顾我那么久,换我准备家,不应该吗?”
      “你怀着我们的孩子,我连你吃饭走路睡觉都想过。”
      “这个家不是我住了你进来,是我为了你住进去。”
      林知遥泪水一涌,扑进他怀里,抱得很紧。
      沈执没有退,只轻轻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以后每天醒来的地方,就是我愿意付出全部力气去照顾的地方。”
      当晚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饭桌上已摆好热菜,两道菜,一碗粥,颜色清爽,分量刚好。
      沈执站在厨房门口,围着围裙,看着她有点紧张地说:“试试?”
      她吃了一口,忍不住笑:“你偷看了我笔记本里的配方。”
      “嗯。”他承认得很快,“不偷看我也不会做。”
      她望着他:“你以后是不是准备每天都这么宠我?”
      “宠到我完全不想下厨房、不想洗衣服、不想写案子?”
      他微微一笑,眼里亮得发烫:
      “那正好。”
      “你宠我那么多年,该我还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春天里的人,都在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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