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不原谅 ...
-
扼住脖颈的手松开后，陈默微微踮着的脚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摔、跪倒在地上。
身前的人颤巍着抬起未消青筋的双臂，失魂落魄地晃着往后退了两步。
随之，陈默上半身往前一坠，低着头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呼吸。
“咳！！哈……呼……咳咳！咳咳咳！哈……咳咳！！”即便数次捶胸挠脖，一时间仍是无法恢复如初，连呼吸都难受。
倒是有个闲人在旁边免费看了场戏，“梁景仁……”那人担心地叫道。
听觉最先复原，但陈默并不想听到那人的声音，还好梁景仁把他赶走了：“你走。”
“那你……”
“走。”
别墅大门在雨声中沉闷地关上，陈默顿时感觉气息通畅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梁景仁的身影再次靠近自己，这时他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明，唯有生理性的泪水还在不住地往外流。
或许不止是生理泪水。
陈默支起上半身，挪动膝盖往那个差点错手害他气绝的人靠过去，“仁……仁哥、咳……对不……咳咳！起……咳！对不啊！”
他刚要用双手抱梁景仁的腰和腿，就被梁景仁一把抓住胳膊、捞起咯吱窝整个人拖拽起来。
“能走吗？要我抱你吗？”梁景仁把他的手臂环搭到肩上问。
陈默脸颊挂着一滴还在滑落的泪，他呆呆地转过头，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梁景仁没有再多询问，直接换手调整姿势，一鼓作气将面前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年轻男人打横抱起。
陈默被吓到了，下意识地闭眼搂紧前面能抓住的一切。
等他再睁开眼时，梁景仁已经抱着他走上楼梯了。
陈默小心地侧眼想去看梁景仁的表情，可惜角度原因，他看不见，他的头几乎要高于梁景仁的耳朵。不过他被抱得很稳，哪怕梁景仁正在上楼他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摔下来。除非梁景仁故意。
此时，他低头最能看清的是梁景仁的右边耳朵，耳廓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会儿使劲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怒气未消的缘故。
刚才……梁景仁生了好大的气……
都是因为自己……
他刚刚的道歉梁景仁有听见吗？大概没有吧，毕竟他气息不稳，声音都哑了……
“咳咳！对不起……呜呜……对咳咳！…对不起呜……”现在开口也是一样的，何况还带上了哭腔，更难听。
而且，他这样在梁景仁的耳边咳，梁景仁很大可能会把他摔下来。陈默已有心理准备，但他能做的只有死死地搂住梁景仁的脖子，同时也将自己的脖子贴近他。
梁景仁没有回应他。
应该的。
梁景仁没有把他扔下，还把他稳稳抱进三楼房间、缓慢地放他坐到床边。
陈默觉得不应该。
自己不该受这么温柔的对待——梁景仁掐他脖子的时候是真的讨厌他讨厌得想要他死掉。
一想到梁景仁讨厌他，陈默又忍不住哭着道起歉来。
梁景仁半蹲在他身前，朝他抬起一只不久前用来掐过他的手。陈默泪眼婆娑地望进他的眼睛。
在梁景仁的眼里，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只手在仔细小心地查探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但他唯独看不清梁景仁此时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看他。
反正肯定不是开心，梁景仁的开心总是藏不住的，他听到好笑的东西就会笑，哪怕十分无语也会笑。可这会儿梁景仁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如果我真的被他掐死了，他会笑吗？陈默突然想。
如果……我愿意被他掐死，他会笑吗？
陈默想着，视线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眼前人，只移动自己的双手，抓住梁景仁轻抚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把它的五指摊开，使之滚烫的掌心与自己的喉结贴合。
“仁哥……”喉咙在轻微粗糙的压迫下颤动发声。
梁景仁却一下将手抽离。
他站起身说：“我下去拿医药箱。”
陈默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抓住他撤开的手，“不咳咳！不用！”
梁景仁回头看着他，张了张嘴，说：“那我去给你拿水。”
陈默知道自己留不住他，抿了抿嘴唇，放手了。
带水痕的皮鞋从干净的房间走过，在原本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留下几个肮脏的脚印。陈默从床边滑坐到地上，与这肮脏处同一水平面。
不到五分钟，换上熟悉的蓝拖鞋的梁景仁端着水杯和一壶从饮水机里接好的热水上来了。
他见陈默坐在地上，便走过去把水往床头柜一放，然后转身到陈默身前蹲下，说：“你的浴巾和旧衣服还放在原位，去洗个热水澡吧。”
而陈默仿佛变得只会说一句话了，抬眼看着他，开口就是：“对不起……”
从他这次说“对不起”三个字，梁景仁可以察觉他的气息和情绪稳定了许多。
但梁景仁的心情却如深沉的海渊般无法探测，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蓝天下的海面一样平静。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从他问话时不带语调、也没有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提问让反复不住道歉的陈默愣住了。
“我是原谅你呢，还是不原谅你？”梁景仁淡淡地问。
如果原谅意味着遗忘从前，彻底洗刷四年前那一夜的记忆，那还是不要被原谅好了。陈默的想法与坚持哪怕再“听话”也将一贯到底：我不企求你的原谅。
从陈默微微张开但没发出任何声音的嘴巴里，梁景仁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无声地、漫长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陈默空洞得显得干涩又苦涩的嘴巴发声了：
“我爱你。”
如果原谅意味着遗忘，也就意味着梁景仁会忘掉自己满脸通红时在他耳边一遍遍倾诉的话语。
“仁哥我爱你。”
他不想梁景仁忘。他想梁景仁记一辈子。
哪怕死，他也想让梁景仁记一辈子。
这么说来，死在梁景仁手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他肯定没法忘记自己。
就在陈默深吸一口气，急于再次开口说话时，梁景仁捂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了。”梁景仁说。
陈默眨了眨眼，刹那间，凭空袭来的眼泪再度决堤，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甚至流到了梁景仁手上。
陈默想起梁景仁上次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我知道了”后就带他去签了那份《解除收养关系协议书》。他害怕了。
哭声由小变大，渐渐在被收拾得过于空旷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啧，怎么又哭？妈的我都还没原谅你……”梁景仁皱起眉来，情绪总算是起了波澜，可惜是不怎么好的情绪占了大头，连续低声爆了好多粗口。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迁怒伤害眼前正痛哭着的人，反而还用手给他擦眼泪。
“妈的，这房间怎么一包纸巾没有……”
“哎呀你别揉眼睛，你手干净不？你自己不注意点……啧，我TM跟一个洁癖讲卫生，真操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饿不饿？我准备去做饭了，你先去洗澡，洗好就能吃了……”
梁景仁换了个蹲姿耐着心安慰了好一会儿，陈默总算止住了哭声，但整张脸都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上面还挂着两枚隐隐约约往下淌的水珠。
“仁哥别原谅我呜呜呜哇……”陈默咧着嘴抓着他的胳膊哭嚎。
闻言，梁景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时竟觉得有点好笑，“都说了没原谅你，神经！”
梁景仁确确实实笑了一下，陈默看得真真的，以至于直接呆住了，所有的哭泣与哽咽都停止了。
自认为已经暂时安抚好陈默，梁景仁便拍了拍酸痛的腿起身准备离开。
他踩着蓝拖鞋踩过哑光木地板上的脏脚印走到房门口，侧身握住门把，在关门前没忍住又一次回头。
他张了张嘴，对那个坐在地上用水漉漉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娇气大男孩”说：
“别哭了。”
梁景仁离开后，陈默才慢悠悠地起了身，他低着头看着脚尖，惊觉——我居然也穿着鞋进卧室了！
接着，他用了十五分钟把房间地面收拾干净，又花了三十分钟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
他吹好头发后，像是卡着点似的，电吹风一停，他就听见梁景仁在楼下喊他。
没等梁景仁叫两声，陈默赶忙穿着拖鞋跑下楼。
从二楼扶梯走下来时，他看见一片狼藉的餐厅唯有餐桌是干净明亮的，上面还摆了两盘小炒和两碗米饭。
那两盘小炒都不是用他带来的食材做的，他买的东西基本都散得到处是，陈默猜梁景仁是用厨房里未遭殃的那个贱人带来的菜做的这顿饭。
虽然心有不爽，但能跟梁景仁又一次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晚饭，而且还是在别墅的餐桌上，陈默觉得今天的遭遇也算值了。
梁景仁的笑点一如既往的怪、令人难以捉摸：这头招呼着他入座开饭，等他到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下来，梁景仁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陈默诧异至极，心里又有些忐忑，他幽幽地开口问：“仁哥，我脸上有东西吗？我照过镜子，这次脸没什么事啊，还挺对称的……”
梁景仁略显疲惫地单手支在桌上托起下巴，忍俊不禁道：“你不觉得这很像坐在菜市场垃圾站旁边吃饭吗？”
陈默低头看了看，顿时抿紧了嘴。四周地上散落的烂糟糟的菜叶和被牛骨鸡骨戳破袋子就不提了，不见肉的扇贝也不提了，呃，鸡蛋壳盛着半拉没淌到地上的蛋黄上盘旋着苍蝇……嘶……不能再看了，要吃不下饭了。陈默往凳子腿里缩了缩脚。
抬眼朝梁景仁看去，他还在笑，是看着自己在笑。
陈默又转头往后面看——正对他后脑勺上方的壁灯上挂着一片摇摇欲坠的菜叶。
陈默嘴角微微抽了抽。但他没想站起来把那玩意弄下来，怕自己一转身就会踩到什么脏东西。
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早已盛好的白米饭，低声说：“对不起。”
梁景仁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了，“真是服了你…怎么想到拿菜往人身上扔……”
陈默吞咽了一口口水，避重就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仁哥你、你不生气吗？”
“气啊。”梁景仁夹起的菜还没吃进嘴里，他半垂眼皮，正中间浓墨似的眼珠直摄餐桌对面的人的心魂，“我做完这顿饭实在没力气了，一会你洗碗收拾。”
“这里…全部吗？”陈默沙哑着声问，“我一个人？全收拾？”
“不然呢？”
“那个、我可不可以请家政啊？”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