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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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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七点,我已经在衣柜前站了半小时。床上散落着五六件被否决的衣服——这件太刻意,那件太幼稚,另一件又显得太不重视。终于选定了浅蓝色连衣裙配白色开衫,简单却不失精致。
"这么早出门?"妈妈端着咖啡从厨房探出头。
"去琴行,和初中同学约好了。"我往嘴里塞了片吐司,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
爸爸放下报纸:"男生女生?"公务员的职业病让他问话时总带着几分审慎。
"程煜,就是初中经常讨论数学题的那个。"我系好鞋带,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他钢琴弹得比我好多了。"
走出家门,九月的风裹挟着桂花的香气拂过面颊。我提前半小时到达了"音悦"琴行,这是我们初中时常来的地方。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柜台后的老板娘抬头,眼睛一亮:"书瑶?好久不见!"
"张阿姨好。"我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角落那架熟悉的三角钢琴。初三毕业前,我和程煜曾在那里四手联弹《卡农》,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的样子,曾无数次出现在我高中一年的梦里。
"程煜上周就来预约了今天的琴房,"张阿姨眨眨眼,"看来是约了你?"
我耳根一热,还没来得及回答,风铃又响了。转身的瞬间,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勾勒出一个清瘦挺拔的轮廓。程煜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初中时长了些,软软地搭在额前。他看到我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你来得好早。"
"刚到。"我谎称,看着他走近。他身上依然带着那股淡淡的雪松气息,是初中时我偷偷在他课本上闻到过的同款洗衣液。
琴房狭小而隔音,我们并肩坐在钢琴前,手臂偶尔相触。"先来首简单的热热身?"程煜翻开琴凳上的《肖邦夜曲集》,"这首降E大调,你以前练过。"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某种久违的安宁感涌上心头。上一次有人能这样理解我的音乐喜好,还是在前世初中毕业前。与陈锐在一起时,他总说古典乐"催眠",宁愿我和他一起听电子合成音乐。
弹到第三小节,程煜忽然停下:"你节奏比初中稳多了。"他转头看我,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高中还在坚持练琴?"
"偶尔。"我低头看着琴键,重生以来多年的积累差点流露,"北校功课紧,一周能练两小时就不错了。"
"南校也是。"他轻声说,"但我每次练琴都会想,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个段落。"
这句话让我的指尖微微发麻。前世的我从未知道,在我为陈锐的喜怒哀乐劳心费神时,程煜曾在远方这样记挂着我。
热身结束后,我们合奏了《Yuri on Ice》,他的主旋律与我的伴奏完美交融,就像初中每一次排练时那样默契。曲中大量左右手交叉翻越的瞬间,不可避免地带来一次触碰。混乱、短暂得像一个错觉,却让我整条手臂的皮肤都苏醒了。我想起前世大学时陈锐在公共场合强行搂我亲我的不适感,那种被标记领地般的不适与此刻形成鲜明对比。
"中午一起吃饭吗?"程煜收起琴谱,"听说学校附近新开了家日料店。"
我刚要点头,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陈锐"的名字跳动着,我下意识皱起眉。
"不接吗?"程煜问。
我按下静音:"推销电话。"这个小小的谎言让我内疚,但我不想像前世那样,在陈锐每一次召唤时都立刻回应。
日料店的灯光温暖,程煜将芥末和酱油调好推到我面前:"记得你爱吃辣。"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颤——初中春游时我被芥末呛到流泪、却使劲地吃更多,他竟然还记得。
"南校物化地班怎么样?"我夹起一块三文鱼。
"还行,就是化学老师..."程煜的话被我的手机铃声打断。这次是微信语音,陈锐的头像在屏幕上执着地闪烁。
"抱歉。"我尴尬地拿起手机,走到店外接通。
"颜书瑶!"陈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群里@你三次了,下周生物实验的分组你看到了吗?"
我这才想起昨天班级群里的消息:"不好意思生物课代表,我晚点回你,现在在外面。"好急。
"和谁啊?"他的追问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刘静说你一早就出门了。"
前世我会耐心解释,甚至拍照片证明。但此刻,21岁的灵魂可以冷静地反问了:"这和实验分组有关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就是关心你。上周五说好今天一起刷题的,你忘了?"
我确实忘了,或者说,重生后的我根本没经历过这个约定。"我今天有事,明天再说吧。"我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上次生命里,我花了四年才学会对陈锐说"不"。
回到座位时,程煜正望着窗外出神。阳光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鼻梁的线条比我记忆中更加分明。
"有事要先走?"他转回来问我。
"不重要。"我放下手机,"你刚说到化学老师?"
他的眼睛亮起来,继续讲述南校的趣事。这顿饭我们吃了两小时,聊音乐,聊书籍,聊各自参加的竞赛。没有一次冷场,没有一个话题需要费力解释。当我提到想参加信息学奥赛时,程煜立刻理解我的想法:"你们北校的培训体系更完善,需要我帮你找些南校的资料吗?"
这种精神上的共鸣让我想起前世与陈锐的对话——当我兴奋地告诉他我AC的程序数量又有增加,被老师夸奖时,他只会说"你看起来太紧绷了,需要一些非学业的兴趣来放松"。我当然有那样的兴趣。但是陈锐不喜欢我的兴趣?
分别时,程煜在车站犹豫了一下:"下周...还来练琴吗?"
"来。"我答得太快,差点咬到舌头。
他笑起来,眼尾泛起细小的纹路:"那,微信联系。"
回家的地铁上,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陈锐的十几条消息,从质问到道歉再到自说自话的安排。我划到最后一条:"明天图书馆九点,不许放鸽子!"
上一次生命里,我会乖乖赴约,然后在陈锐打哈欠伸懒腰时默默忍受他打断我的学习节奏。但这次,我回复:"明天有安排,周一学校见。"
发完这条消息,我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个无形的重担。地铁窗外,城市的风景飞掠而过。16岁的身体里,21岁的灵魂正在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轨迹——这一次,我不会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不会因为害怕孤独而委曲求全。
程煜发来消息:"到家了吗?今天很开心。"配图是我们合奏的琴谱,上面有他新标注的和弦记号。
我抚摸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酸胀。或许这一次,我可以勇敢一点,选择那个真正懂我的人。又或许,我应该先学会独自前行,等到足够强大的那天,再决定与谁同行。
但无论如何,我知道一件事——重生后的我,不会再走上那条让自己后悔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