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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人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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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第二天醒来后感到身体莫名轻松，像是做了一夜的按摩把全身经络都疏通了，淤堵着的情绪也不知所踪。
零奕推开门进来，就看到他正看着自己掌心独自思忖着什么。
其实零奕昨晚几乎是守了青年一夜，天光渐亮的时候它退了出去，在门后数着时间，感觉到沈梦醒来才又进来。
熟悉的洗漱流程走完，沈梦对零奕提出要求，他说想到楼下去看看。
出乎沈梦意料的，怪物马上就同意了。它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样东西要给沈梦戴上，沈梦低下头看清后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那是一个皮质的项圈，项圈正前方挂着一个塑料牌里面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印有沈梦的照片和基本信息，看起来像是类似身份证的东西。
虽然不喜欢，但沈梦没有拒绝对方给自己套上项圈的行为，并暗自庆幸至少后面没有一根链条拴在零奕手里。
做完准备工作，零奕抱着沈梦下楼。
它给沈梦戴这个并没有羞辱青年的意思，只是身份证件戴在脖子上是最明显的位置，可以让其他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因为小的时候沈梦也很喜欢缠着零奕带他出去玩，但是沈梦长得实在是太像一个人类了。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各种恶意的垂涎。
邻居家的小孩是一只长着张蜥蜴脸的怪物，在沈梦小一些的时候，零奕带他下楼玩，小沈梦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数葡萄。那长着蜥蜴脸的小孩大言不惭地问零奕要和它交换这只漂亮的小猪崽，它甚至开出了五头熟猪和一对牛羊的天价。
零奕记得那小鬼的眼神，贪婪，渴望地盯着沈梦的眼神。
它在地上打滚，身上的鳞片里嵌满泥巴，哭闹着找家长讨要看中了的猪崽。
可沈梦不是猪崽，他是零奕的弟弟。
家长被熊孩子闹的别无他法，只好来找零奕交涉。
那小孩吐着长长的舌头，口涎流了一地，死死盯着沈梦说：“香……好香……刺身都好香。”
最后两家打了一架，两败俱伤，城管理局双双带走教育。
沈梦惶恐不安的神情刻进零奕的眼睛里，从那以后它托了朋友给沈梦做了这个项圈，至少能够证明他的公民身份，让那些眼珠子都喂了狗的玩意在动歪心思的时候至少掂量一下城主的威严。
单身带娃并不容易，零奕知道，但是它担心有了后嫂就会有后哥。
毕竟它的弟弟，实在是太可口了。
楼下的葡萄藤叶间镶着一串串眼球，它们合上青紫色的眼皮，微微转动角度，把眼缝遮起，伪装成普通的葡萄。
院里的花坛里灌木叶片上是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齿，它们或向内或向外卷起一边，把牙齿妥帖收好。
不大的水塘里有几只在晒太阳的蚌，中间的蚌肉长着耳朵的形状，看到来人后纷纷收拢蚌壳悄悄沉入塘底。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零奕单手托着青年，另一只手捞起一旁的小板凳扯过来拍拍灰，就和他一起坐下来晒太阳。
如果说，这也算是太阳的话。天空中是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珠，没有瞳仁，眼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这些血丝在上空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沈梦脑海里忽而闪过零星的画面，他在回忆里听到零奕对他说：“黑夜就是神明闭上眼。”
那白天就是……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向天际的太阳，对着零奕问：“神明睁开眼？”
“嗯？它还在睡呢。”零奕说，“你自己玩一会，哥哥去菜园看看。”
零奕把青年放在椅子上，自己往地下室走去，它身上的人面们从后背转个圈儿挤到前胸。脚踩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噗叽”声，这里结构潮湿，铺了厚厚一层泥土，适合种植蔬菜。零奕拿起一旁堆在墙角的小耙子，打算给今年的菜地松松土。
它走到韭菜田边，兀自问：“不肯吃肉，那今天做韭菜盒子好不好？”
人面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小梦胃口不好，那就吃些清淡的。”
小耙子犁在不大的韭菜田里，泥土抑制不住地颤抖，从里面渗出血来，空气里湿度更甚，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着零奕的动作在四周散开。韭菜吸收掉这些献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一截，叶脉像是血管一样随着呼吸弹跳，被零奕毫不留情的用小剪刀收割下来，不动了，像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韭菜。
人面看向地上的【人种】，这颗【人种】被培育出来种植的方向是“韭菜”。
那是一种类似于东半球人类会食用的食材，是蔬菜的一种。
这间地下室是户主专门为沈梦打造的，从东半球走私运来的土壤，埋下一颗颗【人种】，种出奢侈而无用的新鲜蔬菜。
因为沈梦的身体实在是太弱小了，从小发育不良的他没有办法像当地居民一样进食成熟作物和肉类，对于他娇弱的食道而言，这些东西太锋利了。医生建议沈梦尝试未成熟的鲜嫩食物来摄取营养，于是零奕造就了这间地下室。
【人种】是由人面们监督走私团伙冒险到东半球带回来的，品质好些的，一年可以长两季蔬菜，品质次些的，一年就只能结出一季果子，采摘结束后，【人种】会作为土壤留下来。【人种】是报废率很高的不可再生资源，因此它们去往东半球其实很频繁，城主不会阻止居民到东半球获取未成熟的食材，只是这种东西对一般人而言，营养价值远不及成熟作物，培养过程又耗时费力，离开西半球之后的一切行动也不受城主保护，所以一般家庭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毕竟待在家里等有源源不断的食材自己送上门来，才是西半球居民的生活常态。
看着蠕动的土壤，人面们不禁思考，这是自沈梦诞生以来第几批报废在这里的【人种】来着？在西半球的居民看来，东半球是一个可悲又渺小的地方。
据说在数千年前，东半球居住着的人类会因为粮食紧缺而抛弃自己的幼崽。在千年后的今天，东半球居住着的人类，还是要因为一些必需品的短缺抛弃自己的幼崽，这种必需品在当代叫做——时间。
由于死门落在了西半球的地下，东半球已经沦为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养殖场，人类会在成熟期也就是死亡后自动传输到西半球上怪物的地盘，被西半球居民采食。
成熟期的人类是西半球居民的主要食物来源，它们离不开这种高质量的营养供给。
而【联合部】内部科研机构针对此研发了一系列减缓人类衰老和死亡的药剂，试图延长人类的成熟期。不可否认的是，近百年来时间药剂趋于稳定，效果显著，只是产能不足，还不能覆盖东半球的每一个人。
目前市面上普遍流通的是延缓衰老的时间药剂，被人类科学家称之为?-118，这种时间药剂不是特供型，不受身份限制，可以无限制使用但随着使用次数的提升耐药性会越来越强，除了价格昂贵没有任何缺点，但昂贵怎么能算是【时间】的缺点，只是一部分人不够努力，不配驾驭【时间】罢了。
少部分特供型时间药剂掌握在【联合部】手中，需要在社会上具有一定贡献，或是在【联合部】内部任职，才能使用工作绩点购买，诸如可以暂停人类衰老的￡-011，一剂可以维持三个月，使服药者的时间在那一刻停止流动，需要5万绩点购买，差不多是一个中级职工全勤情况下两个月的绩点总和。
在大灾面前，只有对物种整体延续有价值的人才能享有更多的【时间】。他们的每一分秒的存活，都是为了整个族群有朝一日能够摆脱这种困局，像是被困在树脂里面的昆虫，绝望地麻木地挥舞口器，想要从不知何时会彻底凝结的琥珀中逃离。
如果一个五口之家有两个或以上的成员在【联合部】任职，那他们全家都无需为这种名为【时间】的昂贵奢侈品忧虑。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时间】仍然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需品。
虽然【联合部】每年都有拨款，有大量的π-001型药剂无偿拨给普通群众，用以延缓死亡进程，这种最早被研发出来的产品对人类生存具有重大意义，π-001使整个东半球人类平均寿命达到了惊人的274岁，但在危机无法解决的当下，再长的寿命也只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在东半球的一些偏远地区，时间药剂是这里的居民永远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们就当是世界从未在眼前展开，仍然保留着曾经的生活规律，生、老、病、死。去往西半球，成为餐桌上的一盘菜。睁不睁开双眼于他们而言没有多少分别，就算知道死后还有求死不得的苦难在前方等待，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渺小如一粒尘埃，在没有阳光照耀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被人捕捉到，他们真正被看到，被注视的时候，也就是成熟后被摆上餐桌的那一刻吧，如果遇到好心的怪物家庭，它们会替这些食物做餐前祷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