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何田田 ...
-
“天呐，这也太严重了。”埃勒恩医生说，“如果只是零奕先生你受了这种程度的伤……”他偷偷撇了眼零奕的手背，果然已经开始愈合，新长出来的肉芽覆盖了裸露的骨骼，皮肉疯狂生长。
埃勒恩摇了摇头，“小沈梦的身体远比不上一般人，这种伤势要靠他自己愈合基本不可能。我倒还是那个建议，可以想办法给他搞到一些人类的时间药剂试试。”
零奕垂下头审视它，“埃勒恩，沈梦是我的弟弟，他不是人类。”
“我知道，但是早已不在时间掌控下的我们，伟大的族群，已经几乎不需要医疗这种东西了。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你的弟弟患有这种罕见的发育病，或许我早在几百年前星球融合的时候就已经失业了。我们目前的医疗技术水平，或许还比不上居住在东半球的人类。他是我手上唯一的病人，也是我唯一治愈不好的病人。”
说到这里的埃勒恩摇头长叹，“不知道是我的荣幸……”还是从医生涯来的耻辱。
观察着零奕的神情，它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沈梦蜷缩着听它们两个怪物的对话，在心里暗自想，看样子这地方连止疼药也不会有。
埃勒恩作为一直以来治疗沈梦的医生，它很了解作为哥哥的零奕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在它面前提起它的弟弟有多么像个人类。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埃勒恩脑海里一直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不断被它摁灭又升起，反反复复地鼓舞着它讲出那个提议：
“为什么不送他去东半球生活试试看呢？”
感受到房间里有如实质的冰冷气息，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巴还是不受控制地说完了这个提议：“这么多年，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无数办法帮助沈梦摆脱发育困难的现状，其中最有成效的就是给他食用类人类食品型的食物。你也知道，这其实已经违背了我们的天性。”
埃勒恩试图说服零奕，“你已经搬到C城了，再支撑下去，沈梦也很难得到更好的营养供给，而C城的治安水平我们也都见识到了，就算你这些年和城主关系处的还不错，它老人家愿意为了沈梦把伤害了他的人追回来千刀万剐，已经对沈梦造成的伤害，还是不能忽视的。”
它没有说出的是，这次沈梦戴着身份信息，零奕也就在自家的院内地下室。来人明明意识到了沈梦的公民身份，还是对他下手了，沈梦在西半球的生活已经越来越不安全了。
“既然类人类食品型食物有效，何不给沈梦尝试真正的人类作物。”
“或许对这个小家伙的成长有帮助呢？”埃勒恩说。
“可是人类作物在越过交界线后就会失去效用。”零奕说。
它曾经尝试过把人类种植的农作物和饲养的牲畜带来西半球，但是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地死掉了，除了作为食物的人类本身，没有东半球的生物能够在西半球存活。
埃勒恩点点头，“所以只能送小沈梦去东半球了，作为捕食者的我们都无法区别沈梦和人类的话，那种低智的种族就更不可能察觉了。”
埃勒恩露出一个微笑，它痴迷地盯着床上的青年，由上至下的，那微卷蓬松的浅棕色头发，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白的脸蛋和鼻尖，被啃咬的有些泛红的嘴唇，小巧的锁骨，蜷缩起来的手脚。
就在埃勒恩抑制不住地想要把沈梦的领口扒开来看上一眼的时候，它的手啪的一下被愤怒的屋主人拍开了。
“嘶。”埃勒恩捂住几乎要断裂的手腕，向后退去，“怎么会有人舍得对这样的人儿动粗，反正我是下不去手。”
“零奕，我们出去说吧，我感觉我快要克制不住对你弟弟着迷了。”
街对面的灌木丛后，清洁工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搭在头上，右手扣住左边下颚，左手扣着右边下颚，用力把自己的头拔了下来。
从脖颈断口处黏稠的乳白色脂肪和少许血丝里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她把刚刚拔下来的头夹在肘弯里，望向沈梦房间的窗户，轻声说了句，“好运。”
她叫何田田，潜伏在这座诡谲之城已经过去了八年，几天前接到上级通知任务变更，让她想办法去接一个青年回公司。
何田田知道西半球有一个怪物走私团伙一直活动的很频繁，一直都有人类活体被走私到这附近，刚接到任务的何田田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不敢去揣测这位素未谋面的同事被走私到西半球后经历着怎样非人所能承受的折磨。
在沈梦家楼下徘徊了两天后，她开始嘲笑自己的天真，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根据这家屋主对沈梦的态度，何田田制定了这个计划。
现在她的伪装身份已经上了C城通缉令，但是她不想就此离开。
007小队在公司拥有较高的自主权，毕竟潜伏工作受制多方影响，形势多变，他们一般都可以自己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只要及时向总部汇报就行。
何田田决定继续在C城躲藏，因为她的妹妹在这里。
是的，何田田的妹妹已经被东半球定义为【死亡】，如今这个时代，由于死门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人类死后并不会消亡，而是被自动传输到西半球怪物的领地，成为它们的食物或是奴隶。
何田田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和零奕博弈，让对方心甘情愿地送沈梦前往东半球。
生者可以死，死者不往生。
沈梦可以轻易跨过的东西半球交界线，何田田的妹妹却不行。
少女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警报声在她卡在怪物掏空了的手臂里的胳膊上闷闷作响。
【警报】！！【警报】！！潜伏者情绪波动较大！！有暴露风险！！
【警报】！！请立即终止行动！！
何田田指尖凝结起一片小小的水雾，从水雾里显现出一枚若隐若现的印章。
【神迹】诺言，她把那枚章对准后脑按了下去，警报解除，警报器里传来一道叹息，是队长给每一个队员录制的语音：“姑娘们，不行了就回家，哥给你们兜着。”
谁说只有Eternal会把公司称之为【家】来着。
只有【联合部】内部人员知道的机密里，有一条说明，神在因不明原因封锁通天梯后，为她们所庇护的人间留下了珍贵的星火。
ETERN公司就是由这些“星火”组成的，Eternal其实是公司内部的一台高级计算机，它在ETERN拥有绝对的话语权，领导公司决策，最重要的是，搜寻继承了神明能力的“神明候选者”进入公司，成为神明的“预备役”。
而掌握【真言】能力的女神，在何田田的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效果就是【诺言】，传说那位女神有出口成真的能力，然而人类还太过渺小，继承到的就只有少少的一部分。
【诺言】：在一段时间内对对方产生强心理暗示，将使用者的意志刻入对方脑海，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对方接下来的行动。您不必担心对方的异常行为会被其他人察觉，毕竟那是真神刻在大脑上的指令，任何生物都会根据自己的正常逻辑完善这一指令，完成您的需求。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潜伏工作的技能，因而何田田刚进入公司就被划分进了007小队。
假使【诺言】留下的痕迹能够被人具象化的捕捉，队友就会惊奇地发现，自妹妹死亡以后，何田田的大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冷静】和【执行】。
她还没有找到妹妹的确切位置不甘心就此离开，一想到妹妹可能被哪只怪物当成牲口一样拴在家里的地下室，每日割肉放血求死不能，或是在某个黑心工厂不眠不休永不止息的做工就让她气血上涌，无法平静。
何田田最初并不是所谓的编外人员，她是007小队的正式编，在意外失去妹妹后导致情绪激荡突破了检测安全值之后，何田田失去了作为007小队成员的资格，公司希望安排她去其他组，但她执意要执行卧底任务。她不能离开西半球，她太绝望了，何田田不能承受独自一人在东半球等待命运审判结果的煎熬。
最好的设想是她在C城找到妹妹，想办法和妹妹所在的户主家做交易，把妹妹换到自己的保护范围里来，不过她现在已经登上了C城的黑名单，杀了妹妹的户主再把人抢过来也不是不行。
何田田伸出舌头顶了顶右侧的小虎牙，锋利的牙尖在舌上造成伤口，血液的味道使她清醒，安静待了一会，她重新把头按回脖子上，转身往暗处走去。
何田田的爸爸原本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这个尊贵的大小姐在人生的前十二年里从不知道头该怎么低下来与人平视。哪怕是星球融合后她家里也一直支付的起最先进的时间药剂，只可惜那时候的研发技术和分配制度还不够成熟。何田田一直称得上是命运的宠儿，首先是很会投胎，做了十几年顺风顺水的大小姐被众人捧在掌心，又在大灾面前作为首批被Eternal发现并接回公司的“星火”成员，在第一次进入【试炼场】就继承到了一部分的【真言】能力，顺利加入007小队。在那个?-118都尚处于垄断阶段的时候，何田田就已经能领到还处于研发阶段的￡-011自用了，要知道那时候再顶尖的富豪能够享用到的也只是现在普遍作为免费发放的π-001版本时间药剂。
那也是她们家最初使用的时间药剂，何田田的时间在此刻与家人错位了。到目前，她很难再分清当初加入公司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何田田的父母死在她们109岁那年，在当时也算是高寿了，星球融合初期，烟雾弥漫，空气中含有大量有害气体，人类的寿命曾进入一段低谷期。在这段时间内，与人类的不幸相对的，西半球居民积累了大量食物和能量，迅速发展起来。命运的偏爱永远存在，只是不会固定照拂某一个种族。失去父母后，妹妹的年龄相貌也逐渐超越了何田田，两人站在一起，像一对错乱了的姐妹。不过好在，￡-011很快被允许与职工家属共享，大概是担心他们这些与时间脱轨的“异类”，在渐行渐远的旅程当中和人类彻底失去联系吧。
就像抛弃了他们的神明一般，不再对普通人存有怜悯。
像Eternal常说的，他们是走在成神路上的人，或许终有一天，生门会为了某个人重新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