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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周五傍晚的地铁太拥挤,梁亭出站时差点下不了车。

      南师离瑞岗近一点,他先一步到了,站在A口的扶梯旁等姚又言。

      列车送来一波又一波人潮,循环的电梯上一张张面孔出现,又穿着同样校服的中学生,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妻,还有结伴而行的引发老人们。

      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鲜活,或许因为落日后,人才开始回归自己的生活。

      梁亭倚在不锈钢栏杆上,看着站口玻璃对面的夕阳渐渐淡下去,远处月亮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快七点,姚又言的脸从月亮悬空的方向出现。两人视线对上,姚又言笑着跨出电梯,小跑过来。

      并没有分开多久,但再次面对面的喜悦还是像浓烈,像夏天的碳酸冰汽水拧开瓶盖的一瞬间。

      “等很久了吧。”姚又言斜跨着书包靠近,就想去牵梁亭的手。

      人太多,他克制着心情退了一小步,收回手。

      “还好,不久。”梁亭也笑。

      他们去了一家不用排队的面馆,点了一份三鲜粉、一份牛肉面。

      五天前在想象中的画面,变成他们正在做的现实。梁亭把木耳和瘦肉夹给姚又言,姚又言挑出牛肉片分给梁亭。

      吃完后他们绕着社区散步,拐进归风巷的时候,梁亭握住姚又言的手。

      巷子里,昏昏灯火洒在路上,屋檐下是形状各异的阴影,恰好无人经过,是夜晚给的浪漫巧合。

      姚又言拉开梁亭的书包拉链,摸到隔层里的钥匙开门,铝门吱呀作响,倒也久违。

      再次回到三零一,梁亭的心被各种情绪涨满,温馨、眷恋、高兴、安心……

      他看着空空的房间,想起六月初到此处时的场景,又想起姚又言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样子。

      他们第一次挨近交流,就在这扇门后。他们第一次接吻,也在这扇门后。

      此时此刻,姚又言张开双臂又收紧,抱着他,甩掉自己的书包,又扯下他的书包挂在钉子上。

      他用下巴蹭梁亭的脸,盯着他弯弯笑起来的眼睛,在他安静的笑意里吻上去。

      越吻越动情。

      他们缠在一起,磕磕绊绊踱进洗手间,梁亭被压在墙上深吻,胡乱伸手拨弄,拉齐花洒开关。

      温水洒下来,浇湿他们的头发和皮肤,浇湿他们的心情。

      身体越贴越紧,意识却游离,想找个缝隙钻进去,最好灵/肉一体嵌进去,姚又言急躁地挤出一大捧沐浴乳,抹在梁亭身上腿上,又蹭上去,拉着梁亭的手,沾满泡泡摸到自己身上。
       ……

      所谓孤独、焦虑、期待、幻想,通通被水流带走,被姚又言沉默又大胆、坦率又色/情的动作驱走。

      阴郁的能量褪去,梁亭沉溺在这份迷离的惬意里。

      良久,姚又言关了水,拿过墙上的干毛巾,把彼此的头发擦到半干,又囫囵擦了擦身上的水。

      他开了门,把毛巾扔到装着被打湿的衣服的桶里。

      他半搂半推着人往床的方向走,中途开了灯和风扇,熟悉的嗡鸣声响起。

      梁亭坐在床沿,喘息混在扇叶吹出的风声里,姚又言弯下腰想吻他,被他抬手拦住。

      梁亭像是醉了,又像在梦里,闭着眼无所顾忌,他推着姚又言坐在床边,自己跪在他腿间,低下头挨得越来越近。
       ……

      潦草拥抱,剧烈贴合。过后,两人侧着脸,贴着耳朵环抱。

      精疲力尽,满身欢喜。

      等到倦意消了,身体里的坏情绪也散去,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睡前他们又洗了一次澡,这次没有人问彼此意见,心照不宣地挤进窄窄的卫生间。

      水流划过手指,梁亭摊开两只手,“今天洗了三次澡,再洗下去,手指都要泡皱。”

      “稍微冲一冲就行,不冲一下可能不舒服。”

      姚又言帮他搓身上干掉的黏液,还故意挠一挠。

      “痒!”梁亭接一捧水,砸在他身上。

      其实一点也不痛,砸得姚又言想笑。

      洗澡洗衣服刷牙,一气呵成,他们又拢在一起,抱成一团,享受紧紧贴住的安静时间。

      梁亭昏昏欲睡时,姚又言用手指轻拂他眼下的乌青。

      “你在学校,是不是过得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开心?”

      “嗯?”

      梁亭没听清他说什么,用力睁了睁沉重的眼皮,还是困。

      他合上眼,更用力环住姚又言的脖子,整个人窝在他身上。

      看到他这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姚又言心里又软又酸,觉得暂时不问为好。

      他轻轻拍着梁亭的后背,下巴搁在他头顶。梁亭的胸膛贴在他肚子和胸口之间,很有节奏地震动,撞击自己的皮肤。

      “睡个好觉吧。”他悄声说。

      第二天梁亭醒来就看到姚又言清明的双眼,跟他分开了些,“你醒了很久?”

      “对啊,你睡得那么沉,叫都叫不醒。”

      “周末干嘛不让我多睡一会儿。”梁亭翻身趴在床上睡,“你先起吧。”

      姚又言跨过他的腰下床,“我洗个脸去买早餐,你再睡个回笼觉。”

      “嗯……”梁亭声细似蚊,又睡着了。

      姚又言下楼时手机狂响,是个陌生来电,归属地就在省城。

      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喂”,对面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急切的呼喊。

      “姚又言吗?”

      声音是陌生的,但姚又言的潜意识深处生出一种不和谐的预感:

      这是自己不想接触的人。

      “嗯。”

      “我是爸爸!我是姚兴合——”

      姚又言站在台阶上,在仓皇、抗拒、恐慌、愤怒交织的情绪中,摁下挂断键。

      他花了几秒钟平静下来,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到一楼开门、出巷子,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喇叭里叫卖声循环播着,炊具撞击声此起彼伏,偶有汽车鸣笛声传来,他站在街上,脑子里还是姚兴合的声音。

      在早餐店里点单和等打包的时候,他才完全恢复了冷静,付钱时看到有信息通知弹出,直接划过去不看。

      回到三零一,他换鞋。

      梁亭听到声音,刷着牙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着他手上的打包袋,嘴里含糊问,“买这么多?”

      “不多,就两个汤粉,我们吃饱一点。”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快二十年了从没一次嘘寒问暖,现在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又打电话过来?搞什么名堂?

      姚又言坐在座位上,关于那个电话的种种疑问缠住他,也不拆打包盒。

      梁亭洗完脸出来,看到他抓着屏幕倒扣的手机,猜到有突发情况。

      他没直接问,拆了塑料袋,揭开打包盒的盖子,掰开一次性竹筷,递给姚又言。

      姚又言接筷子放在盒子上,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梁亭吓了一跳,姚又言的手是冰凉的,明明早上还是温热的,那种热感贴在自己后背。

      那么熟悉又踏实的温度,现在都消失了。

      “怎么了,”梁亭站起身搂着他,姚又言的脸贴在他肚子上,也伸手环住他不放。

      姚又言不说话,梁亭轻轻拍他的肩膀,顺他的头发。

      “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梁亭耐心问他,不催他回答。

      “姚兴合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我的电话,不知道谁给他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他为什么来找我?我妈当初大着肚子去找他,他都狠心不见不认,现在又演哪一出?”

      “如果他找到学校来……”

      梁亭捧起他的脸,弯腰凑过去,鼻尖碰到他鼻尖。

      “没关系的,就算他找到学校来也没事,学校有同学、有老师、有保安,你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妈妈肚子里的胚胎,也不是小时候在磨盘下面嘶声大哭的婴儿了。”

      “你的户口挂在村长家,你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就算他想方设法找上来,也不要怕。”

      “而且,我在这,”梁亭亲他的眼睛,“你不是只有自己,不要怕。”

      姚又言死死搂住他不放,他自认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对姚兴合这个名存实亡的生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敬重或害怕,可是姚兴合的出现,揭开了那些无能为力的童年时刻。

      村子里的议论,学校里的议论,家长会上的空桌子,高考前成人礼和誓师大会的空位置,村长说“没心思再管更多”的表情,妈妈寄过来的诀别快递……

      那些缺失的记忆全都涌上来,而这一切的源头,都跟这个临阵脱逃、不负责任的男人有关。

      姚又言需要一点时间来对抗这些缺口,需要很多力量来消解应对那些缺口的无名恐惧。

      还好此刻他被人紧紧抱着,梁亭坚定地告诉他不用害怕。

      “我不怕,只是一时间反应过度了。”姚又言仰起脸看他,拉着他坐下。

      “吃早餐吧。”

      梁亭拧开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他。

      饭后他们绕着附近散步,在一所幼儿园外墙根慢慢走着,抬眼看到马路对面的和麓府。

      “我去学院办公室签助学贷款合同的时候,看到唐介了,”姚又言盯着和麓府的大门,“他之前不是想让你开学后继续上门家教吗?”

      “他还没联系我,我上一周也比较忙,新课程还不熟悉,没太多心思考虑。”

      “嗯,顺其自然。如果你并不是很想去,就不要勉强。”姚又言说。

      “如果他希望我周一到周五都去,我肯定忙不过来。如果上课频率低一点,或许可以……等他联系我吧,开学第一周他应该很忙,我不好打扰他。”

      “那天跟他说了两句话,觉得他人还行吧。”

      “嗯?”

      姚又言想起那天他在办公室签完资料,要走的时候,唐介问他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助理岗位,如果没有可以考虑去他的办公室面试。

      那天唐介还问了梁亭的情况,“梁亭好像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一般,这点你看上去比较强,作为朋友,建议你多跟他聊聊。”

      虽然他是友好提醒,但这友好总让姚又言觉得怪怪的,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他让我多和你聊聊,帮你适应学校新环境。”

      梁亭忍俊不禁,“我才不需要你们惦记,我适应得挺好的。”

      “你没说真话。”

      梁亭不懂他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室友是不是比较冷落你?你在学校是不是没怎么睡好觉?”

      梁亭踩着柏油路上的草叶,沉默良久。

      “也不是冷落,就不属于一类人吧,他们跟我……没什么共同话题。他们家境殷实,爱好丰富,朋友很多,跟我话不投机,再说他们课程也跟我完全不一样,艺术学院本来就有一栋单独教学楼,跟我更加没有交集了。”

      “至于睡觉,也就是开学第一天睡不着,后来我买了遮光帘挂上,又吃了药,一天比一天睡得早,一天比一天睡得好。”

      姚又言搭着他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让他别上学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有一天你在宿舍待不下去,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们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不用!”梁亭重重拍他的手,“至少现在不用,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

      “我没觉得你脆弱,但有些事不是你性格脆不脆弱能控制的,哎呀,总之,你有任何想法,都记得跟我沟通。”

      “知道了。”梁亭刻意抬高声音,郑重其事地承诺:

      “不论我是撞了大运万事顺利,还是遇到困难一筹莫展,我都会跟姚又言细细沟通,不会藏着掖着!”

      姚又言心满意足,环顾一圈发现前后没人——马路上的车子不算,整个人像熊一样趴在梁亭后背,拢着人往前走。

      “你很重!”梁亭惊呼一声,看了看前面没人,才没推开他。

      “我这还收着力气,没全压上去呢,我就想贴着你,嫌我重就走慢点呗!”

      梁亭无语,放慢了脚步,仍由他像乌龟壳一样罩在自己身上。

      没关系,有时间能这样浪费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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