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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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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一个月，小长假就到了，学生忙着调课，老师们也有不少需要调班，梁亭在办公室都忙了许多。
放假前一天，徐岭师姐临时给梁亭打来电话。她前几天去了外地参加实习面试，现在还在返程中，有一个傍晚的班实在没空到岗，其他人都没有空，她只好拜托梁亭顶上。
“原本已经跟陈芃说好了，结果他说临时改签了，得提前回家。要是你没有空的话，我就找卢老师请假，应该也没关系。”徐岭在电话里说，声音时而卡顿，应该正在高铁上，信号不算好。
梁亭正好在下课回宿舍的路上，想想下午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转道去办公室。
他到办公室后，拍了一张工位的照片发过去，徐岭发了一连串双眼放光的表情过来。
“老师在吗？”
“卢老师开会去了，姚老师在，放心吧，暂时没有新文件要处理。”
“行，记得锁门关空调，顺便确认一下隔壁办公室和会客室的空调关了没。”
“放心。”
下午来了两个交申请书的学生，还有个来确认换宿申请的，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梁亭一边写作业一边想小长假安排。
唐尔和唐俞出国旅游了，梁亭不用去上课，唐介提前说过。
得知这个消息是，梁亭还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少了两节课的课时费，而且对于没有旅游计划也没有回家计划的他来说，小长假有点太长了。
他和姚又言也不能回到归风巷，三零一那个短暂算是“小家”的屋子，估计也已经成为别人的下榻之处。
姚又言的图书馆兼职倒是可以一直做，甚至每一天都能做，因为其他人都不想假期值班。
“梁亭，你想不想来我们学校图书馆？”
整理完借还区的书，姚又言坐在爬梯上给梁亭发信息。
“去你们图书馆？我进得去吗？”
“我可以刷卡带你进去啊。你不用担心，这边附小的孩子也常常请学生帮忙刷卡进去的，没人检查，反正我们进去也不干小偷小摸的事，大方进去。”
“可以啊，反正我这个假期也没事做。不过，你也不打算回家吗？”
姚又言把推车架放回原位，回到咨询处才看到梁亭这条信息，“回哪里？小新围吗？村长家早就不算我家了，我给阿爷发了条信息问候，买了一盒茶叶寄回去，暂时没有更多。”
梁亭点到为止，“好，那我明天早上坐公交过去，地铁应该人特别多。”
“行啊，你睡饱再过来吧，别天天起那么早。”姚又言严肃地说，转而又说，“不过你要是还来得早的话，我就带你去吃早餐，再去图书馆。”
梁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哎，本来我想今晚过去找你的，这么看，今天还是不出去人挤人了。”
“今晚好像还要下雨，明天再见吧，不差今晚。”
梁亭敲完这句话，就被姚老师叫去登记获奖证书，手机放在桌子上，整理完回来时看到一个未接来电，来电显示是江莲。
他没有立即打过去，先发了条信息，“妈，我在值班，办公室不方便打电话，晚点给你回。”
姚老师先下班，隔壁办公室也空了，梁亭清空碎纸机，打包垃圾扔掉外面的大桶里，最后去会客室关空调关窗，锁了门下班。
他找了张人行道旁的石凳坐下，看着江莲的通讯信息发呆。
忽然打电话，会是什么事？如果是简单的事情，妈妈应该更倾向于发信息。好事还是坏事？小事还是大事？
琢磨了一会儿，梁亭摁下拨号键，铃声响到第四遍的时候，电话被接通。
“喂，妈。”
“小亭，放假回家吗？买到票了吗？”除了江莲的询问，电话那边还穿来罗路生和罗子佑笑谈的声音，不响，但听得出就在旁边。
“妈，我不回了，过年可能会回一趟。”
“不回啊，好吧。”江莲沉默了，她早知道是这个答案，但又不得不问，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梁亭寒暄。
“这几个月，过得好吗？学校怎么样？”
“都差不多，在学校就是上课，或者值班。”
“身上有钱吗？”
梁亭不喜欢听到江莲问这些问题，只要被问，他内心深处那些长期压住的期待就会忍不住冒头，关于母亲的关心，关于家庭的支持。
为什么妈妈一定要问呢？身上有多少钱是叫有钱？没钱又能怎么样？可能她也找不到其他问候的方式。
“不说这个，妈，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江莲顿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好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等到梁亭引导她说，“妈，你直接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
“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太舒服，你叔叔前天带我去医院检查，查出来说，我怀孕了。”
电话两边都陷入沉默，对面忽远忽近的父子俩笑谈声也淡了，罗路生听到了江莲对梁亭说出这一消息，在等他们的反应。
梁亭卸下装了课本和电脑的书包，放在膝盖上撑住下巴，他盯着对面教学楼的一角思考。
“这样吗，那医生怎么说？您怎么打算？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医生说，生不生由我们自己决定，”江莲没有回避旁边的罗路生，“但你叔叔问过医生，我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生育压力，医生说了很多，最后的结论大概是，我的年龄跟年轻孕妇相比，生育条件相对受限，但整体身体状况还不错，决定要生的话也不用焦虑，只要遵医嘱，小心养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其实已经有结论了，梁亭静静听她继续说。
“小亭，我生子佑的时候，已经三十六岁，也算高龄产妇，最后也顺利生产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可是您今年已经四十岁了，生孩子是多辛苦多危险的事情，这只有您自己知道吧。”梁亭觉得震惊，也不太理解，说话都有些磕巴，“是叔叔想要这个孩子，还是您想要？”
“他想要，”江莲没有犹豫，“我也很想要。”
“我希望身边有两个孩子，而且……小苇走了那么多年了。”
“两个孩子？”梁亭无奈地笑，“我也是你的孩子。”
“可是你不会一直在妈身边，而且你在妈身边也不开心，对不对？我希望身边有两个无忧无虑快乐长大的孩子。”
“这种问题你为什么问我呢？是我不想留在你身边吗？我收拾东西离开罗垇，我自己想办法上大学，难道不是你默认的吗？叔叔希望我离开，你希望叔叔和子佑开心，即便你本意不希望我走，你还是愿意满足他们的心愿，接受我离开。妈妈，你以为我是因为向往自由才一个人来省城的吗？我是不希望你为难，我希望你过得好。”
江莲的声音里也有哽咽，她招手让罗路生带着孩子去卧室，“妈妈以前太年轻，在不懂事的时候嫁给梁三水，生了你哥哥和你，暴躁、胡乱地过了那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我失去小苇就得到足够的惩罚了，我想过新生活，小亭，你不懂。”
“我懂，”梁亭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江莲的想法了，“我还懂你对我的纠结，希望我跟你母慈子孝，又希望我离你的新生活远一点，最好不要打扰，因为我属于你厌恶恐惧的旧生活，对吗？”
“但我也是你的孩子啊妈妈，”梁亭连质问都不敢大声，“哥哥走了，你后悔、难过、惋惜、舍不得，对于梁三水你只有恨，避之不及，为什么对于我，你就能纠结到这个地步？难道你希望我跟哥哥一起走了，你对我的纠结才会消失吗？”
江莲把电话挂了。
戛然而止的挂断声，让梁亭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也许不该问这些的，其实答案在彼此心里早就板上钉钉了，只是各自装糊涂，装到梁亭成年。
罗路生的语音消息发过来，“小亭，你妈妈哭了，你对她说了什么？”
“从你出去到现在，打过几次电话回家？你妈妈跟你打电话报喜，你还要气她，这是成年人该有的表现吗？你妈妈经历了那么多伤心事，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梁亭抹了一把眼睛，对罗路生他没有什么好心软，“那你就忍心让她再生一个孩子？”
罗路生只回了一句“跟你说不清楚”，梁亭冷静了一会儿，跟他说，“叔叔，我理解你们想要第二个孩子的心，我的想法不重要，刚刚我说话带了情绪，希望你跟妈妈别生气。但是，妈妈爱你、爱子佑都是显而易见的，不需要多一个孩子来维系你们之间的感情，或者稳定这个家庭，这个年纪生孩子太辛苦了，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我希望你们能够慎重考虑。”
信息没发出去，罗路生把他拉黑了，出乎梁亭的意料，但他并不多么伤心，只是把这条信息重新整理了一下给江莲，接着添了几句。
“对不起妈妈，我刚刚在电话里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惹你伤心。”
“如果您觉得这样是对的，这样才能安心幸福，那您怎么做都好，过去的事情，全都抛开，也不用在意我怎么想。”
“不论如何，我希望您保持好心情，保重身体。”
慢悠悠晃回宿舍时，梁亭才收到江莲的信息。
“好。”
姚又言值班结束，在去吃晚饭的路上给他拍了一张粉紫色的晚霞图，是刚刚他无暇欣赏的晚景。
广播站里响起流行的情歌，传到宿舍里，只有断断续续的歌唱声，咿咿呀呀听不清。
梁亭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揪着，连带着五官也不听自己话，全都麻木，他坐在椅子上发呆，连放书包的力气也没有。
“我希望身边有两个无忧无虑快乐长大的孩子。”
他想到江莲说的这句话，就觉得有千千万万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堵在喉咙口，委屈、忿懑、心酸、无力，无法抒发。
做不到无忧无虑是我的错吗？他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想，窝在那里不肯动弹。
直到骆越他们推门进来，他才起身卸了书包，见没人用卫生间，又去洗漱，早早躺在床上。
快十一点，他一直木着神情，盯着天花板，没办法睡着，也没办法思考其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盘旋着江莲的那些话，梁苇去世那天的画面，还有妈妈抱着他在医院撕心裂肺哭喊的画面时不时窜出来，扼住他的思维。
姚又言的信息一条一条发过来，灌满手机屏幕，电话震动到第三次，方响都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嗡嗡声，敲他床板让他接电话，他才接起来。
“梁亭？”
“你在听吗？怎么了？快五个小时了，一句话也没回，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亭？”姚又言的声音里难掩焦急，“你还好吗？不说话的话，我要去找你了”。
梁亭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一直往下流。
床帘外面和平常一样，没有大动静，宿舍总是这样，有各种各样的小动静，但没什么人声。
未来他或许会多一个亲人，但眼下他却被自己妈妈下了定义。
他不在母亲的期待里，是一种温和的抛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