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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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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大年,第二忙的是礼部,第一忙的是陛下。
洛知予在偏殿就着玫瑰乳酥喝完了两壶茶也没等到洛知唯。
“王爷,要不咱们先回去,府上诸事一件也没着落着呢……”子善温相劝。
意料之中,洛知予推开茶杯往椅上一仰:“王府一共才多大,看着办就是了。”
“里里外外都等着您拿主意,您看……”
“你是府上大总管,你看着办就是,何必事事过问。”洛知予眼神空洞,不知盯着何处。
子善静默片刻,正欲再劝,金棠进来了:“奴才见过王爷。”
洛知予倐地站起身:“陛下得闲了?”
金棠作揖:“陛下忙碌,请王爷先行回府。”
“还要几个时辰?”洛知予显然是不愿回去。
“这……”金棠顿了顿,“陛下也是惦记王爷,不愿叫王爷苦等,请王爷先行回府吧,陛下吩咐了今儿给王府送去几道御膳呢。”
洛知予知道这是在撵他回去,可偏就不愿意回去:“你叫陛下安心忙,本王就在此处坐着。”
难缠,金棠知道洛知予难缠,没想到洛知予这么难缠,一时左右为难。
洛知予故意晾了他一会才慢悠悠道:“你自回去说与陛下便可。”
金棠再大也只是管事公公,哪里拗得过靖安王,只得回去复命。
目送金棠离开,子善默不作声立在了门边。
洛知予重新坐下。
他忽然心头一阵雀跃,他终于又发现了一个与洛知唯的不同之处——洛知唯耳根子软。
说当朝陛下耳根子软若被人听了去可是削官掉脑袋的大罪,可洛知唯的确不如他那么倔犟,若是方才被劝的是洛知唯,一定是随侍劝过就回去了,不会再倔着还要同人周旋。
三弟说过,主意强硬之人才坐得好那个位子。
洛知唯当朝这二三年间虽暂无显赫之迹,却也是政清人和百姓安乐。
一国之君应当有雷霆之势,洛知唯平和太甚。
这般一来,又发现了最为明显的不同,他擅武,洛知唯擅文,他虽说是擅武,可自幼熟读兵法又多诵诗文,舞文弄墨也是能行的,不过旁人笔下熠熠生辉,他提笔狂草奔放,洛知唯擅文,却只会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等一概比不过他洛知予。
洛知唯擅谋,他洛知予擅战。
金棠又进来了,手中捧着只瓷盘:“王爷,陛下给您的点心。”
洛知予一激灵,坐直身子,望见那盘冒尖的玫瑰乳酥。
下朝后诸事应当在养心殿吩咐,洛知唯却难得没回去,坐在空荡荡的议政大殿命人将折子都搬了过来,身上还是繁重的朝服,手上却是朱笔一提,就这么办开了差。
金棠不解,却不敢多问。
洛知唯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洛知唯日日候着他,他今儿偏想叫他多候一阵子,却又怕他等的不耐烦差人送去点心茶水,手底下摁的是塞北战难的折子,心里记挂的却是洛知予。
塞北战难,的确是战难,忠勇大将军重伤,断一腿一臂,游骑将军战死,近万兵士几乎全军覆没。
年关遇上这事,真叫人闹心。
“下道皇命,我去打。”
金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愚笨未发现王爷进来,陛下恕罪!”
洛知唯倏地抬起头,顿时撞进洛知予神采奕奕的眸中。
洛知予擅武,封号靖安,似是一开头就注定了的。
可洛知予封号靖安只是洛知唯愿叫他做个闲散王爷,遛鸟玩马领俸禄就好,不必为国事烦忧,不必卷入勾心斗角,更不必出征拼命。
事与愿违,洛知予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国丧沉痛,洛知予甚受打击,足足告病一年未上过朝,洛知唯日日暗地里遣人去瞧。
洛知予起先是病,高烧不退,咳嗽连连,一个多月下来人都小了一圈,好容易痊愈,不作休养,日日往操练场上跑,他是天生上战场的料子,刀枪剑戟是他的魂。御林军总兵场与皇城相隔甚远,洛知唯派人在兵场修起一座小行宫,特令他操演御林军。
南疆战难死伤惨重,洛知唯几宿合不上眼,正对着折子头疼万分,金棠通禀靖安王觐见。
他疲惫的揉揉眉头,抬眼是意气风发的洛知予。
入夜,金棠守在殿外,殿内灯火幽暗。
洛知予立在他身侧拿起他掌下的折子:“下道皇命,我去打。忙了一整日,该歇歇了。”
他仰起头,洛知予高大壮硕,他歪着身子轻轻倚上洛知予柔软的腹间。
灯下看人多几分姿色,洛知予望着怀中与自己无二的脸,抬手拆去自己的发冠。
这样就不一样了。
洛知唯被灯光圈出毛绒绒的轮廓。
洛知予俯下身低下头,轻吻上那张红艳的唇,像吻上镜中的自己。
镜面是平整冰冷的,这张唇却是柔软的,温热的。
洛知唯缓缓闭上眼,像梦中无数次沦陷那样。
照着纸笔的油灯被挪至桌沿,御案上的折子御笔撒了满地,明艳的黄袍与玄紫色外衫纠缠落地。
洛知唯仰头喘息,眼前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像是一面镜中的两副模样。
洛知予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洛知唯在攀登顶峰的那刻会哭,滚圆的透明的泪珠从烧的通红的眼尾落下,而他不会哭,他会伸出舌尖卷走那咸津津的泪。
洛知唯会直白的为他做些什么,他非常喜欢,就像这时候令他着迷的眼泪。
洛知唯用自己的眼泪换出一道皇命,洛知予如愿以偿远赴南疆,走时带上了他亲自操练的一万御林军。
那道御令下的极晚,甚至未与朝臣商议,洛知予预备启程的第二日才在朝上告知众臣,顿时就是反对阵阵。
洛知唯毫不意外。
他们看不到洛知予起早贪黑,他们看不到洛知予身上壮硕的肌肉与狰狞的伤疤,他们看不到洛知予曾挺立于沙场挥斥方遒,他们看不到那一页又一页洛知予亲手绘制的南疆地形图。
洛知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洛知予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
那是洛知唯头一回大发雷霆,勒令停朝七日众官反省。
洛知予大捷归来。
洛知唯喜的两眼发昏,大军归京那日一早就站上城墙远眺。
洛知予意气风发,策马疾驰。
大兴封赏,归城大军中挑选一万人入编御林军,洛知予身上还沾有缕缕难驱的铁甲金属气,遣散宫人后洛知唯毫不避讳的扑进他怀中。
战场上震慑四方的洛知予愣了愣,这是多少年来洛知唯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垂眸抬手抚上那憔悴的脸:“又瘦了,临行前说过不必担忧……”
“由不得我。”洛知唯截了他的话,将脸埋入他颈间。
“堂堂一国之君,如此这般要叫人笑话的。”觉出颈间湿润,洛知予轻拍着那一模一手骨头的后背。
洛知唯肩头发颤,声音沉闷倔强:“谁敢。”
“感动傻了?”洛知予低笑。
洛知唯倏地回神,手中的笔已将衣袖泅出一大片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