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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街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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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毅翻上房檐,在高处眺望着那边的惨状。
冒血的尸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横亘在路边,阮清下手足够狠,扇子划出的伤口竟然将人的脖子活生生划开,头颅因为伤口和倒地的姿势微微后仰,将脚下的闹市切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路边有那看不下去的青年人似乎犹豫着想上前盖张白布,被同行人死死扯着不许:“失心疯了?这可是寂王爷杀的,谁敢给他杀的人收尸!”
闻言那人便有些犹豫,随后被同伴用力扯走。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只有几岁的女孩手里拿着风车笑着跑出来,她的爹娘正跟在不远处的身后嘱咐她慢些。
宣毅暗道不好,登时便想冲上前拦下女孩,可到底相差甚远,就算他自信轻功不错,女孩也还是先被那扭曲的尸体吓到。
目睹着风车掉进血泊,慌乱间只见那孩童又踩上了阮清折扇上的玉坠子,眼看就要从下坡路上滚下去。
电光火石间,宣毅飞身上前,稳稳拖住孩子,用带有厚茧的大手覆上她的双眼,尽量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女童的父母此刻也已赶到。
脚步微动挡住两人向后张望的视线,他将孩子交给伸手的男人,四下打量了一圈,从之前那位泼辣的大娘摊子上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镯,扔下银子后折回套到女孩手上,有些笨拙地安慰了几句,见那女童不再撕心裂肺地哭喊了才放心。
站在原地目送那一家人走远,宣毅面上的笑意眨眼间便收回,瞥一眼地上的尸体对匆匆赶来的随从道:“去陈大人府上说一声,让他过来接人。”
家仆连声称是,将手里的礼物放在地上便转身就朝陈府跑去,匆忙间礼物倒下正好压到那被踩了一脚的扇子,成色绝佳的玉坠已经掉下来了,扇身却依旧完好。
宣毅这才注意到这是阮清在城门外一直把玩的那把,探身捡起来仔细查看后发现那精美的丹青扇面下竟夹着极薄的利刃,配上机关,开扇时正好能弹出来,杀人于眨眼间。
这等物件,若是用在皇上身上......
宣毅眼神微闪,沉默着将扇子收起。
“宣将军?您怎么在这?”
被陌生的声音打断思绪,宣毅抬起头仔细辨认来人,片刻后冷哼道:“杀人夺爱,王府这是过来毁尸灭迹了?”
安福远远看见宣毅的身影便知怕是又有了误会,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过来,果然开口便被宣毅好一顿暗示挖苦。
在王府掌事多年的老管家面对这些小打小闹一样的讽刺还算别有一番心得,礼数周全地给宣毅行了一礼,随后朝身后抬着担子的几位摆了摆手,自己则走到那些被溅血污了摊子的商贩面前,乐呵呵地一人分了一袋银子,那分量看着,足够他们一整年不用出摊子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宣毅总觉得从摊主们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中,似乎有一丝习以为常。
心下疑惑间,那几位抬着担子的家丁已经要上前搬尸身了,宣毅来不及细想,随手便拾起地上的玉石扔出去。
眼见那为首之人面不改色地接过,不过手下摩挲一瞬,便眼也不眨地扔回:“王爷的东西,既出不收。”
宣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催动内力将那玉石碾碎,嘲讽一笑:“看不出王爷还是这般守规矩的人。”
阮清府里的人,除了安福各个都是贵妃当年留下的暗卫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自是见不得有人这样说自家王爷。
眼看着双方就要当街切磋一场,行人都急着跑远,这回就连那位泼辣大娘都推着摊子小跑着走开了。
正在气头上的宣毅完全没注意到百姓此刻与刚刚阮清出手杀人时态度的不同,还是安福小跑着过来站在双方中央向身后厉声喝道:“对将军动手,你们有几条命够王爷处置?!”
被训的几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收了势,只可惜宣毅脸上没有一丝缓和,反而对阮清更加不满:“公公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王爷回护之恩?”
安福知道阮清有自己的打算,不欲多言,将被血污了的药材拾起来放在宣毅身边,作揖劝道:“还请将军让让,老奴得把陈少爷送回府上。”
宣毅拦在寂王府的人前,状似无意地带倒安福刚刚放好的药材:“将军府的人已经去找陈大人了,公公回去伺候王爷就好,这边有本将军守着。”
抬着担子的暗卫们越发按捺不住,眼看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可抬手间却被远处而来的暗器逼退,待几人反应过来时,阮清身边贴身保护的暗卫首领已经出现在眼前,那人先是向宣毅恭敬一礼,后才看向众人,平静道:“回王府。”
安福原本该跟着几人一同离开,但走出几步后还是没忍住折返回来,弯腰再次扶好地上的药材:“这东西太医院也未必能找出几株,王爷特意找出来送将军的,将军何必如此。”
“既如此,宣毅更是不敢受。”
“将军刚回京不明情况,但还是莫要因为私心偏帮恶人,倘若今日我家王爷真是夺人所爱,这满街行人真就没人敢说句不是吗?”
“王爷尊贵,百姓岂敢胡乱评价。”
“大梁百姓也并非半个傲骨都无,何况若真是无人敢说,我家王爷嚣张跋扈的名声又是如何传进将军耳朵的?”
远处突然嘈杂起来,是那急着赶过来的枢密副使一家,安福不再和宣毅多说,赶在他们之前离开。
擦肩而过后,安福隐约听到陈大人满怀沉痛地和宣毅道谢,言语间都是对他们家王爷的不满。
借着转角的机会远远看向他们那边,宣毅好像正垂头看着痛哭的陈夫人,似乎很是同情。
好话说尽的安公公无奈摇头,长叹一口气后彻底走远。
他回到王府时,早早回来的四人在堂前跪成一片,阮清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才转身:“陈家人过去了?”
安福点头称是,有心想替几人说几句,还未开口便被阮清指派到后院:“去把那姑娘安顿好送走。”
“二十鞭,禁闭半年,磨平了性子再回来。”
只见那四人一改在宣毅面前的冲动,十分信服地跪谢后起身离开。
直到手里的茶盏凉下来,阮清才沉默着走进王府暗室。
机关开启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先帝和宸贵妃的牌位。
和往常一样燃香祭拜,三叩首罢才对着空气下令:“把府库里的伤药送过去,顺便把宣毅的身份和他们说清楚,再有暗卫营的人出言不逊,本王不会留情了。”
带着面具的暗卫统领骤然现身:“王爷,若有人生了异心......”
“用人不疑,再说除了那四个愣头青,只看他那张脸也瞒不住多久。”
暗卫这才领命离开。
又过了半晌,安福面色为难地过来敲门:“王爷,要不您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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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听着陈家人痛哭半晌的宣毅直觉头痛欲裂,陈家人来的够多,陈夫人痛失爱子,刚来便将阮清送过来的珍稀药材踩了个稀烂。
那药材包裹上硕大的寂王府三字更是惨不忍睹,宣毅看在眼里,心中不合时宜地感慨:这下彻底还不回去了。
安福的话还在他脑子里盘旋,他本也和陈府的人没什么私交,宽慰陈大人几句后便沉默着离开。
远离那混乱场面后,宣毅只觉神清目明,之前被忽视的细节重新浮现在眼前。
王府善后的人、路边人惊诧但却并未恐慌的反应,一切似乎都不是他看到的那样。
陈夫人的咒骂声还在继续,站在原地望去还能看到寂王府肃穆奢华的府邸,宣毅心中隐隐约了些许决断。
难不成真是他误会了?
男子汉大丈夫,既知有错无非就是道歉求得谅解而已!
思及此,宣毅将家仆打发走,独自一人朝王府走去。
而此刻的寂王府内。
被安福叫出来的阮清皱眉盯着在他面前痛哭的女子,喝了口茶再次解释道:“本王救你只是看不顺眼那姓陈的畜生,况且本王名声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王府里用不上丫鬟,你自寻去处便可。”
“王爷!小女子命苦,父母早已离世,如今家中只有我一人,今日还险些被那登徒子冒犯,王爷救了我的命,如今只求您再给我一条生路,小女子只求安稳度日,定然不给王爷添麻烦!”
好心救人反倒被缠上,阮清一时脾气上来脸色也黑下来不少,堂下跪着的女子见状哭得更加悲切,不住磕头求他救命。
宣毅远远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让人误会的一幕。
根本就半信半疑的宣将军这下彻底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偏生阮清也是个拧的,看到他明显误会的动作只含笑任他打量,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还颇为挑衅地朝他举杯:“将军特意过来,不如以茶代酒喝一杯?”
直到宣毅拂袖离开,安福才急道:“王爷!将军过来定然是想清楚了什么,您这不发一言,宣将军怕是又要误会了!”
阮清怡然自得地吹了吹手中的茶,让人将那哭喊着的女子带走:“心无城府的人如何做大事?边疆野了五年,回来该学学君王之道了。”
“可这、明日上朝,若将军和陈大人联合参您,王爷您可如何应对啊?”
“无妨,他那点手腕还参不倒我。”
“王爷!”
瞧着安公公越发着急,阮清才笑着吩咐他去准备吃食,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安福连连叹气。
阮清看着他的背影,不欲和他解释谋权之事,安福是当年他从宫里带出的老人,出府后自己也只让他掌管府上日常事务,从未真的让他掺和过其他事。
只是他到底是老人,当年宫中的一些秘闻终归还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若说他半分都看不出自己在做什么自是没人能信,但为保他平安,安福知道的事也不比府外人多多少,毕竟真到自己死的那天,知道的少些总是好事。
......
另一边从王府出来的宣毅只觉自己是蠢得要命,竟真的会相信寂王府中人的鬼话。
一路疾步赶回将军府,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书房,写好明日上朝的奏本,连同阮清杀人的那把折扇共同放好,只等明日早朝以正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