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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死要面子活受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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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洗完碗后，他摘了围裙，语重心长地开导起人来：
“盛柏原，你说你图什么呢？你爸妈的公司在国内虽然倒了，但在国外不也发展得挺好？你放着豪华大别墅不去住，放着家族企业不去继承，溜回国内搁这儿和我挤一块儿，跟做贼似的，何必呢？”
“在国外我水土不服。”
陈意川有一瞬无语，但仍耐下性子劝解道：“我知道，也许你心里还对当初不得已离开这儿的事耿耿于怀，想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但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话语絮絮如水，流过耳边。
而盛柏原的视线，早已化作一尾温热的鱼，渐渐从他眼睫滑落，顺着挺直的鼻梁而下，掠过那道柔软的唇线，继续游走……
白衬衫领口最顶端，仍是牢牢被扣好，就连领带，也不曾放松过丝毫。
如果将领带扯下，再解开几粒纽扣，那段白皙纤细的脖颈，便会暴露在灯下，喉结随着话语的每一次震动，也将变得更加清晰……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总之你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想想……你干什么？！”
话至一半，陈意川按住他突然伸向自己脖子的手，警惕得像只兔子——就差没竖起长耳朵了。
“替你解开啊。”盛柏原很无辜道，“一整天了，你不觉得勒吗？”
“有手有脚的，我自己来……”
但在那道略显灼热的视线下，尽管只是扯下领带，再解开最上端的纽扣，已让他感觉像是剥光了自己。
他微微咬唇，将头低下些，不愿让盛柏原瞧出自己的脸红。
为什么会这样反应过度？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在他面前脱光过吧。
往事不堪回首。
他还需要几次这样的脱敏训练。
盛柏原将他脸上的小动静尽收眼底，忍着笑意，没揭穿他的窘迫。
眼前人故作镇定道：“别想岔开话题——这件事，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他点点头，“我要留在国内。”
留在你身边。
后半句话，生生被忍住后，又深深藏进眸中。
眼前这个人，还在把自己往外推。
他还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自己迟到七年的爱意。
陈意川看着他蓦然柔和的神情，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有异样的暖流涌起。
他强行按捺住心跳，慌慌张张躲开视线，“自讨苦吃！我不管你了！”
欲从沙发起身，手腕却被人拽住。
“真不管我？我还欠你钱呢。”
“你还记得啊？那我可真要说声谢谢了。”
“不客气——”
“盛柏原！”
陈意川一脸严肃地站起来。
而坐着的人仰起头，乖乖看着他，像个虚心接受批评的学生。
陈意川看了他许久，终于让步道:“你想凭自己的努力留在这座城市，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还处于空想阶段，没有任何实践能达成目标。美好生活靠劳动创造，得先把钱赚起来，积少成多，总有一天能攒够的！”
多么正确的价值观。
多么温暖的心灵鸡汤。
盛柏原都怕他下一句，蹦出个“达瓦里希”来。
现实与记忆，又恰恰在此刻重叠。
七年前，那个白衬衫的少年，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在国旗台下发言。
广播将他清澈的声音传至校园每个角落，声波掠过沾满晨露的花草，裹着玉兰香、青草味，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台下的自己，紧紧环绕。
演讲完毕，众人鼓掌，他郑重鞠躬退场。
经过自己身边时，还要装作目不斜视。
但现在，他只有一名观众。
他的视线，只聚集在自己身上。
盛柏原唇角略微牵动，“你说得很有道理。”
见他态度良好，陈意川终于稍稍放了心。
“祝你成功，真心的。”
“借你吉言。”
接下来几天，盛柏原似乎很忙。
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为了避免关心则乱，也避免显得自己啰嗦，陈意川决定静观其变，不过问更多的事。
毕竟，他自己也很忙。
这两星期他沉迷于工作不知天地为何物，直到今天，暂时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他才有空在下班后，来到健身房。
本想大练特练一场以疏解压力，可才跑了三公里的热身，他竟已觉得有些吃力。
几番确认了自己的速度和时间后，陈意川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虚了。
仔细在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
好像还沧桑了。
果然，上班哪有不变丑的。
正顾影自怜的他，没注意到落地镜里，另一人的身影从侧方靠近。
“陈检，真巧啊。”
林乔带着笑意的视线，在镜中与他相触。
“哦……林律你也在这里啊。”
他转身，挤出职业性的微笑。
“我才来第二次。你一直在这里锻炼吗？”
陈意川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最近比较忙，已经半个月没来出出汗了。”
“难怪没看到过你。”林乔似不经意打量过他的身体，“你的肩背练得真好，很适合穿检察院的制服。”
陈意川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瞎练的而已。”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林乔突然提出：“这不是工作场合，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陈意川愣了愣，还是微笑回应：“好，你也是。”
其实他并不想和人走得这么亲近，也不想改变彼此之间带有职业性质的称呼。
于公，他是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他是暂审案件的检察官助理。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争议，他们不应该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见面。
就连这次偶遇，陈意川也得做好报备记录。
于私，他更不愿在下班后，遇见与工作有关的一切人和事。
林乔，还算不上他的朋友。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之间，天然存在着特殊联系，陈意川无法对他放松警惕。
不过，健身房是个能让彼此坦诚相见的地方。
撸起袖子，哼哧哼哧练了一阵后，陈意川突然发现，林乔的训练姿势其实挺标准的。看似单薄的人，竟也有紧致的肌肉线条。
于是他忍不住问：“你原来也有健身的习惯吧？”
林乔又做了一组卧推，气息仍旧很稳，“偶尔会去我家附近的健身房。”
“那不是挺方便的，为什么要绕路来这里？”
“据我了解，这边女性顾客比较多。”
难道他想……
陈意川不明所以地偏过头去，正好与林乔的目光相撞。
“所以没那么臭。”他补充道。
“确实。”
这点，陈意川倒是十分认同。
两人相视而笑。
离他们不远处，一些女生正低声讨论着，楼下新开的商铺。
那好像是家个人设计工作室，陈意川没太留意，只依稀记得崭新门楣上飘逸的艺术字体。
说到老板很帅很年轻的时候，几个女孩子轻轻笑了起来，像风铃细碎的脆响。
陈意川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明明更喜欢与女性待在一起，却偏偏会对男人动心。
或许并非执着于某个性别，只是执着于某个人吧。
他咬着牙，用力将沉重的器械拉动。
出健身房时，双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让陈意川意识到，今晚的训练量偏大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弱，在林乔面前，他愣是比平时多做了半小时的力量练习。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盛柏原的评价。
现在，这句话送给自己正合适。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制粘贴。
他暗自叹气。
秋风裹着凉意漫过街道。
商场橱窗透出暖光，映亮两个年轻人的身影。
“我开了车，捎你一段吧。”
林乔就要往地下车库走。
陈意川拉住他，“不用了，我家很近的，不麻烦你了。”
“你的腿没意见吧？”
“它听它主人的。”
林乔笑了，“那好吧，说不定很快又能见面了。”
“嗯，再见。”
他挥手，正要转身，又被人喊住——
“等等。”林乔走到面前，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他的脑袋，“你头发乱了。”
陈意川僵立在原地。
不敢动。
完全不敢动。
也许对林乔而言，这只是无意之举吧。
他在心中劝自己不要一惊一乍。
但对方的手不曾放下，而是顺着他的发丝，又轻轻描摹过额角轮廓。
现在他确信，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眼神再度交汇，陈意川似触电般退后半步。
林乔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
“乱了就乱了吧，大晚上的也没人看见……我还得准备明天的资料，就先走一步了！”
“好，再见。”
相互颔首告别后，陈意川匆匆逃离现场。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转身后，他仍能感到林乔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