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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沉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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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默言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跟赵牧说，他要回家，可是他没有家可回。
老家离学校很远，而且那栋冷清的房子也不能称作家，就算他回去了又怎么样呢，难不成真的指望白梅给他些安慰吗？
当然不会，白默言知道，如果他今天真的回去了，等待他的不会是母亲温言细语的安慰和对自己的歉意，只会是责骂，质问，“你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反而想这些闲事？”
他早就在两年前的很多年里，就受够了这些。
白默言小时候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相反，他生来就是活泼开朗的性格。
小学的时候，他就经常喜欢和小朋友打做一团，可是每次小朋友来找他玩的时候，白梅都会当着他朋友的面，指着他骂，“你这个没什么大出息的玩意，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有什么用，赶紧滚去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知不知道？和这些普通人整天嘻嘻哈哈的能成什么大事？”
久而久之，小朋友的家长都不让他们和白默言玩了，小朋友也害怕白梅的泼妇体质，不敢再与白默言来往。
白梅从来不遮掩她对白默言期望值之高，也从不掩饰对周围其他人的鄙夷。整天嘴上挂的都是，“你要好好学习，别和这个那个混，他们没出息，和他们混的你能有什么出息，读书，认真读书才是出路，唯一出路！”
老家是在一个贫困县里，周围人确实都没什么钱，但他们家也不是例外。
就这样，“野鸡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对他们家的典型描述，白默言也整天被他们“野凤凰”“野凤凰”地叫。
“你妈不是想让你出人头地变凤凰吗？野凤凰就很适合你啊……”
幼年的白默言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名字。
初中的时候，学校是一个星期放假一次，离家也有段距离。
白默言以为，新的环境下，他可以迎来全新的一段人生。
可是没多久，白梅是小三的消息传遍他们的村庄。同一个村子的同学去学校大肆宣扬。
“白默言他妈是个三，还是个失败的三，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他爸……”
“笑死了，他妈还整天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原来不过是个给人玩的……”
一个品学兼优的人是小三生的，这个话题向来吸引人的眼球。
虽然人们总是唏嘘于强者跌落神坛，洁者自染污秽，但也就是这样的桥段，才能满足他们内心深处的不堪，产生怪异的兴奋感。
风言风语持续了好久都没有消失，一直是人们闲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天晚上放学回家，白默言往校门口走，白梅在门口开电动车等着接他回家。
距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个男生跑到白默言面前，手指指着他，对周围人招呼，“这就是小三的儿子，他爸都不要他！”
这个男孩白默言认识，隔壁班的，刚开学的时候就主动和白默言搭过话。
他说，白默言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脸那么白嫩，比女孩都好看。
他还说，希望白默言和他谈恋爱。
白默言当时很奇怪，男生还能和男生谈恋爱吗？不是只有男生和女生能亲嘴吗？而且白梅早就跟他说过，当下正是好好学习的年纪，不能谈恋爱。
所以他就回答说，他不和他谈恋爱。
他问为什么，白默言就说是白梅不让。
白默言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人，“你是想逼我和你谈恋爱吗？”
这话一出，人群的眼光又汇聚在了那男生身上。
那人明显有些谎，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度，“你瞎说什么，什么谈恋爱，还用上“逼”了？我是男的，怎么会还能谈恋爱，再说，你妈都主动给别人玩，你又能高贵到哪去？一窝里出不来两种人！”
白默言看他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淡淡地“哦”了一声就越过他继续往外走。
前些天压抑的情绪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白默言想，他不想再和这些人说话了，他不喜欢他们，他们都在说他和白梅的坏话。
白梅看到白默言后，就扯着嗓子喊他，“白默言，这儿！”
白默言沉默着跨上车子，车子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白默言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妈妈。”
白梅正在专心开着车，听见声音后分了个眼神给他 ，“怎么了？”
白默言咬了咬嘴唇，“那个，他们说，你是……你是小三……”
白梅闻言冷哼一声，“呵，他们说，他们什么不说，谁家杀个鸡都要讨论半天，有什么好稀奇的。”
话罢，她语气一转，“不是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这个年纪，就是要用来好好学习的，不要整天净关注些没用的东西。把窗子给我关紧了，读你的圣贤书去，我这辈子就指望你呢！”
白默言噢了一声，心想，白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妈妈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说明那些话都是假的吧？
为了让自己回头能够更有力地反驳那些瞎说的人，他决定向白梅要一个直接了当的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妈妈，那是假的吧。你不是……小三……”
白梅声音冷了下来，“我是不是，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没把我刚才的话听进去，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是让你去讨论我的？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
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自己的事与他无关，多可笑。
白默言心里闷闷的，他从来都没有偷过懒，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学习了，可外界的声音把他包裹了起来，怎么会不受到影响呢？
他想说，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从来都是第一名，无论是班级还是年级。
他想说，我不是讨论你，只是我想要一个答案，这样别人说你的时候，我就可以正义地站出来，告诉他们，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只是污蔑，是造谣。
可白默言察觉到白梅并不想听他说，所以他住了嘴，什么话都没说。
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还企盼着白梅能安慰安慰他，告诉他，我不是小三，那也不用承担那无来由的恶意。
他在学校里，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四处都是肮脏的传言和诋毁。
他找过老师，可老师明显也听过那些传闻，好像也对此深信不疑，老师对他说，“白默言，不要管外人怎么讨论，只要能静下心学习，那些风风雨雨不能干扰到你的，老师相信你的自我调整能力，别被这事影响到了成绩，老师对你期望很高，别让老师失望。”
没有人想他本身受到的伤害，没有人想过十二岁的孩子面对的冷漠与恶意。
白梅不想听他说什么，白梅也不想和他说什么。
他们之间，慢慢地，好像只剩下了过于官方的血缘关系和那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奖状。
都很脆弱。
十二岁这年，白梅用自己的漠视，其他谈论过这件事的人用流言蜚语，用人性之恶，打造出了一个少言寡语、情感缺失的白默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