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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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江越看，越觉得自家殿下像个毛头小子。
系了三次带子，才将那个简单的结打好。
往日里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子殿下，如今倒像是纸糊的灯笼，外头瞧着光鲜，里头早被那小哥儿的一颦一笑烧了个透亮，就差把那壳子一同烧光了。
最要命的是殿下此刻的眼神——
陆江跟了他十二年，何曾见过谢云徵这般模样？
平日的太子殿下，虽面上温雅随和，可终究带着疏离和凉薄之意。
可现在，那双惯常深不可测的凤眸，此刻明明白白写着柔情。
还在那儿替人理着发丝，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时，耳根的红就愈发地艳，笑得也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完了完了……陆江痛苦地别过脸去。
出神间，他脚下一趔趄，差点滑下去。
他慌忙稳住身形，暗自庆幸，还好这棵香樟树是冬季常青，不然他刚刚的动作肯定暴露……
唉，他家殿下这哪是动了心？分明是整个人都栽进去了。
那些沉稳持重，到了这小哥儿面前，就像路上的霜花，太阳一照就化得干干净净。
末了，陆江又在心中好奇，这小哥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依他所见，殿下想给的，应是东宫的主位。
不过一个乡野哥儿，做太子良娣都悬，更别说是太子妃了，恐怕一提出来陛下发怒不说，朝堂上源源不绝的折子也会参上来。
几十年前的情形仿佛再次重现。
殿下这路怕是不好走啊……
陆江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谢云徵，正专注地听着面前人说话，完全不知自己的贴心属下已经在心里演完了一出《情路难》。
“二十六两，三哥你真厉害！”
谢云徵看着宋相宜，对方雪白的脸颊上透着一层红晕，眉下眼波流动，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不自觉正了正自己的仪态。
宋相宜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摊开，是一根糖葫芦。
他献宝似的在谢云徵面前晃了晃。
“三哥，你看！糖葫芦！”
他漂亮的眉眼舒展开。
宋相宜今日出门穿得是成亲时的嫁衣改的，也是他最体面的、没有补丁的衣服。
嫁衣去掉了装饰用的络子流苏，以及外面一层绣满花的披纱，只留下简单的红色衣片。
因着冬日，他的颈间围了一圈雪白的兔毛围脖，更显得他肤若凝脂。
鲜研的红衬得人像冬日里怒放的红山丹。
配着红彤彤的果子，在光下很是耀眼。
听隔壁婶子说，孟大山对宋相宜极好，嫁衣是在城里最好成衣馆做的，还为对方打了两支钗子。
因宋相宜家在江南，其中一支上面还嵌了江南蚌人养的珍珠，稀奇着呢，让全村的小哥儿都羡慕得紧。
又说席面也整了二十三桌，全村人都请了，更是村里头一份的体面，足以见得大山对宜哥儿的看重。
谢云徵眸色暗了暗，突然看这身衣服开始不顺眼起来。
这艳丽的颜色，被拆下来的流苏披帛，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件衣裳原本是为别人穿的。
他想，珍珠算甚稀奇的？也配得上宜哥儿？
他在心里盘算起东宫库房里那盒西域进贡的夜明珠。
若是让尚功局的匠人打成钗冠和发带，戴在宜哥儿发间，定比那劳什子珍珠好看千百倍。
至于那二十三桌席面，等他带宜哥儿回京，定要摆上二百三十桌。
不仅是这些，自与宋相宜相处的这些时日，谢云徵深切明白对方的一些想法是何其珍贵。
书店掌柜说，宜哥儿若为男子，定能成就一番基业，功成名就。
可谁说，哥儿和女娘不行呢？
才学从不分男女，更不论阴阳。
他要让宋相宜这个名字，传遍大昭，让所有知其名的学子都尊他、敬他，赞他、颂他。
他要史书上留下“宋氏相宜，才贯京华”，还有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他都一并奉上。
谢云徵盯着宋相宜，他必不会像孟大山一样，让宜哥儿受尽委屈。
若是宋相宜不愿困于深宫，谢云徵心头一刺，随即怅然。
那他便……给他一片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
只是现在的谢云徵完全没有想到，有一些东西，他拿得起，却放不下。
宋相宜不知他脑内所想甚远，眉眼笑弯弯的，享受着初恋的小甜果。
“刚刚我瞧你刚刚一直看这个，就买了一根。”
“三哥你甜甜嘴。”宋相宜将糖葫芦递到他唇边。
谢云徵心软乎乎的，就着宋相宜的手咬了一口。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多买一根，他想，这个谜底的答案简单得很。
糖衣碎裂的声响格外清脆，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远比不上心头泛起的甜蜜。
两人分吃了一根糖葫芦。
“甜的。”谢云徵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就像宋相宜一样，酸甜中带着让人上瘾的滋味。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眼前人微微颤动的睫毛。
阴暗的念头在心底疯长，他喜欢宋相宜，他想将人关起来，他根本不想什么循规守礼，他只想这朵明媚的花在他身下绽放，他想让他每一根发丝都留下他的印记。
他握紧宋相宜抬起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整只手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三哥？”宋相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轻呼出声，糖葫芦的签子掉在地上，一声不响。
他想，谢云徵这是受什么打击了？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谢云徵猛地回神。他仓皇松开手，看着刺目的红痕，喉间溢出一声苦笑。
“我……”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抬手想碰又不敢碰那道伤痕，“对不住。”
他不能。
谢云徵忽然觉得冷。不是身上的冷，而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拼命想要挣脱的血脉枷锁，兜兜转转却还是有着一脉相承的不堪。
谢云徵突然泄了气。
宋相宜见谢云徵这幅模样，像只被雨淋透的困兽，心知这人是又在想事情的时候拐进了弯路子。
顺毛小宋要上线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主动握住谢云徵颤抖的手。
他没有问对方刚刚的异常，只是像平常一样。
“三哥的手好冰。”
宋相宜说着，将谢云徵的手拢在掌心呵气，白气氤氲间，那双桃花眼清澈见底。
“是不是穿少了？”
“早说给你也带个披风的，现在可好，冻着了吧。”
谢云徵怔怔地看着宋相宜。
“宜哥儿。”
“别对我这么好。”他突然将人紧紧搂住，力道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声音闷在对方肩头，带着几分哽咽。
我会忍不住的。
宋相宜被他勒得生疼，却还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三哥这是怎么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语气柔得像在哄孩子。
他半真半假地嗔道：“莫不是，三哥是想始乱终弃？那我可不依你。”
“不，我没有！”
谢云徵急声否认，却在看到宋相宜狡黠的眼神和上扬的嘴角时恍然醒悟。
宋相宜是在逗他。
谢云徵心头沉甸甸的阴霾忽然就散了大半，忽然觉得那些阴暗的念头也没那么难熬了。
此刻，他能光明正大地把这个人拥在怀里，而今后，他也会。
他不会走上父皇的老路。
宋相宜喜欢君子，他愿意永远做那个端方守礼的君子。
做到那句向宋相宜承诺的一世一双人。
“小的卖身契都在主家手上了，哪敢始乱终弃啊。”
他低头抵着宋相宜的额头，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半晌，谢云徵又启唇问道。
“宜哥儿。”
“你之前说，要与我好好过日子，可还算数？”
宋相宜呼吸一滞。
他看见谢云徵眼底有光在流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暗涌的春水。
“自然是算、算数的……”他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回答。
谢云徵轻轻“嗯”了一声，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伸手拂去宋相宜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叶片：“那……我们好好过日子。”
宋相宜点点头，垂眸盯着谢云徵衣袖，小声道：“三哥今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谢云徵低笑，指腹抚过对方微微发颤的睫毛：“就是突然想听你再说一遍。”
就像确认一件珍宝确实属于自己那样。
“回家吧。”他替宋相宜拢了拢衣领，顺手捡起地上那根糖葫芦的竹签。
“我看山上也有果子树，明日我摘一些，给你做糖葫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做两根。”
宋相宜笑了起来，眼尾弯成月牙：“三哥还会这个？”
“不会，但我可以学。”谢云徵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往后，我要学的事还很多。”
比如怎样好好爱一个人，怎样把日子过好。这些，他都想和宋相宜慢慢学。
他必须做得足够多，做得足够好，这样才会让宜哥儿想要抽身时，能有一点舍不得。
“我学东西很快，所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谢云徵语气认真。
宋相宜一想到那锅摊了七八遍还是糊的野菜蛋饼，暗暗叹了口气。
你学东西是很快，可是厨艺上你不开窍啊。
他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把“你在厨艺上就是个榆木疙瘩”这句话说出口。
算了，还是不要反驳男友的积极性。
宋相宜努力绷住表情，说了几句期待和鼓励的话，直把谢云徵说得凤眸亮起，神采飞扬，现在就想采了果子熬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