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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晋黑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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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茶几上的啤酒瓶歪倒在薯片袋旁,李允抓起就手机往门口冲,钥匙串在指尖晃出哗啦啦的响:“我得去看看她!”
沈愿伸手拽住他后衣领,指尖蹭到他卫衣上的啤酒渍:“大半夜下雨,你知道她想见你?”他看着身边这个慌乱的少年,像极了儿时找不到妈妈的自己,镜片被室内暖气熏出薄雾,“先冷静点。”
沈钦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半支烟,烟灰簌簌落在玄关地砖上:“她要是想见你,早说了地址。”声音带着尼古丁的沙哑,却在李允脚步顿住时,把车钥匙在手里抛了抛,“坐不住就上车,别瞎跑。”
黑色轿车碾过积水时,李允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看雨珠在玻璃上画歪歪扭扭的线。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林佳佳的对话框停在那个带伞的表情包——像把没撑开的心事,悬在对话框里晃啊晃。
“人为什么总骗在乎的人?”李允忽然开口,指尖搓着啤酒罐上的水珠,把标签纸搓出毛边。
沈愿望着前排沈钦敲方向盘的手指,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躲在被子里哭,却听见门外沈钦假装路过时,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因为怕自己的慌,变成别人的担子。”他扯下卫衣帽子戴上,挡住窗外路灯在脸上投的光,“就像我哥总说‘别熬太晚’,却偷偷给我电脑设了定时锁屏。”
沈钦从后视镜里扫他一眼,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在路过便利店时踩了脚刹车:“下去买瓶热饮,冰的伤胃。”话是对李允说的,目光却在沈愿抱着手臂打盹的身影上顿了顿——他记得这孩子胃寒,沾不得冰。
李允攥着温热的奶茶回到车上,这是林佳佳最喜欢的抹茶味,塑料杯壁的热气糊在车窗上,把雨幕遮得更朦胧。他忽然笑了,点开林佳佳的对话框,输了行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句:“竞赛那天,我等你来给我们加油。”
沈钦发动车子时,车载香薰飘出若有若无的柑橘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愿把香薰片换成了他喜欢的味道。后视镜里,沈愿的头歪在靠垫上,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却能看见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敲的是和车窗外雨声同频的节奏。
“竞赛别走神。”沈钦忽然开口多了几分温情,指尖敲了敲方向盘。
“知道了哥。”沈愿打断他,却在低头时勾了勾唇角——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都藏在看似唠叨的话里,像柑橘香薰藏在雪松味的外壳下,一暖,就是整个冬天。
李允盯着手机屏幕,奶茶热气在脸上蒸出细汗。他忽然想起林佳佳说过的话:“数学竞赛就像打伞,就算雨下得再大,跟着前面人的脚印走,也不会摔进坑里。”此刻车窗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路灯在湿滑路面投下反光,像给前路铺了层细碎的银箔——原来有些方向,不用跑着去追,等心定下来,自然会看见该走的路。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下时,李允忽然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沈愿,明天帮我盯着点林佳佳,她要是没吃早饭……”
“自己盯着。”沈愿推门下车,却在转身时把兜里的胃药塞给他,“给她,别说是我们出的主意。”
夜雨渐小,沈钦靠在车门上点了支烟。火光在雨幕里明灭,映出他看着少年上楼的目光——像在看只跌跌撞撞的小兽,慢慢学会把尖刺收起来,换成更温暖的触碰。
有些牵挂不用喊得震天响,就像沈愿没说“担心”,却把胃药塞进李允手里;就像李允没说“在乎”,却在竞赛报名时,悄悄给林佳佳的观众位铺了垫子。雨幕里的光忽明忽暗,但有些东西却在潮湿的空气里悄悄发芽——比如懂得克制的冲动,比如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比如终于明白:比起冒雨狂奔,守着一盏灯等天晴,或许更有力量。
沈钦掐灭烟头,指尖蹭过车门把手上沈愿留下的体温。远处传来李允没心没肺的笑声,混着林佳佳无声的惊喜——像一曲跑调的歌,却让深夜的雨,都跟着软了下来。
沈钦捻灭烟头时,火星溅在潮湿的地面上,滋啦一声没入雨痕。他替沈愿拉开副驾驶车门,指尖蹭过少年卫衣袖口——不知何时沾了片奶茶渍,奶白色的印子像朵歪歪扭扭的云。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暖心的一面。”车载暖气烘着沈钦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轻快,“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他从后视镜里看沈愿,见少年耳尖猛地红透,指尖绞着卫衣抽绳没说话,忽然笑出声,“逗你的,李允那小子看林佳佳的眼神,连瞎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沈愿猛地抬头,镜片在暖光下泛出细碎的光:“哥你早就知道?”他想起李允给林佳佳发消息时总躲在阳台,想起那家伙买早点时会多带份温的豆浆——原来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笨拙,早被沈钦收进了眼底。而沈钦没说的是,他曾在李允手机里见过林佳佳的备注:“会发光的小刺猬”。
“傻子才看不出来。”沈钦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忽然变道拐进另一条巷子,“要喝热可可吗?”不等回答就推开车门,却在下车时把自己的围巾往沈愿脖子上一绕——动作熟稔得像重复过千百次,围巾边角还带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洗衣液留下的薰衣草余味。
车载蓝牙突然响起时,沈愿正对着便利店玻璃扯围巾。“萧警官”三个字跳上屏幕,他指尖顿在毛绒绒的围巾穗子上,听见沈钦接起电话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赵女士的遗产烂尾楼又出问题了?”
“沈先生,”电流声里,萧警官的语气带着谨慎,“有人举报烂尾楼有异味,施工队凿开水泥墙……发现两具尸体。根据产权登记,该楼管理权在赵菁女士、其子沈愿,及赵菁弟弟赵先生名下——而赵先生,目前是沈启明先生的属下。”
沈愿的指尖猛地攥紧围巾,羊毛纤维扎得掌心发疼。他听见“赵先生”三个字时,眼前闪过去年在沈启明书房外,曾见过的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总跟着沈启明进出,身上永远带着廉价烟味,和赵菁相册里那个抱着自己笑的舅舅判若两人。
仔细数数,两人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面了。
沈钦握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凸,指节因用力泛白,却在转头看沈愿时迅速收敛起情绪:“别担心,只是例行调查。”话落时,指尖悄悄往他这边调了调暖气
他们都没提“赵菁”这个名字——沈钦知道,沈愿母亲去世后,自己是唯一把他当亲弟弟疼的人;沈愿也知道,若不是哥哥坚持收养他,自己早就在生父的打骂里没了生气。此刻车载屏幕上“萧警官”的字样跳闪,让沈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哥,”沈愿忽然开口,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走的时候,说过烂尾楼是给我的‘小天地’。”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壁,“可为什么我的小天地,会有尸体?”
沈钦没回答,却在红灯时掏出手机,给萧警官发了条消息:【沈愿是赵菁唯一的继承人,赵先生的管理权……查清楚来源。】——没提“弟弟”,却在“沈愿”二字前,默默删了个“我”。
便利店暖黄的光映进车内,沈钦拎着热可可回来时,包装纸外凝着水珠。他把杯子塞进沈愿手里,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低些,却在接过杯子时,指尖悄悄勾了勾他的小拇指。这是沈钦教他们的“暗号”:勾一勾,代表“别怕,有我在”。
沈钦忽然开口,盯着前方车灯划出的光带,“赵菁……”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雨丝,“你妈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赵叔会跟着沈启明?”
沈愿猛地抬头:“为什么这么说。”看见沈钦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和赵菁临终前盯着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有怜悯,有疑惑,更多的是探究,沈钦总是认为他是最了解沈愿的人,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却无法看透沈愿的内心。
他太冷静了,冷静的吓人。
“没什么”最后一字落地,空气似乎冷了几分,原本和谐的气氛被这通电话打碎,两人先后上车。
倏地,只剩下汽车尾气和疾驰声。
车载导航忽然报出“前方到达公寓”,沈愿没说话。手机在这时震动,萧警官发来条消息:【烂尾楼施工记录显示,赵女士去世后这里就因为资金不足停工了】两人盯着屏幕,想起赵菁去世前,曾给沈愿寄过信里面说了「小愿乖,妈妈去处理点事,很快回来。」——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处理”,是去和亲弟弟赵先生对峙,关于沈启明的地下交易。
“哥,”沈愿忽然在楼门口转身,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稳稳地罩住了沈钦的影子,“我怕。”
沈钦笑了,揉了揉疲惫的眼:“先睡吧,明天去警局。”说着便回了卧室。
夜雨还在落,却有颗星子从云隙里漏出来,映在沈钦手腕上的手表上——那是一位贵族在宴会上送他哥的成年礼,却被送给了沈愿,表上刻着银灿灿的编号。此刻在雨夜里闪着微光。
他摸出兜里的硬糖,糖纸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响,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他轻轻笑了一下,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
沈愿指尖捏着手机,听着K小姐背景里香槟杯碰撞的轻响,忽然想起赵菁房间暗格里的牛皮纸袋——那是K小姐入职时的档案,耳后纹着小小的“K-07”,照片里的女人叼着烟,眼尾红痣像滴未干的血,备注栏写着:“前特种部队爆破手,赵菁专属安全顾问”。
“滴滴——”
第三声忙音未落,对面突然接通,背景音里传来香槟杯碰撞的轻响,混着爵士乐的鼓点。“沈小老板,”尖利的女声带着笑,尾音沾着红酒的醇厚,“这月第六通电话,你哥哥要是知道你养着个特工当秘书,会不会把你拎去警局喝茶?”
沈愿倚在卧室的墙上,他指尖叩响冰凉的墙,盯着自己在落地窗里的倒影:“城北烂尾楼当年你没有处理好?”
另一头不知说了什么,沈愿突然怒吼道:“赵叔不可能知道墙里的事。”他盯着廊柱上的水痕,声音压得很低,“当年混凝土浇筑时,只有你在场,他连烂尾楼的大门都没进过。”
K小姐那边传来高跟鞋碾过地毯的“嗒嗒”声,背景里的爵士乐换成了沈启明的访谈里爽朗的笑声:“小老板,我可没说他知道——但他知道赵女士死后一年零三个月,突然往烂尾楼调了十吨混凝土。”她忽然嗤笑,“沈启明的二把手,会查不到自家小姨子的施工流水?”
沈愿的指尖蹭过手机壳上的磨砂贴纸,记起是K小姐戴着墨镜,哄着装作失手杀掉沈钦商业对手的沈愿,随后教沈愿用混凝土封死了尸体。
怎么想也不能是K叛变了。
“举报信被销毁了。”沈愿压制着声音,“但既然能找到哥,应该已经找过赵叔了,他是怎么脱身的。”
“除非他有个替死鬼。”K小姐点燃香烟,背景里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沈启明养了无数‘影子’,赵严这种级别的狗腿子,自然懂得用甩锅。”
沈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还是不相信,小时候对他那么好的舅舅会做出这种事情。
“墙里没有痕迹,你当年抹得很干净。”他忽然说,“但赵叔知道,烂尾楼的管理权在我、赵女士、他名下——只要闹出人命,警方第一个查的就是我们三个。”
K小姐那边传来酒杯放下的脆响,背景音里的人声退成模糊的浪潮:“聪明,沈启明最近在查内鬼,赵严怕自己贪污的证据藏在楼里,干脆借尸体引警方清场——反正墙里的人是你杀的,我只是‘目击证人’,他算准了你没有那么聪明。”
K小姐低低的笑了几声:“可惜啊,他不知道,老张是你一个人杀掉的,手法虽然比我差,但也干净利落。”
雨丝忽然飘进卧室,落在沈愿手背上,凉得刺骨。他想起K小姐说过的话:“赵女士走前给我下了死命令,哪怕断手断脚,也要护着你长大——所以当年的事,所有脏水我来扛,你只需要做个干干净净的小老板。”
“那现在怎么办?”他望着沈钦的卧房,想起那人刚才替他围围巾时,指尖在他后颈停留的温度,“我哥明天去警局,万一查到妈妈头上……”
“放心,我有赵严的把柄”K小姐忽然笑了,背景里传来通报声,“再说了,你不是在沈钦手机里安了监听和定位吗,足够了。”
“赵严敢靠近审讯室半步,我就把他和沈启明的转账记录发给纪委。”K小姐的声音渐渐消失,沈愿沉默两秒,指尖突然划过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K小姐的号码在最近联系人里跳闪,像根扎在掌心的刺,想起赵菁从前说的“别相信任何人,除了K”,忽然按下删除键——通话记录瞬间消失,连同那句,一起葬进黑暗里。
电话挂断前,沈愿听见她轻声补了句:“赵女士总说你比同龄人早熟,可在我眼里,你始终是那个躲在管道里发抖的小崽子——记住,别为了查赵女士的死因把自己搭进去,沈钦要是知道你背着他做这些,会杀了你的。”
忙音响起时,沈愿低头看着掌心的汗渍——忽然发现自己也不过十五岁,却在删除通话记录后,忽然笑了。那些藏在混凝土墙里的秘密,那些被K小姐扛下的罪名,此刻在雨幕里变得模糊——他删掉的不是证据,是对自己最后的侥幸。
夜雨打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映着便利店的暖光。可他不知道,在沈钦眼里,他是需要捧被在手心的、完整的月亮。
手机弹窗跳出时,沈愿正盯着掌心的硬糖发呆。李允的头像——那只歪歪扭扭的黑白小狗,在锁屏上跳成欢快的光斑。消息框里躺着行字:「学神,她答应我来给咱们加油了!」末尾跟着三个转圈圈的表情包,像刚从雨里跑出来找到主人的小狗,甩着毛上的水珠乱蹦。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先把题练熟,别让孙主任看见你草稿纸画乌龟。」
秒回的消息带着语音条,点开就是李允没心没肺的笑:「放心!我把林……咳,把加油稿都背下来了!对了,赛制是不是分三轮?你上次说每组前四进第二轮,那第二轮是不是……」
话音突然被电话切断。沈愿刚按下接听键,李允的声音就炸出来:“学神!大事!你们一组那个——没参加市级赛直接跳省级的黑马,听说17岁,天天戴口罩留厚刘海,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他顿了顿,语气突然神秘兮兮,“我猜她肯定是个大美女,不然干嘛藏着掖着?”
“第一轮闭卷笔试,按组内分数取前40%进第二轮;第二轮分小组答辩,每组留2人进决赛;决赛是现场命题,限时……”话没说完,李允又发来张截图——群里林佳佳又发了条「记得带伞」,后面依旧跟着个伞的emoji。
夜风吹动窗帘,沈愿看见楼下便利店的灯还亮着,暖光里有个身影正把伞往另一个人那边倾。伞沿的水珠滴在地上,溅起细碎的光斑,像赛制里的加分项——看似不起眼,却在交卷前那一刻,让答案多了抹温柔的注脚。
李允的消息又跳出来:「其实我觉得,戴口罩的女生说不定和佳佳一样,表面凶巴巴」字没打完,最终变成:「算了,学神你先睡,我再刷两道压轴题!」
沈愿笑了,指尖划过屏幕。他望着窗外的路灯,光把雨丝照成金色的线,落在便利店门口的两人肩上——伞面歪向左边,右边的人袖口沾着雨,却把手里的热饮往左边推了推。
有些暧昧像雨幕里的光,不用戳破,就知道伞下的肩膀够暖,就知道熬夜刷的题里,藏着「想让你看见我发光」的小心思。就像此刻李允手机里的「发光的小刺猬」备注,就像林佳佳发的「带伞」emoji,在赛制的严谨里,悄悄掺了勺甜——比满分答案更动人的,是有人在你算题时,替你挡住了窗外的雨。
沈愿关掉手机,把硬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听见楼下传来笑声,混着伞骨碰撞的轻响。夜雨彻底停了,路灯下的水洼里,映着两个晃摇晃晃的影子——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却在往前走时,脚尖总是朝对方的方向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