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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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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榆越走越快,最后近乎于跑,右侧是绵延不绝的白墙,更为确切的说是应当是灰墙。路边有小娃娃在和玩伴一起玩乐,弄得满脸灰扑扑,和墙面的灰正如出一辙。
心脏在单薄的胸膛里狂跳,一次意外算不上什么,成绩的好坏算不上什么,逃课算不上什么,打架算不上什么。
可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即使他迟到是因为意外,逃课是事出有因,打架是因为别无选择,成绩不好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
没人会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他们只看结果。
“就是因为逃课、打架,所以才成绩不好的。在学校离他远点,别什么朋友都交。”
记忆中的伤口又被撕开,身上的汗流了下来,滴进伤口,泛起一阵阵钝痛,南榆的脚步慢了下来,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咬破了,血冒出来,身体上的痛止住了记忆的蔓延。
被咬得鲜红的唇勾起来,他花了一个暑假复习功课,今天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这次的开学考他不会失手。
地面干得开裂,教室在教学楼一楼最僻静的角落,侧面种着一排榆树。
“报告。”
南榆站在教室门前,教室里老师的讲话声停住了,所有目光投射向门口站着的清瘦身影。
众人的目光让他软弱,需要过段时间他才能找回自我,南榆讨厌这样的自己,刚刚在马路上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没有错,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在手心只留下四个浅浅的月牙,并不疼。南榆逼迫自己克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直视着老师,自然没有错过老师“精彩”的转变。
是位女老师,微胖,皮肤不白,黄中带黑,鼻子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掩不住她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印和雀斑。
一开始讲话被打断还有些震惊,看到南榆后,震惊转变成一种深深的厌恶,尤其是在看到他脸的一霎那,厌恶仿佛进化到仇恨了。
南榆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老师的目光触电般的收回,虚张声势地咳了两声,吸引住同学们的目光,随后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个别同学,刚开学就迟到,还有没有规矩了!”
老师重重地将书甩向讲台,“砰”的一声,连讲台都在微微颤动,那一刻,讲台下的学生们都顺从地低下了头。
她站在地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周,目光又移到南榆身上,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
“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忍耐一下,很快就会结束的,南榆垂下头,试图融入教室里的其他学生,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沾着泥的黑色运动鞋。
不行,不可以被打,一旦被打,坏学生的罪名就会被坐实。
老师已经近在眼前,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掌,仿佛在蓄力,足以见得落下来的力气会有多大。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巴掌落下的前一秒,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巴掌没有落下来,他却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区别于他的单薄,身后的人身材很好,只是心跳得太快,难道他是跑过来的吗?
老师的痛呼将南榆拉回现实,他微微抬头,一只手替他拦住了即将落下的巴掌。
顺着那只手臂,南榆急于找到答案,结果又在那双眸子里找到了狼狈的自己。
是他……
“迟个到而已,没必要动粗吧?”
吊儿郎当的话语被轻描淡写地说出,南榆自觉从他怀里退出,听到了很明显的一声“啧”,面前的少年有点不耐烦,将擒住的手随意甩开,然后又补了一刀:“有没有点师德啊。”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嗡嗡嗡个不停,老师不得不重新站到地台上维持秩序,脸上又红又黑又黄,仿若打翻了的调色盘。
“你们两个,给我站到后面!站一上午!”
南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书包放下,随即到后黑板站定。
他昨天没睡好,一开始还意识清醒地盯着窗外的榆树叶,叶子摇摇晃晃,连带着把他也晃晕了。南榆打了个哈欠,背抵着墙,也顾不得脏不脏的了,他准备小眯一下。
这一眯不要紧,他差点栽倒在地,突然的滞空感让他立刻清醒,幸好老师已经出去了,其他同学也在安静自习,应该没人注意这里。
伸了伸懒腰,手臂碰到一个人,南榆诧异回头,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
也不知道刚才他看到了没有……
南榆皱着眉想将他推远些,面前的人像尊雕塑,纹丝不动。
“江汜,我的名字。”
教室里一片沉寂,尽管他已经尽力把音量压得很低,还是有同学回过头来看他们,不过也幸亏他把音量压得低,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挠挠头,疑心是自己的幻觉,继续自习了。
南榆松一口气,向他微微点头,作为礼尚往来,他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江汜。
本以为不会再见的。
把脑中的想法清空,他拉过江汜的手,想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为了让江汜看得清楚,他刻意写得很慢。
“南”、“榆”,写完后南榆又添了一个“谢”字,意思是向他表达感谢。
这三个字写得他手心出汗,江汜张开的手掌也在向外冒汗,黏黏糊糊地碰到一起,还要写字,南榆差点没坚持下来。
期间要时不时偷瞄四周,看有没有人注意这边,提心吊胆的,这种感觉南榆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写完后顾不上别的,他向左迈一步,那边有窗户,可以吹吹风。风力太小,南榆就用手来扇风,不一会儿,汗好像蒸发了,但黏黏糊糊的触感还在,他硬是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去看江汜。
江汜手摊开在半空停了好久,后知后觉地收回握成拳,虚抵在嘴边,手湿哒哒的,心却跳得厉害,害怕南榆嫌弃自己濡湿的手。
时间过得很慢,前面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下课铃才终于打响,教室里乱哄哄的,有人打开了风扇,“吱呀吱呀”转个不停。
早上没吃饭的报应来了,南榆有些肚子疼,像有一把钝刀在割他的肚子,还有轻微的灼烧感。
他只能捂着肚子,回到座位上先坐一会儿,手握成拳,抵在略微凹陷的腹部,似乎这样痛感就可以缓解一些。
江汜紧跟着坐到他后面,教室里吵闹,可南榆周身自带一层屏障,与外界隔开,似乎没人走得近他。但他又想起了自己刚刚在看台上看到的那双眼睛,温柔平静,让人想接近。
两种矛盾的特质融合在一个人身上,这让江汜的心又躁动起来,他假装去接水,幻想南榆会叫住自己,然后像早上一样问自己:“谢谢你,你想要什么报答吗?”
他承认,早上的他真的很装,换作现在,江汜一定会说:“暂时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假的成不了真的,南榆没有叫住他,江汜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心沉了下来,他没什么耐心,接水只是个噱头,没几秒钟又折返回来。
“喂,你不应该问我要什么报答吗?”
他倚靠在南榆的桌缘,低头对上他因疼痛而泛白的脸,江汜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架子,语气正经:“你没事吧?”
“怎么脸色这么差?”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问题像连珠炮,让南榆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他缓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认真回答他:“我没事,只是早上没吃饭,缓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务室。”
江汜听完皱着眉,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扒拉出一个小面包,塞到南榆手里,随后又去接水。
“你不是刚刚接过了吗?”南榆从他手中接过杯子,有点疑惑。
杯子是个玻璃杯,掌握不好温度的话,很容易会被烫到,但他手里这杯是温的。
江汜没搭话,开始转移话题:“这个杯子我没用过,你放心用。”
哦……其实他自己带杯子了,南榆默默把话吞到了肚子里。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嗯,爷爷是本地的,我来找他。”
怪不得。南榆嚼着小面包,有点走神,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也会有像云城一样的炎热夏天吗?
南榆转过身,手肘撑在椅背上,又想起江汜最开始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报答?”
一个插曲把江汜打了个措手不及,话到嘴边又拐了弯:“你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我还能要什么报答?”
他故意把话说得夹枪带棒,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话在没说出口前,只是废稿。
“那你想好了记得告诉我。”
南榆直视他的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继续道:“你帮我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江汜还是第一次这样近的看这双眼睛,是很浅的瞳色,很澄澈,让江汜想起阳光晒透的被子的味道,二者泛着一样的温暖。
他痴痴地点头,在南榆转过身的一霎那,发现了还没被收回的梨涡。
下午的开学考如期进行,南榆虽然平时容易走神,注意力不集中,但经过一个暑假的闭关,他已经能够做到在考试途中不走神了。
方法也很简单: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