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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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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花店后院的那条小巷比温绪言记忆中的要长。也许是疼痛和疲惫扭曲了时间感,也许是这座他以为自己熟悉的城市突然展露出了陌生的维度。阳光斜射在石板路上,在墙壁上切出锐利的光影分界。他走在这些光与影的缝隙中,右臂无意识地护着肋部,左手提着那个装有园艺工具的篮子——拙劣的伪装,但在午后的居民区里,一个提着工具篮子缓慢行走的男人并不特别引人注目。
宋渡今走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步伐调整到与他的速度匹配,眼睛却扫视着周围:停在路边的车辆,对面楼上的窗户,偶尔经过的行人。他的姿态看起来放松,但温绪言注意到他肩颈线条的紧绷,那只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一定握着什么——可能是喷雾,可能是电击器,可能是那支被调换过的、现在已关闭的笔形追踪器。
耳机里传来李明哲压低的声音:“已到达公寓楼。前厅无异常,信箱有积压邮件,门卫不在岗——可能是午休。电梯运转正常。需要我上楼确认吗?”
“只确认公共区域,”宋渡今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不要接近具体楼层。十分钟后给我们信号。”
“明白。”
通讯暂时安静。温绪言的目光落在一个路过的小孩身上——女孩,大约五六岁,牵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彩色的风车。风车在午后微风中转动,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如此普通的场景,与他正在经历的一切形成荒诞的对比。就在昨天,他还是那个会在便利店里为选择哪种苏打水犹豫九分钟的男人,一个卡在创作瓶颈中的小说家。今天,他成了逃亡者,携带着三十年前的秘密,肋骨折断,信任破碎,却与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男人并肩走在危险的边缘。
“你的公寓在几楼?”宋渡今突然问,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一个报刊亭。
“七楼,东侧。”温绪言回答,“没有电梯的老建筑,楼梯有点陡。”
“你的身体能承受吗?”
“可以。”这几乎成了温绪言这几天的口头禅,一个混合着真实与谎言的词。他能承受,但代价是每次呼吸都带着刺痛,每次抬腿都感觉肌肉在抗议。然而有一种东西在支撑他——不是止痛药,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动力:想知道真相的动力,想看到故事完整面貌的动力,以及,不想让身边这个男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动力。
他们转过街角,温绪言的公寓楼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栋六七十年代建造的砖混结构建筑,七层,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夏季时绿意盎然,现在已是秋末,叶子枯黄卷曲,像褪色的记忆。楼下的便利店还开着——不是那家24小时便利店,是一家小型的社区店,老板娘总是坐在柜台后织毛衣。温绪言偶尔会在那里买烟,虽然他已经戒了三年。
“李,情况?”宋渡今问。
“公共区域安全。有一对老年夫妇刚进楼,看起来是住户。门卫室确实空着,桌上有一杯还冒热气的茶,人应该刚离开不久。建议你们现在进入。”
宋渡今看了一眼温绪言,那眼神在问:你确定吗?
温绪言点头。他们穿过街道,走向公寓楼入口。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温绪言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能听到血液在耳中流动的声音。走进门厅时,熟悉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这是家的气味,却在此刻感觉陌生而危险。
楼梯间安静得异常。通常会有电视声、炒菜声、孩子的哭声从各家门后传来,但此刻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混凝土楼梯上回响。温绪言住七楼,平时爬这段楼梯是轻微的锻炼,今天却像攀登悬崖。爬到四楼时,他已经呼吸急促,不得不停在楼梯拐角处喘息。
宋渡今没有催促,而是站在下一级台阶上,背对着他,形成一个警戒的姿态。“需要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温绪言摇头,尽管宋渡今看不到。“继续。停得越久,越可疑。”
他强迫自己向上移动,手紧紧抓住生锈的扶手。老建筑的楼梯设计得陡峭,每一级都考验着受伤的身体。宋渡今放慢速度,始终保持在比他高两级的位置,既能快速反应前方情况,又能随时回头照应。
到达七楼时,温绪言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内衣,肋部的疼痛已经超越了尖锐,变成一种弥漫性的灼热。但他没有停下,而是掏出钥匙——那把普通的铜钥匙,此刻感觉重如千钧。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门开了,熟悉的玄关映入眼帘:鞋柜上放着一盆几乎枯死的绿萝,墙上挂着一幅朋友送的抽象画,地上散落着几封未拆的邮件。一切如常,却又处处不同——每一件物品都像是在质问他: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你变成了谁?
“先检查。”宋渡今低声说,示意温绪言留在门口,自己先进入。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检查每个房间,确认窗户状态,查看是否有不寻常的痕迹。温绪言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个陌生人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移动,那种感觉奇怪得超现实。
几分钟后,宋渡今返回。“没有明显闯入痕迹。但有几处细节需要注意:你书桌上的笔筒被人动过——笔的排列顺序与你习惯不同。书架第三层有一本书被抽出一半,没有完全推回。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浴室镜柜的门没有完全关紧,而你通常有强迫症式的整齐。”
这些细节让温绪言脊背发凉。有人来过他的公寓,不是粗暴的搜查,而是细致的检查,试图不留下明显痕迹。这意味着对方既专业又耐心,既想获取信息又不想惊动他——如果他还打算回来的话。
“他们可能在找什么?”温绪言走进客厅,目光扫过熟悉的陈设。
“可能与赵老有关的信息,或者你在这几天记录的东西。”宋渡今走向书桌,小心地检查那些被移动过的物品,“你的笔记本在哪里?你说过有记录我们的观察。”
温绪言指向卧室:“床头柜抽屉。但那是私人物品,我不确定...”
“现在不是隐私的时候。”宋渡今走进卧室,片刻后拿着那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回来,“有人翻过。页面顺序被打乱了,有几页有轻微的折痕——不是你的折痕方式。”
温绪言接过笔记本,手指抚摸熟悉的皮质封面。这里面记录了他和宋渡今相遇以来的几乎所有细节:便利店的对话,河边长椅的交换,书店的吻,医院的黎明,安全屋的分析...这些文字是他试图理解这段经历的方式,现在却成了被别人审视的对象。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涌上心头,比肋部的疼痛更让人难受。
“他们可能拍了照或复印了,”宋渡今判断,“但既然笔记本还在这里,说明他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或者找到了但决定不留痕迹。”
“或者他们故意留下笔记本,让我们知道他们来过,作为一种心理施压。”温绪言说,作家的思维本能地分析着动机。
宋渡今点头:“都有可能。现在,暗房在哪里?”
公寓的暗房是温绪言多年前改造的一个小储藏间,只有三平方米,但设备齐全:放大机、显影盘、定影盘、安全灯、温度控制器。他喜欢传统胶片摄影,喜欢在红光下看着影像在化学药剂中慢慢浮现的过程——那种从无到有的魔法,与写作有某种神秘的相似性。
暗房没有窗户,门是加厚的,隔光隔音。温绪言打开安全灯,红光笼罩了狭小的空间,将一切都染上一种戏剧性的色调。宋渡今跟进来,空间顿时显得拥挤。在这个密闭的红色房间里,两人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胶卷是黑白还是彩色?”温绪言问,从宋渡今手中接过相机。
“不确定。从相机型号看,可能是120中画幅黑白卷,但也不能排除彩色负片的可能性。”宋渡今回答,他靠在门边,既给温绪言留出操作空间,又能警戒外面的情况。
温绪言小心地打开相机后盖。胶卷还在里面,卷片轴显示已经拍到最后一帧。他取出胶卷,手感干燥,没有明显的受潮迹象——这是个好兆头。在红光下,他无法看到影像,但能感觉到胶卷保存得相当好。
“需要多长时间?”宋渡今问。
“冲洗本身大约二十分钟,但干燥需要时间。如果要快速查看,我们可以用湿片看,但细节会受影响。”温绪言已经开始准备化学药剂,动作熟练得几乎自动化——这是肌肉记忆,即使在他最创作枯竭的时期,暗房工作也能给他一种确定的控制感。
“湿片查看。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完全干燥。”
温绪言点头,开始操作。在红光下,他的脸显得陌生,轮廓被强调,表情隐没在阴影中。宋渡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个在便利店货架前犹豫的男人,那个在医院病床上依然坚持分析图纸的男人,现在在这个红色房间里,成为了解开谜团的关键。这种转变既突然又自然,像某个早已写好的故事终于翻到了这一页。
显影液倒入 tank,温绪言开始定时,轻轻旋转 tank 确保药剂均匀覆盖胶卷。这个过程中,暗房里只有液体晃动的细微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时间变得粘稠,每一秒都被拉长。
“宋渡今,”温绪言突然开口,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 tank,“在你怀疑所有人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怀疑过赵老?”
这个问题在红色光线中悬停。宋渡今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有。他是信息的源头,是安全网络的构建者,是最了解1985年事件的人。如果整个故事有操纵者,他最有可能。”
“但你仍然相信他。”这不是问句。
“我相信他的目标是真的。他想要揭露真相,想要完成陈警官未完成的工作。但方法...”宋渡今停顿,“方法可能涉及利用和隐瞒。情报工作的遗产:为了更大的真相,可以牺牲小范围的诚实。”
温绪言轻轻旋转 tank,感受着时间在指尖流逝。“就像他利用我们的相遇。”
“是的。”
“而你默许了这种利用。”
这次沉默更长。“最初,我认为这是一种互惠。你需要突破,我需要验证自己是否还能建立真实的连接。后来...”宋渡今的声音在红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后来事情超出了利用的范畴。你受伤时,我感到的不是任务失败的挫败,而是...恐惧。不是对危险,是对可能失去你的恐惧。”
这些话坦白得令人意外。温绪言的手停在半空, tank 中的液体继续晃动着。在安全灯的红光下,宋渡今的表情难以解读,但声音中的某种东西——某种罕见的脆弱——穿透了所有的分析和伪装。
“计时到了,”温绪言最终说,声音有些哑,“需要停影和定影。”
接下来的操作需要专注,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停影、定影、水洗,每一个步骤温绪言都做得精确而熟练。最后,他从 tank 中取出湿漉漉的胶卷,小心地挂在暗房里的细绳上。胶卷在红光下反射着水光,像一条黑色的河,承载着三十年前的影像,等待着被阅读。
温绪言用放大镜和光板查看湿片。胶卷上有图像,虽然因为湿润而有些变形,但清晰可辨。他缓缓移动放大镜,从第一帧开始。
第一张照片:一群人在码头边的合影,大约七八人,穿着八十年代常见的工作服,背景是起重机和货船。中间两人比较突出——一个年轻版的赵老,另一个是陈警官。照片中的赵老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锐利,嘴角却带着轻松的微笑,与温绪言认识的那个老人既相似又不同。
第二张:某个室内空间,摆满了木箱和仪器。一些箱子上有德文标志,一些仪器看起来精密而陌生。照片一角,一个人正在记录什么——是年轻时的林国华,温绪言从笔记中的照片认出了他。
第三张:水下拍摄,模糊但能辨认出某种水下结构,金属管道和阀门。照片质量不佳,可能是当时技术限制,也可能是因为拍摄环境困难。
第四张:一张地图的特写,手绘的,显示着三个标记点——A、B、C。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三个点,但地图上有更多细节:水深标记、水流方向、季节性变化备注。地图边缘有一行小字:“守护者协议:三钥合一,三十年为期。”
温绪言的心脏猛跳。“看这里,”他把放大镜递给宋渡今,“‘三钥合一,三十年为期’。这证实了钥匙碎片需要三片,以及三十年的期限。”
宋渡今接过放大镜,仔细查看。“地图上的笔迹是赵老的。这是他绘制的,或者至少是他标记的。”
他们继续往下看。接下来的几张照片是各种文件记录:货物清单的一部分,人员名单的一部分,技术规格的一部分。都是碎片,就像他们手中的线索一样,需要拼合才能完整。
第十二张,也是最后一张:不是文件也不是场景,而是一张肖像。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普通衬衫,坐在一张书桌前,表情严肃但眼神中有某种坚定。照片背面有字,但因为是湿片无法查看背面。
“这是谁?”温绪言问。
宋渡今凝视着照片,眉头紧锁。“我不确定...但感觉眼熟。好像在赵老书店的某张老照片里见过。”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轻微的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公寓内部。某种电子设备的提示音,很轻,但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辨。
两人立即警觉。宋渡今示意温绪言留在暗房,自己小心地推开门缝观察。客厅里空无一人,但声音是从温绪言的书桌方向传来的——是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着收到新邮件的通知。
“你离开前电脑是关机状态吗?”宋渡今低声问。
“是。”温绪言感到脊背发凉。有人不仅进入了他的公寓,翻查了他的物品,还打开了他的电脑,可能安装了什么东西,或者至少设置了某种触发机制。
宋渡今没有立即接近电脑,而是先检查了公寓的其他部分,确认没有其他人潜伏。然后他才小心地走向书桌,但没有触碰电脑,只是观察屏幕。
邮件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主题只有一个词:“警告”。
“不要打开,”宋渡今说,“可能是钓鱼或恶意软件。”
但温绪言已经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封邮件的预览显示着第一行字:“温先生,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说明你已经回到了公寓。请立即离开,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预览在这里截断。
“包括谁?”温绪言低声说。
宋渡今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犹豫着是否要点开。这可能是真正的警告,也可能是陷阱。可能来自朋友,也可能来自敌人。在这个信任已经破碎的时刻,任何信息都可能是双刃剑。
“我们时间不多,”温绪言最终说,“无论是警告还是陷阱,我们都需要决定。但在此之前...”他看向暗房,“我们需要那些照片的清晰副本。湿片很快就会干,影像会变化。”
“用你的相机翻拍,”宋渡今决定,“快速,然后我们离开。无论这封邮件是什么,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或者预判了我们会回来。”
温绪言点头,回到暗房,用数码相机快速翻拍了胶卷上的每一帧影像。这个过程又花了十分钟,每一秒都感觉像是最后一秒。在红光下,那些三十年前的影像被数字化,从化学银盐转化为电子像素,从过去传送到现在。
完成翻拍后,温绪言将湿胶卷小心地放入密封袋,连同数码相机的存储卡一起交给宋渡今。“你保管。如果我有任何意外...”
“不会有意外。”宋渡今打断他,声音里有种罕见的激烈,“我们一起离开,一起弄清楚这一切。”
他们收拾了必要的物品:温绪言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备用药物、一些现金;宋渡今则带上了翻拍的照片数据、从赵老书店带来的小册子、以及那个打不开的金属盒子。离开前,温绪言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寓——这个他写了三本小说的地方,这个他以为会永远平静写作的地方。现在它被侵入,被玷污,成了这个危险故事的一部分。
在门口,宋渡今拦住了他。“等等。如果邮件是真正的警告,门外可能有危险。我们从消防通道走,不坐电梯不下正门。”
公寓的消防通道在楼梯间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通常锁着,但温绪言知道锁坏了很久——他曾经在火灾演习时发现过。他们悄声穿过走廊,推开铁门,进入狭窄的混凝土楼梯。这里没有装修,墙面裸露,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从七楼下到一楼的过程中,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消防通道直接通向建筑背面的小巷,那里堆放着垃圾桶和废弃家具。走出通道时,午后的阳光刺眼,他们从阴暗进入光明,有那么一瞬间的目眩。
就在这一瞬间,温绪言看到了他。
巷子口,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中等身材,深色外套,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查看什么。但当温绪言和宋渡今出现时,他抬起了头——是照片上的那个人,第十二张照片里的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现在老了,但轮廓分明,眼神依旧。
男人看到了他们,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离开,步伐快而不慌乱。
“是他,”温绪言低声说,“照片里的人。”
宋渡今已经追了上去,但跑了三步后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温绪言。“你留在这里,不要动。”
“不,一起去。”温绪言坚持,尽管身体在抗议。
他们一起追出巷子,但男人已经消失在人行道上的人群中。午后的街道繁忙,通勤者、购物者、游客交织成流动的图案,一个人融入其中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
“他故意让我们看到,”宋渡今分析,目光还在扫视人群,“然后又故意消失。这是一个信号,不是追捕。”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或者想引我们去哪里。”宋渡今拿出手机,查看刚刚翻拍的照片,迅速找到第十二张肖像,“我们需要知道他是谁。赵老一定知道。”
他们回到相对隐蔽的小巷深处。温绪言靠在墙上喘息,肋部的疼痛再次加剧,刚才的奔跑让伤处受到了新的冲击。宋渡今注意到他的状况,从背包里取出水递给他。
“先联系苏敏和李明哲,”温绪言喝了一口水后说,“告诉他们我们安全,但发现了新情况。然后...我们需要决定下一步。”
宋渡今点头,开始操作通讯设备。但在接通之前,温绪言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宋渡今,”他说,声音因疲惫和疼痛而发颤,但眼神清晰,“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邮件里写了什么,无论赵老隐藏了什么...我相信你。从便利店开始,我相信你。”
这话在肮脏的小巷里,在垃圾桶和废弃家具之间,在危险尚未解除的时刻,显得简单而坚定。宋渡今看着他,灰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深邃。他没有说“我也相信你”,而是做了一件更直接的事:他伸出手,轻轻擦去温绪言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那个动作温柔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温柔得像一个承诺。
“我们会弄清楚的,”宋渡今说,声音很低,“所有的一切。然后...”
他没有说完,但温绪言懂了。然后,如果还有然后,他们可以谈论便利店之外的未来,谈论写作和观察之外的生活,谈论那些在危险中悄然生长、尚未命名的情感。
通讯设备接通了,苏敏的声音传来:“情况如何?”
“安全,但有新发现,”宋渡今回答,恢复了专业的语气,“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汇合点。花店不再安全,我的公寓暴露了。建议...”
他突然停住,因为温绪言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不是通讯设备,是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已经静音多日,但现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号码。
林薇。
温绪言和宋渡今对视一眼。在这个时刻,前女友的电话,是巧合,还是故事的另一条线索?
温绪言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