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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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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脚收得很慢,潮湿的风拖曳着最后几星水珠子,在教室窗玻璃上划出几道萎靡的痕迹,太阳又夹杂着闷热的空气冒了出来。
多数学生都恹恹地伏在课桌上,眼皮像被晨露黏住的蝶翼,半阖着透出倦怠的青黑。
宋词的笔尖在物理卷上拖出迟缓的划痕,昨晚就盯着这道破题耗到十一点,后半夜隔壁又有两个傻逼。
这会儿笔杆抵着虎口发酸,心里正骂出题人是不是把脑子和磁感线搅一块儿了。
走廊尽头的广播突然刺啦作响,课间操的旋律破破烂烂地挤进来,混着蝉鸣在烈阳下碎成齑粉。
白晃晃的阳光劈在栏杆边新生的头顶,他们的校服领口洇着汗渍,某个男生突然转身时甩落一句含混的咒骂,像颗被晒爆的蝉蜕,啪嗒砸在发烫的地砖上。
几个新生抱着作业本从窗前晃过去,校服领子全被汗洇成了深浅不一的蓝抹布。
最边上那个寸头男生突然停住脚,对着操场方向喊了句“我艹这太阳是把臭氧层烧穿了吧”,声音带着点变声期的破音,顺着走廊滚进教室,撞得吊扇叶片都跟着晃了晃。
“宋同学,陈老师找你。”门口突然探进个脑袋。宋词笔尖一顿,朝沅漪扬了扬下巴,脸上跟挂了层霜似的。魏浮云 elbow 怼了怼打盹的许有枝,一脸欠揍的笑:“陈老师谁啊?”
许有枝翻了个白眼:“暑假才放20天就失忆啦?还能是谁?陈醋呗!找词哥除了领试卷还能有啥好事,说不定下星期就要给咱们来场开卷考——让你平时不整理笔记,到时候翻书翻成热锅上的蚂蚁。”
“啊?!”魏浮云哀嚎一声,脑袋咚地砸在课桌上,震得草稿纸边角的小磁针哭脸帽子都抖了抖。
走廊飘着几片槐树叶,宋词踩着树影往办公室走,鞋跟在地面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吹着,陈醋的保温杯冒着枸杞味的热气,他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住宿登记表:“小宋啊,高一你说走读能自主学习,老师支持;高二了,学业压力大,集体生活更利于——”
“老师,”宋词盯着他保温杯上的茶渍,突然开口,“走读生晚自习能多学半小时,住校生十点就得熄灯。”
陈醋推了推眼镜:“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你看全班就你——”
“所以老师是觉得,我特殊到需要单独被管束?”宋词挑眉,手指在桌面敲出哒哒的节奏,“还是说,年级主任的KPI里,‘班级住校率’占比特别高?”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滴”的一声,陈醋的手指停在“宋词”的名字上,保温杯盖拧得咯吱响:“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带刺呢?老师是担心你——”
“不担心,”宋词打断他,抓起桌上的物理卷晃了晃,“要是开卷考允许带《五年高考》,我现在就填表。”
陈醋的脸涨得比保温杯里的枸杞还红,宋词已经转身出门,运动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蝉鸣,像一串没打完的省略号,剩办公室里的空调风呼呼地吹着那张没签完的住宿表。
***
放学铃混着槐叶响穿透教学楼,麟中开学第一天上午搞新生大会,本不关高二高三的事。
偏要为了“场面好看”把他们拽去充数,说是“顺便做套开卷练习”。台下一片翻书声跟秋风吹落叶似的。
这哪是考试,分明是校领导怕新生觉得礼堂空荡,拿高年级当人肉背景板。
下午宿舍区闹哄哄的,行李箱撞着楼梯扶手叮当作响。各班生活委员抱着“学习目标反馈表”满楼窜,纸页上印着“本学期奋斗方向”“每日时间规划”之类的空栏。
有男生在走廊里嚷嚷:“填‘活着搬完宿舍’算不算目标?”旁边人接话:“最好再加条‘吃完全部食堂里的饭’。”
枫路上落满绿叶,宋词拎着书包,芜晏湘新在街口转角,黑漆漆的小道,尽管在白日,也不见什么光。
狭窄的石子路,弥漫着烟味和笑声,宋词穿过小道的一瞬间,盯着凹出来的一块石子,往外边踢。
石子骨碌碌向前滚去。突然,一声暴喝炸响:“我艹!”
坏消息:踢到的是暴躁邻居。
更坏消息:昨晚报过他的警。
宋词喉结滚了滚,书包带子在掌心攥出褶皱:“那什么……你还好吗?”话出口就想咬掉舌头——明明看见血珠了,还问“还好吗”,傻逼都没这么傻逼。
“我能好吗?”唐诗用手随意的擦了一下伤口“你踢的是石子还是刀片?”
宋词:“……创口贴。”
“不用。”
“ Ok。”
走了。
唐诗心说:so?
“站住。”唐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砸过来,惊得宋词肩膀一抖。
他转身时看见对方正低头解手腕上的银质手链,小磁针吊坠在阴影里晃成个模糊的银圈:“创可贴。”
“?”宋词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从侧兜翻出皱巴巴的包装袋,指尖触到唐诗掌心的温度时,发现他伤口的血已经浸透了校服袖口,在白布料上晕出个不规则的圆。
创口贴斜放在伤口上,唐诗半眯着眼睛,轻微刺痛炸开,最后摆了个请滚的手势。
蝉鸣掩过心跳声,枫路的轻颜色地板上铺着光,看不到尽头,也抵不过盛阳。
宋词提着满书包的旧书,丢给了芜晏湘新一楼的老爷爷。
317号的门牌在闷热的阳光中亮的发光,他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宋词坐在阳台的长椅上,夕阳把校服领口的汗渍晒成浅金的边,像被揉皱的锡纸裹着半片凉下来的黄昏。蝉鸣在楼区间织成密网。
申请表被折成了纸飞机,飞出了窗外,立式风扇呼啦啦的吹着。
魏浮云在班群里格外活跃,发着一些垃圾小信息。
宋词随手打了个傻逼过去,就没管手机叮叮响的声音。
宋词盯着纸飞机划过阳台护栏的轨迹,尾翼扫过晾衣绳上的校服下摆,像只被晒蔫的白蝴蝶跌进巷口的梧桐树影里。
立式风扇在墙角发出老旧的呻吟,把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多肉叶子吹得歪向一边,倒像是在躲避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臭。
宋词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骂了句粗,纸飞机飞回屋里,又被撕成了碎片。
只能说,看起来有点残忍。
隔壁没了尖叫声,只有有时候传来砸杯子和压低声量吵架的声音。
他对隔壁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感兴趣,只希望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吵到他。
默默的留了句:“精神真盛。”
又躺到床上去补觉了,有时候宋词觉得自己有病,一有时间就睡,像个有时候会活得死人,大多时候都在死,死的一塌糊涂。
可能是作为傻逼的潜质。
“艹,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