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山体滑坡（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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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任的集合哨惊起山雀时，裴郁正被一丛倔强的登山包绊住裤脚。墨绿色帆布裂开小口，几颗浑圆的松果骨碌碌滚到晨露未干的草地上。
"裴老师连行李都要欺负？"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鹤年咬着半截能量棒蹲在岩石上，迷彩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交错的旧伤疤在晨光里泛着浅金。
他手腕一扬，登山杖精准勾起松果串，"这些可是天文课的教具。"
裴郁拍开沾在袖口的松针："你当这是自然课？"
"总比某人带了五套正装强。"程鹤年用杖尖轻点裴郁的银色行李箱。
金属扣弹开的脆响中，三瓶防狼喷雾咕噜噜滚到夏蝉脚边，女生们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防蛇的！"裴郁耳尖通红地合上箱子，没注意程鹤年弯腰拾起了自己滚落的柠檬糖，漫不经心地撕开一袋扔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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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沁凉浸过脚踝时，林小满的惊呼从上游传来。裴郁攥着防水地图涉水过去，看见扎丸子头的女孩正捧着一只迷路的凤蝶。阳光穿透薄翅，在溪石上投下颤动的虹彩。
"小心鳞粉过敏。"裴郁刚开口，程鹤年已经晃着捕虫网挤进人堆。他草帽檐插着几根孔雀翎，像是个野人部落的酋长似的，引着人崽子们狩猎去了。
"这是青斑蝶，迁徙时会途经我们营地。"程鹤年变魔术似的摸出标本盒，"如果今晚不下雨，应该能看到它们夜栖在松林。"
他突然转头朝裴郁挑眉，"好像像某些人非要穿皮鞋溯溪。"
裴郁的登山杖在水面戳出涟漪。他当然看见程鹤年悄悄调整标本盒角度，让林小满能看清蝶翼的鳞片结构。这混蛋指导学生时倒是耐心得像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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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炊烟刚起，王大雷就为争夺烤肉架和理科班的体委杠上了。两个一米八的男生像争夺领地的棕熊，烤肠在铁网上滋滋作响。
"用这个。"程鹤年往炭堆里扔了把松果，"果壳燃烧有特殊香气。"
他顺手把烤糊的玉米从裴郁手里抢救下来，"裴老师当年野炊烧了三个帐篷的壮举，需要我展开讲讲吗？"
裴郁的竹签差点戳穿鸡翅："那是意外！"
"对，意外连续发生三次。"程鹤年晃着烤焦的玉米芯，"就像你意外收走我的便当......"
他突然压低声音，"又意外每天加热好放回我课桌？"
油星溅到裴郁手背，烫得他险些摔了调料瓶。
程鹤年已经哼着歌去调解"烤肠争端"，迷彩服后襟沾着炭灰，随步伐在阳光下扬起细碎的金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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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时，裴郁在观测台逮到偷吃野莓的夏蝉。美术生抱着写生本缩成团，画纸上是程鹤年指导林小满做标本的侧影，笔触温柔得不像话。
"色彩透视还要加强。"裴郁指着背景松林，没注意自己语气软了三分，"晚霞的橙要混点钴蓝。"
"裴老师居然懂油画？"程鹤年的声音惊飞了枝头山雀。他抱着松果篓子倚在栏杆上，草帽檐别着新采的龙胆花。
"当年美术室那幅《星夜》临摹，可是被您批成'印象派骨折'。"
裴郁的速写本差点脱手。他当然记得那幅画——混乱的笔触里藏着求救信号般的星轨，就像某个人这些年若有似无的试探。
"要下雨了。"程鹤年突然望向远山。裴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几只凤蝶正急匆匆掠过树梢，松涛声里裹着潮湿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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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课因积云改成了故事会。学生们围着篝火起哄要听校园传说时，程鹤年正用松果摆弄星图。
跳动的火光在他侧脸投下阴影，腕间运动手环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
"从前有个笨蛋学生，"他拨弄着松果，"总把实验报告写成童话。"火星噼啪炸开，在裴郁瞳孔里映出晃动的光斑，
"他把硫酸铜溶液称为'精灵的眼泪'，在离心管里养苔藓森林......"
裴郁的保温杯盖咔嗒作响。那是他十年前没收的"非法实验品"，此刻回忆突然有了温度——
少年程鹤年蹲在生物准备室窗台，用移液管给苔藓滴晨露的模样，与眼前篝火旁的身影重叠。
"后来呢？"林小满抱着膝盖追问。
"后来啊......"程鹤年突然朝裴郁眨眼，"教导主任罚他扫了整个雨季的落叶。"
他晃了晃手腕，裴郁余光扫过监测器显示心率过速的警告。
裴郁被热可可呛得咳嗽，没看见程鹤年背后偷偷藏起的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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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时分，裴郁的手电光扫过物资帐。程鹤年蜷在睡袋旁写观测记录，荧光笔在星图上勾出的轨迹，恰似学校那份实验报告上的涂鸦。
"你的学生弄坏了标本箱。"裴郁扔过去维修工具包，"明天负责修好。"
程鹤年接住工具包时，袖口滑出一截绷带。裴郁想起白昼里他徒手清理碎玻璃的场面，医务箱里的碘伏突然变得烫手。
"怕我留疤？"程鹤年晃着结痂的手指，"又不是当年替你挡......"他突然噤声，低头在星图角落画了只戴眼镜的兔子。
夜风卷着松香掠过山脊，裴郁的斥责消散在虫鸣里，他转身时没发现工具包夹层多了支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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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程鹤年在炊烟里偷加辣酱。裴郁的怒吼惊飞雀鸟："胃溃疡还作死！"
"关心我？"程鹤年就着裴郁的水壶灌下胃药。
"那中午试吃新菜？"他晃了晃野莓篮，趁裴郁不备往他嘴里塞了颗果子。
酸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裴郁瞥见程鹤年腕间一闪而过的数字——心率监测器停在121，像少年时代教室后排突然加速的挂钟。
远山雷云正在积聚，而学生们忙着将松果串成风铃。
谁也没注意程鹤年望着气压计骤降的数值，将预警短信草稿删了又写，最终把手机塞进裴郁的背包夹层。
晚霞将群山染成琥珀色时，林小满在溪边发现了第一窝迁徙的树蛙。拇指大的翠绿生物挤在岩缝里，鼓膜随着渐起的松涛声轻轻震颤。
"程老师说这是暴雨的前兆！"她抱着观察箱冲进营地，马尾辫上别着夏蝉编的蕨叶环。
裴郁正在核对物资清单，闻言笔尖顿了顿——程鹤年那家伙从午后就不见踪影，连他最热衷的天文课都交给华鄞代班。
邵缘译凑过来递上温好的姜茶："表哥别担心，我刚看见程老师在检修气象站。"
他指了指北坡隐约的身影，"背着好大个工具包，跟要去搞爆破似的。"
裴郁抿了口姜茶，甜辣味勾出段旧忆。
十年前校运会前夕，程鹤年也是这么神神秘秘失踪整晚，第二天主席台就多了套自制降雨警报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暴雨真的冲毁了百米赛道。
"裴老师！"王大雷举着烤焦的玉米蹦过来，"程老师让我给您这个。"
摊开的手心里躺着枚松果，底部刻着经纬度坐标——正是气象站的位置。
松脂香混着某种熟悉的药膏味，裴郁忽然想起程鹤年工具箱里常年备着的烫伤膏。他捏碎松果外壳，一粒裹着锡纸的奶糖掉出来，包装上印着十年前医务室特供的logo。
远山传来闷雷，裴郁摸到糖纸内侧的凹凸痕迹。
就着暮色细看，竟是程鹤年钢笔画的小像：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训人，眼镜滑到鼻尖，手里攥着没收的《地质灾害预警手册》。
营地突然断电，女生们的惊叫中亮起十几盏头灯。程鹤年踩着光柱从松林钻出来，迷彩服沾满树脂，怀里抱着一捆用防水布裹着的仪器。
"今晚有雷雨。"他把仪器扔给华鄞，顺势夺过裴郁的姜茶灌了口，"建议取消露天电影。"喉结滚动时，袖口露出的气压计数值正在疯狂下跌。
林主任的哨声刺破喧哗："程老师跟我去加固帐篷！其他人按防汛预案......"
"裴老师带队去气象站。"程鹤年突然打断她，"那边地势高，有备用发电机。
"他往裴郁手心塞了枚冰冷的钥匙，"操作手册在第三层抽屉。"
学生们抱着睡袋转移时，程鹤年落在队伍末尾调试对讲机。裴郁的手电扫过他后背，发现迷彩服下藏着条奇特的腰带——军用级应急灯、压缩干粮、还有支贴着"裴"字标签的肾上腺素笔。
"防蛇装备？"裴郁故意晃了晃防狼喷雾。
"防某些人低血糖。"程鹤年按下他乱照的手电，"医务室记录显示，您有六次饿晕在备课室的壮举。"
夜枭惊飞过树梢，第一滴雨砸在裴郁镜片上。他摸到气象站铁门锈蚀的锁孔时，身后传来程鹤年调试信号塔的电流声。
混着雨声的频道杂音里，突然漏出句模糊的："如果三小时后没信号......"
雷鸣吞没了后半句。裴郁旋开铁门的瞬间，狂风卷走了程鹤年的棒球帽。他
回头望去，那人正逆着风雨扶起被吹倒的警示牌，背影如十年前实验室里护住酒精灯的少年。
沾泥的牌面上，"地质灾害监测点"的字样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操作台的显示屏亮起蓝光，裴郁在应急预案里翻到张泛黄的便签，程鹤年潦草的字迹爬满纸背。
【山体含水率超标】【土层位移警报】【建议撤离路线B3】......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的轰鸣中，他攥着便签冲回观测窗，看见程鹤年孤身立在信号塔顶，探照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奔涌的云海上，像一株不肯折腰的劲松。
对讲机突然炸响，程鹤年带笑的声音混着电流传来："裴老师现在逃还来得及。"
"要逃也是你......"裴郁的怒吼被雷声碾碎。显示屏上的地质模型开始闪烁红光，而山脚下的营地里，林小满正把最后一只树蛙装进观察箱。
谁也没看见北坡的百年松树缓缓倾斜，盘虬的根系正带起簌簌落下的土石。
程鹤年望着腕表轻笑。倒计时归零的刹那，他按下藏在怀表里的警报器。凄厉的蜂鸣声响彻山谷，盖过了裴郁撞开铁门的声响，盖过了十年前那个少年在暴雨中的呐喊，却盖不住监测屏上炸开的血色警示——山体滑坡预计23分钟抵达。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山体滑坡（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