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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磨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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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将明瓦舷窗关上,将做了一半的衣衫和尖锐物品收进抽屉,将柜子锁好,坐在束带椅子上。不一会儿,外面的阳光减弱,屋里变得昏暗。外面电闪雷鸣,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船身上,船体忽高忽低,剧烈地摇摆起来。冰蓝的嫁船在岸边看起来再庞大,在这茫茫大海中也只是一叶孤舟随波逐流。外面传来浪花击打船身的响声混合着雷鸣,让人震耳欲聋,冰蓝心生畏惧,紧紧抓着扶手。而飞星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不消片刻捧着油纸袋呕吐了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后,窗外雨声与颠簸渐小。外面有宫人来敲门道:「娘娘,风暴停了,现在外头起雾了。」
冰蓝解开铁椅上的束带,对飞星说道:「咱们去甲板上走走吧。」
风浪过后,天泼了墨似的漆黑,看不见一点点光亮。浓浓迷雾下,巨大的宝船如同浮萍一样飘荡,显得静谧诡异。
「娘娘,其他船呢?」飞星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在甲板上行走。只因甲板上到处是水迹,又冷滑,仿若冰面,抬头看见桅杆高处的观望哨放出了孔明灯。
船工们纵然浑身湿透,但在张坚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把桅杆上的帆升起,然后点亮火把,放出信鸽,打起隆隆鼓声,提示船队里其他船只位置方向。见冰蓝来了甲板,赶紧施礼道:「娘娘怎么来了?这里乱哄哄地,请娘娘移驾内舱。」
冰蓝问道:「其余船呢?」
张坚道:「许是他们还未出在暴雨云。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一时有船偏离航道,也是有的。等到风平浪静后,自会向宝船靠拢,娘娘无需担心。」
果然过不多久,正西方向似有点点火光。张坚命人敲锣击鼓,那光点方向亦传来应和的鼓声。「是咱们的鼓点,命它继续往东北方向航行。」
此刻,瞭望台上,又传出隆隆鼓锣。飞星伏在船头,对着远处渐渐变大的光点招了招手,大喊道:「嘿!我们在这儿!」风吹得她的乌发和裙裾飞扬。
那船未听号令,却离皇后宝船越来越近,张坚面色逐渐凝重,对着船工道:「传令下去,船头向东,全速前进。」
冰蓝心中打起鼓,悄悄问张坚道:「护驾的战舰过来多久?」
张坚面露难色道:「臣还不知他们具体在哪儿,只能等飞回来的信鸽报备位置。」
冰蓝望向那迷雾里的光点已经像手掌那么大,然而冰蓝的嫁船庞大,转向掉头不易。在船工们高喊了一炷香时间后的口令后,船头终于转向正东。
「娘娘,请移步内舱。」张坚道。
「好。」冰蓝携飞星回到内舱。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火光照亮了对面船上的旗帜,那是一面与大楚龙旗颜色和图案相近的旗帜,却全然不是船队中的船只。
张坚正色道:「船尾火炮准备!」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舱外的脚步变得急促凌乱。飞星见冰蓝已经麻利地取下 宝剑,神色慌张道:「娘娘,发生什么事啦?」
冰蓝道:「飞星,大约遇上海盗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轰地一声炮响,没有打中。炮弹落在不明船只一旁的水域炸开,溅起巨大水花。
飞星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但仍然抱住冰蓝的腿说道:「娘娘,外面危险!」
话音未落,那远处的海盗船已然逼近。暗夜里,忽明忽暗的火光让冰蓝透过窗户,看清楚了正西来船的样子。那船的桅杆比普通船只要高出好多,最高处是一个似鹰嘴一般的弯钩。砰地一声响,那弯钩砸在自己所乘船的甲板上,将甲板破开一个大洞,一阵晃动后,宝船就再无逃脱可能。
张坚拔剑道:「塔台锣鼓不许停,其余人保护娘娘!
海盗船上十几个倭人挥着刀叽叽哇哇,张牙舞爪地顺着那铁制的桅杆冲到甲板上,对着惊愕的船工又劈又砍。嫁船上大多是侍奉的宫女黄门和仪仗兵丁五十余人,其余军士都在别的船上护航待命。眼见大楚军士败势已现,一个个地军士接连倒下。冰蓝心中焦急万分,与其余船只失联,又遇上了海盗。眼见舱外一个又黑又丑的倭寇挥着刀欲破门而入,冰蓝拿起宝剑相抗时,张坚忽然出现,砍杀了这个倭寇。
他左臂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道:「娘娘,弃船吧!」
冰蓝点点头,携着纤云飞星,在船工的引路下,从二层的舷窗里爬出去,准备跳下逃生用的舢板。不料,那些海盗像是算准了一般,忽然从水底一跃而起,挥刀立在舢板之上。张坚赶紧关上舷窗,准备携着冰蓝往其他地方突围,却不料一个转身面前却已经是十余个海盗围在他们面前。张坚挥剑朝他们砍去。随着飞星的尖叫,挑头的海盗手起刀落,张坚和那带路的船工倒在血泊之中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冰蓝只觉头皮发麻,只能紧握手中宝剑向那海盗挥剑斩去。然而那海盗的刀法精良,不似中原武功。冰蓝只觉那刀风只在自己周身转了几下,手中的剑便脱了手。
一番厮杀结束,瞭望塔上再也没有鼓声。冰蓝与飞星双手被缚被赶到甲板上。一路上尽是大楚军士们和黄门船工的尸身,鲜血染红了冰蓝白色的裙子,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让人作呕。一路跌跌撞撞到了甲板上,血迹被海水冲淡,四处都是浅红色的液体。隐约火光中,三十余个侍女被缚双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竟无一个男子或者黄门。
那为首的海盗随意拎出来一个侍女,一把揪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刀尖指着她的胸口,用口音奇怪的汉语恶狠狠地问道:「皇后在哪儿?」
那侍女吓得话已说不清楚,却道:「我……我……不知……道……。」
扑哧!刀刺进她的胸膛,女子的身子重重摔在甲板上。海盗挥着带血的刀刃又道:「我再问一遍,若还是这样的回答,我就把你们都杀了!」说罢,又挥刀指向另一个宫人。那宫人余光扫过冰蓝,怯怯道:「娘娘跑了。」
海盗冷笑一声,只挥刀向她砍去。
「住手!」冰蓝站起来。
那海盗转向冰蓝站着的角落,拖着咯噔咯噔的木屐,带血的刀刃划过潮湿的甲板,向冰蓝一步步走来。
待冰蓝看清这为首海盗的容颜,不禁后退两步。眼里布满血丝,脸上一道骇人的刀疤从额头到脖颈,。
「看来皇后娘娘果然不忍。」海盗笑了,还带着些许淫靡。
一只油腻肮脏的手就要去抚冰蓝的粉脸儿。
冰蓝闪躲开,怒视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哪知那倭人不怒反笑,一把将冰蓝扛在肩上,哈哈大笑道:「其他船还被困在暴雨云里,这些女人,大家抓紧时间吧!」
「你这混蛋!放开我!」冰蓝使劲挣扎,然而双手被缚,却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飞星起身去追时,却被倭人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女子的哭喊声、衣帛的撕裂声四起。
那倭人扛着冰蓝,踹开一间船舱的门,将她摔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冰蓝浑身的关节都在颤抖,刀疤倭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觉胸口一阵恶心。刀疤倭人笑得淫靡,慢慢接近她。
「我是皇后,你就不怕陛下杀了你吗!」冰蓝怒吼。
「越是烈性子我越是喜欢!」刀疤倭人那张笑得猥琐狰狞的面孔逼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冰蓝使出一招兰花抚穴手企图逃脱,却被这倭人轻松化解。只能猛的一发力撞开他,便直冲向那倭人身后八仙桌尖角。
额角离那尖角只差一点时,头发被拽住,然后被一股巨大力量拖走,还不及反应,劈面而来便是一记耳光,只让她眼冒金星。还顾不上脸颊的火辣辣地疼,身上的衣帛已被撕裂。
「求求你,这船上有许多钱,你们都可以拿去……」冰蓝哭道。
「这世上钱再多,哪有体会过大楚皇后的滋味!」刀疤倭人□□着,加重了力道。
随着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了,泪顺着面颊流下……
那刀疤倭人从冰蓝身上抽离,提起裤子,看着躺在一片破布中的冰蓝道:「这样的美人杀了,只用一回岂不可惜。」于是,他将她捆了,扛在肩上。冰蓝忍着身上剧痛也动弹不得,心道:阿楠,阿楠,我该怎么办啊……窗外的晨曦亮光映入她的眼睛,却像与玄楠离别时的落日一样,残阳如血。尸横遍野的甲板上,黄门男子躯干不全,众女衣衫不整,皆倒在血泊之中,看着渐渐凝固的血迹,已经死了多时。
天朗气清,风平浪静,朝阳在海上折出霞光万丈。远处的彩虹里是挂着大楚龙旗的船队,打着熟悉的鼓点向皇后宝船。冰蓝刚要奋力呼救,却又被打晕。
玄栖携水师在海域里寻了七日,也未见冰蓝或者海盗踪迹,船上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消息传回汴梁,玄楠瘫在椒房殿的地板上,这是他精心准备和蓝儿的婚房,红绸在烛火下折出柔和的光。檀香在青铜博山炉里断成三截时,他正握着那件未完工的衣衫,衬里是月白色的,银针还别在领口,针脚从绵密渐渐变得凌乱,最后那处破口只补到一半,像被利齿咬断的蚕丝。他突然攥紧布料把脸埋进去,织金广袖扫翻了青玉案上的茶盏。冰裂纹瓷器迸裂的脆响惊动了檐下铜铃,却盖不住他喉咙里漏出的呜咽——那竟是介于幼兽与老者之间的悲鸣。五更鼓撞碎琉璃窗上的霜花时,玄楠用剪子割断一缕头发,连同未完工的衣衫一道锁进螺钿漆盒。然后将螺钿漆盒枕在头下,闭目睡去了。梦里和风细雨,棠梨颓败,浓浓绿茵,玄楠回到了在汴河的船上跟她招手告别时的场景……
蓝儿……不要走……
「皇兄。」梦里有人唤他,一睁眼,是麻衣未除的玄栋。
「你喊朕做什么!」玄楠初时咆哮。鼻尖酸涩,语气渐弱:「你知不知道朕好不容易……才能……才能见着她……」
「皇兄,临安武仁侯府传信,舅妈身子也不大好了,时日无多了……」
玄楠一个猛子起身,瞪大了眼睛:「岳母怎会……」
「舅妈早年箭疮复发,如今急火攻心,药石难医了……」玄栋边说边拭泪:「皇兄,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椒房殿六日了。我真的怕你也……」玄栋咽下了哽咽:「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大楚官家呢!」
「阿栋……」玄楠长叹了口气:「当年真不该让你先抽签的……」
「什么?」玄栋微微一震。
还不及他细想,玄楠已经娓娓道来,但语气却如寒冰一般:「阿栋,朕身负江山社稷的重任,不会寻短见的。再给朕一天的时间,明天朕就会重新振作,朝会照旧。」玄楠说完只觉得眼皮极沉,像一条脱了水的鱼,闭目躺在榻上,嘴里轻声道:「但此刻,朕就只想见蓝儿,行吗?」说时泪从腮边而下。
「皇兄。」玄栋把帕子塞进他手里:「我先走了。」
「等等。」玄楠仍是闭目,强忍哽咽:「替阿哥走一趟临安,好好送岳母,朕走不开……」
「这是自然。」玄栋出去,合上了椒房殿门的那一刻,又听见了玄楠的哭嚎,过了一个时辰时间才渐渐停下。
王喜在殿外以为玄楠哭累睡下了,正准备轻轻打开门,进去照顾他时,门却被咔嚓一下打开,是玄楠站在门后,他虽然已经整理过仪容,但面上难掩泪痕:「将皇后宝船的卷宗全部拿过来,朕现在就要。还有,给朕拿些吃的过来!」
「是。官家。」王喜即刻去办。玄楠已经两天未传膳了,今天终于吃饭了,他庆幸自己不用去沙门岛了。
皇后丧仪结束后,北元就提了联姻,玄楠看着国书,一声轻笑,立刻提笔给礼部批示:「答允联姻。」
乌兰木通。
琪琪格正在洗刷心爱的小白马,梳子沾了水刷得马毛油光发亮。
远处,乌云策马而来。
「公主,南朝皇帝致国书答应了!」乌云翻身下马,特地来告诉琪琪格:「听消息说,南朝皇后的宝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人没啦。」
琪琪格不禁笑出声,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我听说,等南朝皇后丧仪后,他们就会派使者来接公主!」
「那南朝皇后的丧仪多久结束呀?」
乌云摇了摇头。
「那我去问我嫂嫂!」琪琪格说罢,放下手里的刷子,骑上马就去找玄桐。她高兴地一扬马鞭,霎时间,小白龙就越过那些起起伏伏的绿色山峦,天高云低处,是王庭大帐。
玄桐帐中,她先看看大楚国书,又看看面前无限憧憬的琪琪格说:
「我一见那南朝皇帝就喜欢得不得了,现在他答应娶我了。」
「南朝皇后遇难与你有关吗?」玄桐忽然神色凛凛。原本一双秋水般美丽的眸子瞬间变得深邃慑人。
「自然没有。」琪琪格道。
「那就好。」玄桐携着琪琪格策马来到高处的草坝上,远处星星点点的白色是缓缓移动的羊群,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琪琪格,你明明是草原上的格桑花,为什么要切断自己的根茎,把自己插进楚宫的花瓶里?」
「嫂嫂,你为什么这么说呀?」琪琪格不解,「你不就是从南边嫁来的吗?而且我哥哥是那么爱惜你。」
「和亲公主与下降公主不同。在遇到大王以前,我还嫁过两次……」
「我知道啊。你嫁给过完颜氏的叔侄俩。金国灭了以后,是我哥哥又娶了你。」
琪琪格说的轻松,寥寥数语就把把玄桐十二岁以后的十多年的人生概括了,让玄桐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道的是,金国老皇帝看着青春貌美的小姑娘不能尽兴,就用鞭子像赶羊一样抽她,海陵王完颜亮虽然一见她的美貌就倾心,就让她在群臣面前穿着暴露的纱衣起舞,还有金国宫妃们的白眼和捉弄。这些话,玄桐至死也不愿说与别人听,包括对她还不错的大王。
「嫂嫂,南朝皇后丧仪要多久?」琪琪格问。
「皇帝要守灵七天。停陵七天后下葬,其余典仪法事还有四十二天。」玄桐答。
「居然要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