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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转运使府 秦姨娘2 ...

  •   第二天,齐府门外,银娥准备上马车前,见冰蓝披着斗篷上了齐想的车。她问:「姐夫,秦姨娘也出门么?」
      「是的。她刚入府,我带她也去临邛散散心。」齐想道。
      银娥嘴唇微动,转身上了车。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往临邛去了呢。冰蓝掀开车帘时,山风卷着松针香扑进来。远处梯田的金黄的稻子传来清香。她下意识去摸腕间灰尘,却沾了满手斑驳的光影——原是日头穿过竹帘,在青缎衣袖上织出金线。
      「娘娘,看那瀑布!」扮作车夫的老周扬鞭指向前方。断崖处白练垂空,水雾里竟架着道七彩虹桥。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冰蓝瞧见崖畔几簇虎耳草随风轻晃。深紫花瓣上停着蓝翅蝶,恰与她昨日捣药用的纸包同色。她摸向腰间银针囊,却触到个温软物件——不知何时吹进来的银杏树叶,表皮还凝着晨露。拐过三道急弯后,整片河谷豁然眼前。放排人唱着号子顺流而下,惊起苇丛里雪白的鹭鸶。冰蓝不自觉地屈指叩窗,竟和着山歌调子敲起《金缕曲》。车辕忽震,她扶窗框时蹭落鬓边杏黄绢花。那花儿随风飘向山涧,似化作一只黄蝶儿,与满山银杏一同飞舞。仿佛是和玄楠初识的场景,不觉会心一笑。
      齐想见她眉头舒展,如释重负。未曾相识前,他想这必是个敢爱敢恨、骄傲自负的女子,不想竟然是这般静水流深。
      等马车到了临邛,齐想下意识地下车,去扶冰蓝。冰蓝轻声道:「我自己可以的。」齐想蓦地收回了手,方觉自己唐突,但银娥已经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书院。
      「老周,刘海到了么?」齐想问。
      「算日子应该是今天到。咱们要见到他,还要策反他,还不能叫吴岳知道。毕竟这娄家早在吴岳的监控之中了。」老周道。
      这时,一个管事来门房找小厮道:「少爷身子不适,快去找郎中。」
      小厮准备出发时,冰蓝上前施礼:「妾略懂医术,可否令妾去看看。」
      管事看着冰蓝一介女流,问:「不知娘子是?」
      「这是保和堂的秦大夫,在下转运使齐想齐子项。」齐想道。
      「哦,原来是齐大人,快请快请。」管事引着三人入内。
      老周心道:你们两个要干啥?我们还要找刘海呢!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仆人,只能跟着他们。
      娄家不愧是蜀中首富,那庭院深深,穿过不知几个亭台楼阁后,女使小厮婆子们层层引领,终于到了娄远的院子。冰蓝看娄远有抽搐症状,瞳孔突然收缩、视线模糊像蒙了雾。喉咙像被锁住,呼吸时发出拉锯般的声音。问道:「公子之前什么症状?有无喷射呕吐和腹泻?」
      「有的。」女使答。
      冰蓝切他脉搏,微弱得几乎消失,脸色正由白变青。
      「他中的是断肠草之毒。立刻煎浓茶或者是绿豆甘草汤来。」冰蓝说罢,见屋中有鸡毛掸子,立刻取毛,等浓茶来了探喉引吐。待秽物吐净后,又急刺内关、合谷、足三里穴缓急止痛,百会穴提神固脱。
      娄远方才转醒,睁开眼。见娄远醒了,众人惊喜。
      「多谢秦大夫。」娄歆作礼。
      「公子从前天至今天发病前的膳食都拿来给我瞧瞧。」冰蓝又道。
      「先不急……」娄远断断续续道,「把王妃赐的食盒……先拿来给……给秦大夫。」
      女使闻言立刻将食盒拿来,冰蓝用银针一试,果然发黑。
      「远儿,这食盒是王妃给你的?」娄歆问。
      「爹,这是我去成都赴宴,临走时说是阿姐给我的。我赶了夜路,便吃了一口。」娄远道。
      「你阿姐怎会害你,一定另有其人。」这时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中年男子,他步伐稳重,一看就是行伍之人。
      「舅舅……你怎么来了……」娄远呼唤道。
      「傻孩子,舅舅听说你被扣下了,连夜赶来与你父商议。到了以后才知道你已经回家了,还没顾得上高兴呢。你怎么就中毒了……」刘海握着娄远的手哭道。
      老周眼睛一亮示意齐想,刘海!刘海!齐想会意点头,心道:如此相识再好不过。
      这时,冰蓝已经写完方子交给女使,说:「金银花二十四克、鲜凤尾草十二克捣汁,混合蜂蜜频服。明日再用四逆汤(附子、干姜、炙甘草)回阳救逆,配伍葛根芩连汤清余毒。」
      「秦大夫,多谢你救我外甥。将来如有用得上我刘海的,请随时吩咐。」说罢,向冰蓝躬身施礼。
      「刘将军言重了。」冰蓝回礼。
      「秦大夫,您可以在府上多留几日,待小儿病情稳定后再……」娄歆道。
      「当然可以。」冰蓝答道。
      是夜,冰蓝还在照料娄远未归,刘海向她询问病情。齐想心道,此番倒是个说明来意的好机会。
      刘海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都忘了竟然这样晚了,秦大夫早点安歇吧。」
      「刘将军,娄公子病情稳定,再喝几副解毒汤,调养一番便无碍了。这是我官人,成都府转运使齐想。」冰蓝道。
      「齐大人,年轻有为,家有贤妻,真是好福气。」刘海道。
      冰蓝心道:我只是姨娘,但他又不知道。以后再解释吧。故而微微颔首。
      「刘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齐想道。
      「好。」刘海点点头。
      两人相步于中庭,老周在一旁暗中观察。月色如银,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刘将军,我来蜀地不过两年,对于蜀中许多事想不明白,将军可否为我解惑?」
      「请讲。」
      「将军以为现在的平西王爷如何?」
      「唉,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为了夺权连他父亲都能杀,更何况是他岳父家呢。我这妹夫本以为他比老二好拿捏,没成想现在骑虎难下了。」
      「那将军以为现在的官家如何?」
      「初看他还能让一个质子从汴梁跑了,我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但后来他对内整顿吏治,对外与蒙古达成互市,算是保下了燕云十六州。现在推行丈量田亩,清点人口,但那些达官显贵们还支持他,便觉得这个官家倒是不让摄政王的。吴岳遇着对手了。」
      「将军,您觉得为何同一个政策,为何平西王推行起来阻力重重,而汴梁做起来阻力很小呢?」
      「这……恐怕是蜀中的士族门阀有些根基,但汴梁是刚还都,老的门阀都被金人杀尽了,新的门阀还未成气候吧。」
      「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江南豪族却一直都是门阀,为什么他们却对土地兼并有所收敛呢?况且蜀地和汴梁,谁的法度宽松,不言自明。」
      「那齐大人以为呢?」
      「因为官家为他们寻了一个利益更大的营生,海运和商贸。这正是官家做得而平西王做不得之事。因而,若蜀中割据一日,便困苦一日。」
      「唉,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可惜我老了,我是老平西王的故旧,他日战火必从我的辖地燃起,只可惜吴岳这小子未必真念着我的好啊。」
      「将军,既然您注定身在局中,何不良禽择木而栖?」
      「这……」刘海短暂地沉默了,然后忽然笑了。「难道大人可以帮我么?」
      「不如将军明日赶快回去,我想汴梁的价码会令您满意的。」
      「但愿如大人所言。」
      第二天,刘海便又轻骑走了。当齐想和冰蓝也要走时,娄歆拦住了他们。
      「是娄公子病情反复了么?」齐想和冰蓝异口同声地问。
      「不是,是田熙和银娥扰乱书院秩序,你们作为家长要好好管教!」娄歆道。
      老周憋笑差点憋出内伤,心道:这是送上门的叫家长啊。
      冰蓝和齐想各自走进两间小黑屋内。
      冰蓝问田熙:「为什么和银娥吵架?」&齐想问银娥:「为什么和田熙吵架?」
      「是她先说你勾引齐大人。」&「是他先说你强迫秦娘子。」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读你的书就行了!」
      回去路上,老周把马车故意赶得很慢。
      「大人,我来蜀地就一直心情沉重,如今大事已成,我们应该走得慢一些,好好享受这悠闲的时候,你看这外面阳光明媚的大好时光。」老周说。
      「官家的进爵旨意已经下达?」齐想问。
      「当然,我们悬镜司做事向来靠谱。」老周说。
      「大人,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冰蓝道。
      川陕总兵府,刘海在书房里看着来自汴梁的密旨,敕封他为镇西侯,赏赐金银无数,讨伐平西王吴岳。
      「老爷,你能终于回来啦。」柳姨娘打开书房门,水红色绢帕甩出波浪,腕间七八只镀金虾须镯撞得叮当响。扭着杨柳腰撞进刘海怀中:「怎么一回来就在书房了里,不来找妾身呢。」泪珠子还悬在睫毛上,眼睛瞟到桌上的绢帛,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已悄悄勾开老爷腰间的荷包扣。
      「凤仙儿,我有事要交代,你回去。」刘海推开了她,立刻将圣旨收到抽屉里。
      霜降后的穿堂风卷着残菊瓣,柳姨娘裹着银鼠皮袄歪在湘妃榻上,榻边炭盆爆出几点火星,映得她鬓边金镶玉掩鬓忽明忽暗。黑漆嵌螺钿小几上,糖水梨盅正腾着白雾,甜腻水汽糊住了雕花窗棂。
      「宋妈妈你瞧,昨儿老爷醉后亲口说的!」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戳向窗外练兵场,「我们老爷就要封侯了。」
      宋婆子绣墩下的影子突然凝住。老眼扫过柳姨娘腰间新换的翡翠禁步,喉头滚出两声干笑:「老奴多句嘴儿,当年何大娘子殡天时,侯爷可是扶着赵姨娘的肩进的祠堂?家里薛姨娘上月刚生下儿子。赵姨娘又讨老太太欢心。就算老爷晋侯爵,您也未必是侯夫人。老奴认识位仙长,最会画和合符。若是掺在参汤里让侯爷饮下,那……」
      她转过头,看见镜中自己眼角新生的细纹,又问:「当真灵验么?」
      「必定灵验。」
      是夜,刘海皱着眉喝下混入符水的参汤,碗底朱砂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紫光:「怎有股铁锈味?」
      「定是这次用了老参的缘故。」柳姨娘娇笑着扯开石榴裙束带,然而刘海唇色渐渐发青,用最后的力气攥住她一缕头发:「你……」
      喉头涌出的黑血染红了鸳鸯枕。
      「老爷!快来人啊——」柳姨娘尖叫着滚下拔步床,赤足踩在碎瓷上竟不觉疼。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老周带着寒气撞开齐府后门,把齐想拽出被褥。「刘海死了!咱们当时往来举事的密信,这会子估计都在吴岳案头了!现在赶紧出城,校事府的人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冰蓝听罢,赶紧将王大娘子的气滞丸找出来贴身收好,对王大娘子和银娥道:「大娘子,二姑娘,衣服穿厚实,除了金银细软什么都不要带。」
      一行人立刻上了马车来到城门口。齐想拿出转运使的令牌,城门的校尉下令放行。城门打开,需要六个士兵一起拉动滑轮,绳子和木栓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众人表面平静,心里焦急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然后身后火光并着马蹄声传来:「关城门!拦住他们!」
      老周说时迟那时快,马鞭一扬,在城门合上的最后一刻出了城。只听得邦邦邦地响,箭矢已经射在马车的外壳上,忽然一只箭从窗户空隙中飞进直扑齐想胸口,被冰蓝一把接住丢了出去。马车老周驾驶水平极高,马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待鲍卓领着校事府顺着车辙找到马车时,车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茅屋中,老周展开地图道:「大人,我们此去广元,要经过只要经过德阳、绵阳,刘海虽然死了,但他生前已经在军中做好准备,大人到了也可响应。」
      「吴岳也一定是这么想的,现在一定在德阳、绵阳撒下天罗地网缉捕我们。官家如果在汉中接应,能到的比我们更快。我们去奉节,奉节以东是江南水道,不仅在外官家可以接应我们,在内也有娄家的势力,可襄助我们起事。」
      「万州?我们现在在盆地的最西边,奉节在最东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而且骑马都要走好多天,夫人现在也骑不了马。」
      冰蓝铺好稻草和银娥一同搀扶王大娘子坐下后才道:「我赞同大人的看法,你们俩和银娥可以骑马,我带着夫人走水道,我是大夫,可以照顾夫人。」
      齐想向来严厉,银娥本就怕他。又一想,姐姐大着肚子,秦姨娘要是使点坏心眼,姐姐可怎么办呢……
      于是,银娥也鼓起勇气道:「如果我们要分开走,那我也可以照顾姐姐。姐姐身子重了,要扶要抬,秦姨娘一个人怕是做不到。」
      齐想点点头,道:「也好,吴岳要缉捕的对象是我,我跟你们分开走也可以保护你们。只是夫人……」齐想走到王大娘子身边,握着她的手说:「夫人,这个时候还要你逃命奔波,是为夫……」
      王大娘子把齐想的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浅浅一笑:「官人,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和孩子都支持你。我会照顾好自己,这不还有秦家妹子和银娥呢。」
      齐想额头轻触在她肚皮上,轻声道:「爹爹的小心肝,这段日子别闹阿娘,出生了以后你就闹爹爹吧。」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对冰蓝一揖:「拜托了。」
      冰蓝还礼:「大人,我一定将夫人和二姑娘平安送到万州。」
      当晚,两队人马分手,齐想和老周走陆路去奉节,冰蓝则带着银娥和王大娘子走水路。
      分别时,齐想再次嘱咐银娥:「这一路是逃避追捕,不是游山玩水,你一定要听秦姐姐的话。」
      银娥忍下不耐烦,乖巧道:「姐夫,我会的。」
      船行至万州,船夫来禀报,船上的柴火和炭用完了,能不能靠岸去买一些。
      万州离奉节已经很近了,两日水程便可到达,若是自己和银娥忍一忍也无妨,不过就晚上穿得厚一点和吃冷食罢了。可是王大娘子已经 9 个月的身孕,况且还有妊娠消渴症,糕团一概不碰。于是准备自己乔装下船采购柴火和炭火。
      银娥一听,也想跟着下船。因为这一个月来,她像坐牢一样关在船上,实在是憋闷坏了。
      「姨娘,我姐姐这几日在船上吃的江里的杂鱼和水草,孕妇就吃这些东西能行么?反正都停船了,我去给姐姐买些好吃的不行吗?」银娥道。
      「夫人跟寻常孕妇不同,大油大补的吃多了会气滞。若买食物给夫人调剂口味,我去买。二姑娘还是留在船上陪伴夫人吧。」冰蓝道。
      王大娘子看出了银娥的心思,她就是想下船透透气,一听冰蓝要把她留在船上,必不罢休。于是道:「秦家妹子,还是你拟个单子让她去买吧。否则一路都消停不了。」
      听见王大娘子如此说,冰蓝没法拒绝,于是写了采买单子。银娥正要接过,冰蓝抽回了手,叮嘱道:「二姑娘,买完了就赶紧回来,千万别生事。」
      「好了,我知道了。烦不烦啊。」银娥从她手里拿过单子,才欢欢喜喜地下船了。细看单子,冰蓝不过是让她买些果蔬、鸡蛋和豆腐。不多走几家摊位就买好了。她提着菜篮子,正准备回去时,见街市上一大群小孩围着个做糖油丸子的小贩,那甜腻气息扑面而来,馋心大动。毕竟自己也是跟着姐姐在船上吃杂鱼水草汤,买些回去,姐姐必定喜欢。于是也跟在小孩们身后排队。
      这时,两个官差结伴而来。一个展开一卷布帛给另一个看:「你说上头抽了什么风,让我们找人!这画像画的,除了是三个女的,能看出什么来!」
      另一个道:「就是。什么都涨就是工钱不涨,我们把这画像一贴,就算找过了。」
      可惜市场嘈杂,银娥并没有听清楚官差的对话,吓得转身就走,撞倒了一旁瓷盘的摊子。瓷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摊主抓住银娥道:「小姑娘,你这样要赔我的。」
      银娥更是吓得一把推开摊主,转身就逃。
      两个官差远远地见瓷盘子碎了一地,摊主说肇事者跑了,立刻去追,边追还边发了烟花弹支援:「小贼,哪里跑!」
      银娥急得慌不择路,只想早点回到船上开船了事,跑到码头前,方才转醒,心中骂自己,这不是把官差引到姐姐这里来了么。正当不知所措之际,「下铜钱雨啦!」是冰蓝的声音,她往天上洒了一把铜线,周围的人纷纷蹲在地上捡钱,然后冰蓝将自己拽入街巷。跟着她跑了弯弯曲曲跑了几条街,见王大娘子坐在墙边等着了。
      「还好秦娘子不放心跟着你,否则可怎么办……」王大娘子责备道。
      「姐姐,对不起……」银娥哭道。
      冰蓝思忖片刻后道:「你在码头消失的,接下来,他们肯定会在各个水道拦船检查,我们的通关又不能用。现在咱们要走陆路,还不可以走市镇,要走山路了。」
      「只是抓个小贼,他们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王大娘子道。
      「现在还只是抓个小贼,等他们找到张叔,张叔见了通缉我们的画像,便会指认,到时候一定会封城搜索的。趁现在他们还没封城,我们要赶紧走。」冰蓝道。
      「好。都听你的。」王大娘子道。
      果然不出冰蓝所料,她驾着车刚出城,城门就关上了。幸好,天擦黑的时候,冰蓝经过一村舍,便安顿王大娘子。是夜,冰蓝出来给马喂草时,见马厩里多十几匹马,不仅马毛泛着油光,马蹄经过仔细地修整,而且居然令行禁止,是军马。她透过油纸窗户看,果然是追兵。
      于是悄悄回到屋中跟银娥和王大娘子道:「追兵又来了,明天估计会搜村子。今夜我会驾着马车引开他们,你们按照这个路线走。」冰蓝指着地图上的罗玉安溪又道:「走到这里,你们等我两天。如果两天后,我没有出现,就不要等我,自己去奉节。我想顺利的话,大人应该已经到了奉节,到时候他也会派人朝这个方向来接应。」随后又拿出药交给银娥:「这是大娘子直到生产前都要用的气滞丸,你收好。」
      王大娘子双眼含泪,握住了冰蓝的手道:「妹子,你这话怎么跟安排后事一样。不行,我们要走一起走。」
      「大娘子,别这么紧张,我会脱身的。」冰蓝道。
      「秦姐姐,都是我惹的祸,我去引开他们。」银娥哭道。
      「你连马车都不会驾,还是我去。」冰蓝把屋里油灯一吹,出门上马车,马鞭重重地一扬,引得无数追兵出村去追。车跑至第二天天亮,前方无路才弃车进入山林藏身。然而这些追兵还不死心,继续搜索两侧山林。冰蓝通过一条狭长的山谷,才见顶上有摇摇欲坠的山石,若是自己刚刚不当心拉了藤蔓,岂不立刻被压。眼见追兵就要发现自己,于是心生一计,大喊:「来追吧!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追兵寻声而来时,冰蓝挥刀斩断藤蔓,山石从天而降,堵在了冰蓝和追兵之间。
      银娥和王大娘子终于走到了罗玉安溪,地图上标注的是一个村子,实则早就荒得空无人烟,唯有几间漏风漏雨的破茅屋,但有锅台和水井。银娥安顿好王大娘子后,到井边打水。只听得噗通一声,药瓶从袖带里滑落,掉进了水井中。待银娥再捞上来时,药瓶里的药尽数化为了浆水。
      王大娘子劝慰:「反正我没几日就生了,少吃几天就少吃几天,就是不知道秦家妹子能不能脱身……」说罢,潸然泪下。
      「大娘子,孕妇情绪不宜波动!」腐朽的木门被推开,逆光之下,竟是衣衫褴褛,拄着树枝的冰蓝。
      王大娘子看清后,惊喜地站起来去迎:「妹子,你终于来啦。」但脚下一软,半跌在地上。
      「大娘子……」冰蓝去扶,低头见血已经流了一地,赶紧让银娥去烧水,自己则扶她再草席上躺下,扒开衣裙查看。「大娘子,现在只是羊水破了,离生产还有些时间,期间是越来越频繁的阵痛,您可以深呼吸,但不要叫喊,要节省体力生产。」
      王大娘子点点头:「妹子,我信你。」她攥住冰蓝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冰蓝检查后,摸着王大娘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大娘子,跟着宫缩开始用力。深呼吸。」
      王大娘子照着冰蓝的指示用力,大约半个时辰,已经看见孩子的稀疏的头发了。
      「大娘子,已经看见孩子的头发了,再接再厉!」冰蓝道。
      「嗯……」随着王大娘子一声低哼,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冰蓝麻利地将用火烧过的刀隔断脐带,将孩子放在王大娘子身边。
      「是个小姑娘。」冰蓝道。
      「姐姐,我要当姨妈了。」银娥更是喜极而泣。
      王大娘子看着身边的小肉团会心一笑,努力地睁开眼皮,道:「妹妹,我怎么有些困了。」
      然而,冰蓝的笑容半凝在脸上,冷汗瞬间爆满额头。因为王大娘子身下的血越流越多,连她的衣裙也浸透了。再抬头时,王大娘子脸上血色是一点也没有了。
      银娥也发觉不对了,看向冰蓝:「秦姐姐?」
      「银娥,这里能找到川芎、当归、阿胶、艾叶、甘草、芍药、干地黄么?我马上要……」冰蓝说罢,泪如雨下,她也知道这是个荒村哪有这些……忽然感到手被紧握,是王大娘子:「秦家妹子,这是我的命,你不要自责。」
      冰蓝拿银针扎在她虎口上,道:「大娘子,还有什么话,慢慢说。」
      王大娘子如同一条脱水的鱼,看着银娥道:「好妹妹,你是做姨妈的人了,接下来的路带着你外甥女,听你秦姐姐的话,走出去,找到你姐夫……」
      「姐姐……」银娥大哭。
      然后又对冰蓝道:「秦家妹子,我妹妹以前不懂事,但现在她懂了。求你别跟她计较……把她们俩带去奉节。我以前对你心里有芥蒂,现在相处下来,才知道妹子你是这样好的人……对不起……如果你和官人真的……真的有意……我祝福……你们。」说罢,用最后的力气将银娥和冰蓝的手合在一起,闭上了眼。
      婴儿似是知道母亲的离开一般,哭得更加大声,盖住了冰蓝的低泣,茅屋外天已经如墨一般黑了,冰蓝只觉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头一沉直直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冰蓝是被烤肉的香味熏醒和砍木桩的声音吵醒。只见婴儿已经被王大娘子的外衫包好睡着了,火堆上架着宰杀好的野兔,自己身上盖着稻草,银娥拿着自己的刀在砍木桩。冰蓝坐起身子问:「我睡了多久?我昨天做了个梦,吓得我一身冷汗。」
      「我没多久,我阿姐昨天晚上过身的。」银娥答。
      「夫人过身?」冰蓝喃喃自语,再看银娥砍得木桩上刻字「姊王金娥之墓」,惊道:「夫人呢?」
      银娥指着外面一堆焦炭道:「火化了,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这里就立个衣冠冢吧。我一会儿找个罐,把阿姐带上一起走。」说罢,她再忍不住哽咽道:「秦姐姐,我阿姐是真的没啦……是我把我阿姐害死的……要是我听你的……我们早就到奉节了……」
      冰蓝心下不忍,拥住银娥道:「生孩子就是有风险,就算不缺衣少药,也有过世的。」
      这时,婴儿哭了。冰蓝去查看,原来是饿了。
      「从现在到奉节,山路要走两天。我们两人要轮流放血喂孩子。」冰蓝道。
      「嗯。」银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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