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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定情1 ...

  •   玄楠退入河间之前,已经多次与同行诸将商量好如果北元攻打河间,诸将如何应对。如果没有孙周叛乱,其实玄楠醒不醒也无妨。但孙周叛乱了,玄楠必须出现在众人面前,方可安抚军心,一致抗敌守城。冰蓝换上玄楠的铠甲,将玄铁面甲扣紧的刹那,护颈处的龙鳞甲叶咬住了散落的青丝。金铁相扣的脆响在寂静的城楼格外清晰。
      “官家,你好了?”裘铁欣喜。
      “裘大人,是我。”
      玄铁面具后是女子的声音,方才让裘铁反应过来。“原是姑娘。这是何意?”
      “我要替官家在城楼鼓舞士气。”冰蓝道:“你都看不出,大家应当也只当官家好了。”
      残月如钩,寒甲凝霜。韩哲跪呈令旗时,苍劲的指节拂过螭纹玉扣的云纹:"北元狼骑已至三百步外,请官家示下。"
      青铜剑柄叩击城防图的声响清越如磬——这是玄楠决断军务时的习惯。老将接令时铠甲铮鸣,城砖上溅落几滴浊泪:"末将定不辱命!"转身时战袍卷起晨风。
      将士们低语散作城头白露:"官家伤及肺腑竟仍亲征......"
      北元牛角号撕裂天际时,冰蓝立于河间城雉堞。玄楠的方天画戟在她掌中震颤,鎏金甲叶折射的晨曦竟凝成光晕,城下守军仰首望去,但见万丈霞光中金甲如神临世。不知谁先喊出"圣天子万年",霎时山呼如惊雷乍起,檐角积尘簌簌而落。
      鸣镝破空时,她本能地侧身挽弓。三支白翎箭离弦刹那,裘铁适时擂响夔龙战鼓——这是他们用血写在城砖上的暗号。箭矢虽偏离敌将半尺,却惊得北元先锋官坠马。城头顿时爆出欢呼,声浪震得护城河水泛起细密涟漪。
      韩哲的火弩队杀出侧门时,冰蓝挥动令旗的弧度分毫不差。玄楠往日教她的兵法要诀在心头流转:"旗角斜指三寸为佯攻,平推三分为合围",此刻竟与肌肉记忆浑然相融。
      寅时三刻,狼烟如墨龙腾空。冰蓝高举蟠龙戟时,五百死士正从密道潜出——这些摄政王在时留下的暗道,此刻涌出蘸满火油的钩镰手,铁链拖曳声与甲叶碰撞声在地下交织成死亡序曲。
      "陛下圣安!"裘铁在城头擂响龙纹战鼓,声波震得冰蓝甲胄嗡鸣。三百悬镜司暗卫扮作百姓奔走街市:"官家要开城门亲征了!"北元斥候果然中计,重甲骑兵如黑潮涌向西城门。
      冰蓝望着遮天蔽日的敌阵,令旗忽斜指东北角楼。韩哲的火龙卷应声腾空,五百支火弩顺着"铁蒺藜阵"轨迹,精准落入敌军马厩。受惊的漠北战马倒冲本阵,裘铁趁机率铁鹞子骑兵杀出,新装的狼牙拍扫过处,血雾如红绸漫卷。
      "放闸!"李芳的嘶吼穿透水门。河间十二道水闸轰然开启,护城河水化作银龙扑向枯河道。北元重甲骑兵不及反应,已陷入半月前布下的蒺藜阵——玄楠兵书所载的"破元三连环",此刻在晨光中绽放出森然杀机。
      河间镇外的北元兵本是打算有了孙周作内应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城。不想那一朵明亮绚丽的烟花绽放以后,城门不但没有打开,反而是红衣大炮响彻云霄,数万火箭将整列整齐的军队变成一片火海。天一亮,焦烟散去,城外遍地尸骸,到处是散落着残破的刀剑旗帜。朱漆城门像一道溃烂的伤口,玄栖裹着打补丁的麻衣,拄着树枝,踉跄着跌到护城河旁。掌心蹭过斑驳石砖时,指尖的茧子突然记起这里曾刻着"永镇山河"四个鎏金篆字。城头的十二道金丝绶带早被利箭撕成褴褛的幡,暮色漫过坍塌的箭楼,将他的影子拉长成蜿蜒血痕,横贯在青石板上未扫的箭簇之间。 “我来迟了,还是来迟了。”他喃喃自语,竟然连哭得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一个军士走来问道:“什么人!”
      怎么是熟悉的汉语?
      玄栖立刻爬起来,问道:“河间镇还在大楚手里么?昨天蒙古人来了么?”
      “来了啊,但是我们把他们击败了,你看这里,都是蒙古人丢弃的兵器,他们的尸首估计给他们自己带走了。”士兵道。
      “真的么!太好了!还好河间镇没有丢!”玄栖激动地拥住他。
      “你是什么人!放尊重点!”士兵一把推开了他。
      “本王是乐水郡王,你们这里的主官呢?”玄栖正色道。
      “跟个叫花子似的,还是说自己郡王?你是郡王,那我就是官家!”士兵也毫不客气。
      “我……”玄栖本想掏玉牌,结果玉牌被收走了。本想掏私章和国书,才想起来被自己销毁了。
      “是郡王么?”裘铁正好在城楼上看见。说罢,他急急忙忙地冲下来,打开城门,冲到玄栖面前,粗糙的手抹了一把玄栖的脸,
      惊喜道:“真的是郡王回来了!来人呐,快去告诉官家,郡王回来了!”
      青灰色的布帘里,玄楠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唯有微弱的鼻息。天边的朝阳生起,一束光亮投射在这寂静的小屋里,冰蓝不禁泪如雨下,把玄楠冰冷的手敷在自己灼热的脸上。 “官家,你一定要好起来,因为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地快要疯了!”忽觉一触冰凉粗糙划过面庞,那双带着一点薄茧的大手,食指微动。
      “你也知道担心得快要疯了,是什么样感受了吧?”玄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你……你……醒……了,我拿拿,拿水,你喝。”冰蓝又惊又喜,语无乱次,碰倒了床案上的茶碗,水洒了一地。转身又急急忙忙地倒了一碗,笨拙地给他喂水,让玄楠呛了一大口,手忙脚乱地拍拍他的背。
      “咳咳……”
      “我瞧着军医官对你身上大穴又掐又扎,你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怕你醒不过来。你不知事的时候,孙周挑唆裘铁和韩哲都打起来了,他还要向北元献城。还有你这副铠甲,勒得我喘不过气。赵子卢死了,他是我的发小,我再也见不着他了,你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害怕极了……”连日来的疲惫与悲愤一股脑的发泄,她不觉间紧紧拥住了玄楠。
      “赵卿……”那时,玄楠回忆前的场景,他不过中了一支箭,应该是贯穿伤,怎么会?
      “他本来是要好了,也给孙周害死了……”冰蓝哭道。
      玄楠悲从心来,泪如泉涌。不知哭了多久,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当玄楠再醒来时,竟然是冰蓝卧在身边,死死地抱着自己。她的发髻散乱,脸上浮着一层油光,两只眼肿得像桃子,眼角残存泪痕,嘴角的口水将枕头濡湿了一大片,衣袍上还有干了的血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呀?累成这个样子,睡的如此香甜安稳,玄楠擦拭她嘴角的口水,感受着冰蓝身上散发着的温热,只觉心安。活着,真好。
      窗户被厚重的帘幕遮上,阳光从帘幕与窗角的缝隙透进来,不知外头辰光几时。玄楠把被子往冰蓝身上扯时,忽觉下胸一阵剧痛,原来肋骨断了在,身上绑着木头架子。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姑娘,郡王回来了!”来人是裘铁。
      玄楠道:“先别进来!”
      然而却听见裘铁说:“王太医,我刚刚好像听了官家的声音。”
      “我也是。”王太医道。
      “那官家是醒了么?”
      “应该是。”
      “太好了!赶紧给官家诊脉!”
      哐当一下,门开了,屋里不见冰蓝的身影。
      “也许霍姑娘出去了。”王太医道。
      “有可能,还是莫耽搁给陛下诊脉。”裘铁道。
      王太医点点头,径直向玄楠的床榻走去。那青灰帘儿一掀,冰蓝忽觉一道光从眼皮里钻进来,蓦然睁开眼,看看身旁的玄楠,转头又见那两双惊颚尴尬的眼睛,猛地从塌上坐起来,勉力挤出僵硬的笑容:“我……我去……看看……今天马吃什么!”说罢,迅速遁走。
      裘铁端着饭,王太医端着药,眼睛蹬得老大,道:“臣什么也没看见!”
      “王太医,赶紧请脉。”裘铁道。
      王太医苦苦一笑,故作镇定地拿出脉案,把过完脉以后道:“官家,断了肋骨,要好好养着,少动,否则磨损了脏器可不得了。”
      “哦。”玄楠答。
      “臣先下去拟方子了。”说罢,王太医麻利地收起脉案。
      玄楠抬头,裘铁正捂嘴偷笑,才觉其中端倪,赶紧拉住王太医的袖子:"真的不是这样,朕真的没动。"
      王太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事涉官家和霍姑娘清誉,老臣绝不会吐一个字。”话毕,行礼退了出去。
      诶呀,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过,玄楠心里怎么有点小兴奋呢。
      待王太医走后,裘铁道:“官家要梳洗么?郡王回来了。”
      玄楠眼睛突然亮了:“真的?”
      “嗯。”裘铁点点头。
      “快快快,朕要去。”玄楠欲起身,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还是叫他来吧。”
      玄楠见玄栖脸上的血痂,玄栖间玄楠身上的木架,抱头痛哭。
      “二哥,你回来了。”
      “三弟,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
      “我见到了大姐姐,她放我回来的,孙周要献城河间镇,也是她告诉我的。我日夜兼程地赶回来,本以为河间要丢了,不想竟然没有失守。”玄栖道。
      裘铁打开手里拎着的木匣,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本和六件已拆封的书信。
      “官家,孙周要叛国献城,蒙古人昨夜就要趁夜摸进来,但是臣和同僚们还有霍姑娘发现了他的企图。所幸河间镇保住,击杀敌数万。这是从孙逆的家中搜出来的账本和书信。”裘铁道。
      玄楠从匣子里拿出书信展开,上面尽是一些蒙古文书写得招安条件。金银玉帛不说,蒙古人还要封他做楚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玄楠翻开了账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贿赂在京官员和军中将领的名字和金额。
      “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玄楠怒上眉头,国朝的习俗向来是后养士人武将。每每新帝登基,都要做两件事,一大赦天下,二涨薪。国朝大楚一个七品小官的俸禄养着父母妻儿,再养四五个仆人小厮并不难。
      钱维说过,教导官员清廉不能仅凭圣人之道,俸禄也很重要。而且官员们富足,也不会想着要从百姓身上榨取民脂民膏。若是天才有才之士都忙着挣钱的营生,谁又来为你保境安民呢?
      玄楠深以为此,即便是如今国朝财政吃紧,他也从没有想亏待那些帮他打理国家的文臣武将。毕竟他要收复燕云十六州,除了要花很多很多钱打仗,也要很多很多的人才群策群力。
      节流治标不治本,只有开源才是正理。只能自己节约些,天天宵衣旰食颁布又废止一道道政令,寻找为国生钱,又不损民本的法子。可是那些厚待的人才们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果真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就像孙周,官至节度使,还不知足。如若他不反,在这个位子上致仕,自己应该会念他多年边关苦寒,在他家乡赏赐丰厚的土地金帛。
      那账本上,有无数熟悉的名字天天写奏折,提醒自己克己复礼,勤勉政务,然而背地里却收授贿赂,败坏朝纲。
      玄楠一页页地翻着翻着,不禁感叹道:“国朝才还都多少年啊,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朕原来以为,朕的敌人是三藩,是蒙古,是叛王,是倭寇……。原来朕的敌人是朕天天照面的人啊,他们哪个不是朕依赖的朝廷重臣,哪个不是自幼辅佐朕的长辈……”
      玄楠忽然翻至一页,细细端详了半天,又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会儿,放下账本。那一页卡在装订线里,有被人撕去纸张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常。
      “这是这怎么回事?”玄楠问。
      “什么……”裘铁一愣,停下了机械的磕头,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玄楠指着那处撕扯的痕迹,惊慌失措:“这……这真的与臣无关……臣搜出来就是这样的……”说罢,又把脑门瞌在地上咚咚作响。
      “当真?”
      这时,裘铁已是慌了神,连连辩解道:“官家,若是此事和臣有关,臣为什么要把这本账交于您,自己偷偷地烧了,您怎会知道……”
      不过一会儿,门又一次被扣响,冰蓝走了进来。这一次,她已经梳洗,一支木簪将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莞尔一笑,英姿飒爽。
      “官家,韩将军和李大人将军听说你醒了,请求召见。”冰蓝道。
      玄楠点点头,冰蓝转身将韩李二人领了进来。韩李二人走进来,跪下行礼道:“官家圣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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