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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他山之石(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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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不再是陈肆风和方皎玉之间唯一的话题。陈肆风给他带路边五块钱的奶油小蛋糕,两块钱的江米粽子,论斤称的橡皮糖。
两个人在课余时间吃的手上黏糊糊。方皎玉一边啃一边嫌弃,“方宸给你的工资很少吗?买的东西都这么便宜。”
陈肆风乐呵呵的给粽子撒白糖,方皎玉从第一次的看也不看到现在边吃边嫌弃,其实也就用了不到一周时间,“没啊,你又没吃过这些,带你尝尝。”
方皎玉有样学样也往自己的粽子上撒白糖,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是他喜欢的口味,开心得眯起眼,“我出门的时候也可以买。”
“切——”陈肆风手被占着,只能用膝盖撞了撞他,“你才不会买。你上过街吗?你去过地上油都黏脚的夜市吗?你有可能端着套塑料袋的碗,蹲在马路边上吃麻辣烫吗?”
确实不会,不仅不会,方皎玉甚至很难用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出这样的画面来,“我觉得你描述的这些画面……很难给人吸引力啊……”
塞完最后一口,陈肆风舔舔手指,满眼兴味望着方皎玉,“那你想去吗?”
方皎玉斯斯文文也吃完最后一口,拿湿巾擦了擦手,“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拐带幼童的人贩子。”
陈肆风表情古怪的笑起来,“有吗?那我应该是这样——”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眼睛眯起来,“桀桀桀”地笑,搓着手靠近方皎玉,“小朋友,要不要跟哥哥去玩啊,有糖吃。”
方皎玉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好脸谱化的人贩子。”
陈肆风揉了把脸,恢复成正常的模样,“没学过表演是这样。”
“可以啊。”
陈肆风转过头,看向方皎玉,他安静的坐着,背挺得很直,自打陈肆风来到这儿,他都这么坐,一刻也不曾松懈过。
现在也是,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他垂着眼,轻轻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反倒是陈肆风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去哪?”
方皎玉抬头,用那双沉静的双眼对上陈肆风的视线,“去看看,你口中的地方是不是有你说的这样好。”
走出大门的时候,陈肆风有点懵,其实他原本以为两个人会是偷偷摸摸的溜出去,没想到是这么正大光明。
方皎玉跟管家说了句“逛逛琴行”,就被放行了。
“保镖什么的……”陈肆风有点混乱,方皎玉抬手露出他的手表,“我的手表,手机,都有实时定位。另外,保镖也太显眼了。”
“有道理,那现在就跟我去坐公交吧。”陈肆风跟方皎玉大手拉小手走了好远才到公交站,他跟方皎玉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指着站牌,“我们要坐813,大概坐45分钟就到了。”
面前有公交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过去,方皎玉看了一眼,开口,“像沙丁鱼罐头。”
陈肆风点点头,“嗯,人多了连摔倒都很难。不过813这个时间段,人不多。第一次坐公交车吗?”
方皎玉点点头,陈肆风从兜里摸出一个钢镚塞进他手里,“那一会自己投币吧。”
车很快就到了,陈肆风先站起来,伸手揽住方皎玉后背,让他先上。方皎玉准确找准投币的入口,把钢镚扔进去。
陈肆风看见,笑着拍拍他的背,小声说了句,“聪明。”
作对这样的小事而被夸奖,只会让方皎玉觉得羞恼,他回了陈肆风一个小小的白眼,就要往车厢后头走,被陈肆风一把拉住。
陈肆风指着靠近前门的第一个位置,“就坐这儿,坐这儿你才能知道什么叫欢迎乘坐。”
一块钱的公交车,能有什么风景?既颠簸,又嘈杂,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的风“呼呼”的吹在耳际,吹的方皎玉发丝飞扬搔得脸颊痒。
“要转过去。”陈肆风坐在他并排的位置,伸出双手轻轻掰过他的头,又抬起他的手让他扒在栏杆上,正对着公交车那面硕大的玻璃。
视野好开阔,公交车像一头鲸鱼游进四通八达的马路洋流。转弯,直行,这头鲸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对路况的熟稔让它的行进是游刃有余的轻松。
一辆辆轿车,在身边或是在前边,都显得那么可爱又迷你,它们保持着与这头鲸的距离,不敢靠近。仿佛这头鲸才是这条路的主宰。而坐在这头鲸的“眼睛”也就是车头处,才能第一视角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陈肆风随手一指,是路两旁的绿化带,“看,花在开。”
是啊,花在开,开得很艳。原本在车窗防窥膜中看见的暗淡,这一刻是怒放的鲜艳。
“那是什么花?”车开得快,看不清那花的模样,只是像彩带一样在路两旁飘着,给钢筋铁骨的城市一些精致和柔情。
陈肆风看他瞧得认真,轻笑着也看去,“是矮牵牛,虽然我觉得浅紫色的比较好看,但在绿化带里,还是这种玫红更显眼对吗?”
“嗯。”方皎玉的手臂放在护栏上,他把下巴枕上去,看着那些倒退的线条,耳边的嘈杂变成白噪声,有些恼人的风也带来一些清凉。
“欢迎乘坐”,方皎玉没出声,默念这四个字,享受着这一刻的开阔与畅然,眼睛染上淡淡笑意。
陈肆风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休息,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弧度,自始至终没落下。
直到他听见车上广播响起,“前方到站——槐树湾”,他才睁开眼,点点方皎玉的后背,“要下车了。”
“好。”
跟在陈肆风身后,方皎玉七拐八绕,跟着他来到一个巷子里,这里都是平房,好多户人家挨在一起。
街里街坊看起来关系都很好,到了晚饭前,都开着门坐在门口择菜,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家长里短。
这儿真的是陈肆风的地盘,他一路走,一路有人跟他问好。
“肆风啊,回来啦?一会儿去你闫叔那儿吃两口?”
陈肆风笑着拒绝,“不用,彩婶家里做了。我吃两口去帮忙呢。”
也有人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方皎玉,瞧着可爱还想上前来摸一把,被陈肆风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哎,王奶奶,我这个堂弟他怕生,一会儿给他吓哭了,我没法儿哄。”
方皎玉盯着陈肆风的后背,有些无语,但也没反驳,虽然被诽谤他会哭,可总比被那个手上还沾水的老太太当擦手布摸,要强。
很快,陈肆风带着方皎玉拐进一个小院儿里,推开邮筒绿的铁门,是水泥浇筑的平地,一个围着围裙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整理一个小推车,旁边还有一个梳着马尾辫,捋起袖子抱着一板豆腐往车上搬的女孩。
女孩先发现陈肆风,欣喜地叫了一声,“肆风,今天早啊!”随即,她偏头看见站在陈肆风身后的方皎玉,顿时如临大敌,脸上的笑变成警戒与防备,她盯着陈肆风,“你小子终于是当上不法分子了!把人小孩送回去!!!”
方皎玉没忍住偏头笑了一声,陈肆风本来就不好意思,这下更急了,他朝女孩喊,“陈流月!你把你弟当什么人!爸!你看她!”
陈爸爸笑呵呵的转过来调节姐弟俩的关系,“流月,肆风是搞艺术的怎么会拐小孩呢?”
顿了顿,在陈肆风缓和下来的情绪中,陈爸爸添油加醋,“他连桶油都难拎,拐小孩他也抱不动啊!”
陈流月发出惊天爆笑,捂着肚子嘲讽陈肆风,“对对对!小孩还没等抱起来,胳膊先拉伤了!”
陈肆风气的咬牙切齿,又对陈流月无可奈何,那能怎么办,这世界上最吓人的莫过于你有个亲生姐姐……你爸妈或许会因为心疼不敢给你一嘴巴,但你姐会,还会买一赠一。
“打扰了,是我让陈老师带我来看看的。”谁能想到还是方皎玉帮陈肆风解得围呢?
“哦——你就是他教的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啊!”陈流月凑过来,打量方皎玉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儿。
陈肆风觉得她太冒犯,方皎玉不是那种傻不拉几的孩子,他什么都懂,用这种说辞,他听着肯定会不舒服的。
陈流月拍开陈肆风的手,“咋啦!我没见过那么有钱人家的小孩,看看还不行啊?”说罢她还故意坏笑着弯腰去逗方皎玉,“哎!你家真的很有钱吗?我会炸豆腐,你让我教你呗!”
方皎玉知道陈流月是故意的,他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坦诚又认真的回答,“我家真的很有钱,我也不学炸豆腐。”
“很有钱是多有钱啊?炸豆腐也挺好啊,一会你尝尝先!小提琴有啥好,拉完嘴里是有味儿还是怎么的?”
陈肆风被气的去推陈流月,“哎呀!那是艺术!是艺术!你懂不懂啊!!!”
陈流月笑嘻嘻跟他互推,俩人八卦掌一样,“哎呀~艺术~高雅~我们炸豆腐怎么比呀~小时候一顿吃10块炸豆腐的艺术家~”
陈肆风跟滴在油里的水一样,炸开花,他真接受不了被自己亲姐掀老底,追着陈流月满院儿跑。
方皎玉看着,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这时,陈爸爸端着一个小纸碗,走过来,递给方皎玉,“尝尝?自己家做的炸豆腐,肆风小时候可爱吃了。”
低下头,碗里是金黄色的豆腐块,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红艳艳的泡菜,鼻间是豆腐的豆香气,泡菜的酸甜味,舌根分泌出津液,方皎玉咽了咽口水,“谢谢。”
陈爸爸慈爱的伸出手摸摸方皎玉的头,“看见你这样,我要担心肆风能不能教好你了。”
“嗯?”豆腐送入口中,先是焦香的表皮,咬开后,嫩滑的豆腐就亲吻了舌尖,脆与嫩间或夹杂着油香,在口中爆开。怪不得陈肆风小时候能吃10块。
“你看起来比肆风还要成熟。”陈爸爸看着院子里打闹的陈肆风和陈流月,“肆风其实是个敏感又温柔的孩子,我一直没觉得他成年了,还是跟孩子一样。”
方皎玉想了一下,点点头,“确实,他老哭。”
陈爸爸一下子紧张起来,担心的问,“他…他哭什么?”
“我进步了,他感动,就哭。曲子拉的好,感人,他也哭。”觉得我可怜的时候,哭的最多……方皎玉没说,又吃了一块儿豆腐。
陈爸爸如释重负地笑了,“哦…肆风确实是这样,他老是比人家还要能感同身受,所以他会是个艺术家的。”
方皎玉点点头,“嗯,敏感又细腻。确实。”
陈爸爸听见夸奖陈肆风的话,心里舒坦地不行,刚想外多聊几句,忽然发现跟自己对谈的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一下就有点晃神了,这…这真是有点怪异的对话。
“很好吃。香香辣辣的。”方皎玉自觉把话引开,说到吃的,陈爸爸才觉得正常起来,“哦哦!好吃就行!”
陈爸爸又伸出手摸了方皎玉脑袋一把,正此时,陈流月窜过来躲在陈爸爸身后,“你不行啊,艺术家,这都抓不住!”
陈肆风劈手一抓,从陈流月耳边擦过,“你有种别躲咱爸身后!”
陈流月撒手,直接站方皎玉身后,朝陈肆风摇头晃脑翻白眼。
陈肆风扭身来抓,陈流月就抱起方皎玉乱窜,陈肆风吓得大喊,“你撒手!!陈流月!!!不想活了?你把他摔了,你得卖八辈子豆腐!”
陈流月手一抖,马上停下来,恭恭敬敬把方皎玉放下来,上下摸摸,“没事吧?啊?说话。”
方皎玉看她紧张的模样,觉得好笑,没由来就想吓吓这个一点都不客气的姐姐,故意绷着脸,“有事儿。”
“哪有事?哪儿?”陈流月吓坏了,凑近去看。
方皎玉曲起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手痒痒,现在好了。”敲完,他就跑了,跑到陈肆风身后。
陈肆风得意的护住他,“瞧见没!得意门生!”
陈流月冷笑两声,捂着额头,“一伙儿的是吧!艺术家?富二代?都给我发配去卖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