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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保护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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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散去,太阳升起,不刮沙尘暴的天气在这恶劣的小行星极为稀少。
林昼长在观测站鼓捣了一晚上临时实验数据,结束时伸了个懒腰,感觉差不多能回去了,伸手一巴掌拍在睡在沙地车副驾上的沈别难,看见他还是没有愈合的伤口和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什么叫临时数据,因为有更不稳定的实验体在旁边。
沈别难也不恼,打了个哈欠,“终于要回去了吗,大实验家?”然后撑着手看他,“你都做了一晚上实验了,昨晚斗嘴的时候还说要把我留在这,结果你不也还是留下了。”
“要不是沙尘暴太大,怕我们晚上出去追你的杀手组织还没走,而且我的实验样本急需数据,我才不会在这里和你扯皮。”林昼长头疼的说道,琢磨着看看沈别难的伤口“你身上的伤没好,我回去给你上药。”
沈别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联邦天才农学家兼职护士关心帝国叛徒的伤口,真是难得一见。”
“沈别难!你再笑就滚下车吃沙子!”林昼长红了耳朵,不复之前的淡然,难得恼怒了起来。
常年在实验室养尊处优的科学家,白大褂配上隽秀白净的容颜,少见的生气让整个人显得格外生动,就连不好男色的沈别难也多欣赏了几眼。
“不笑了不笑了,科学家快开车吧,我不笑就是了。”
很明显的憋着笑,但林昼长拿他没办法,只好扭头冷静下来启动引擎。
沙地车驶入保护罩的瞬间,细密的辉晶网格在车顶投下淡蓝色的光斑。三个月前林昼长亲自调试的能量屏障正稳定运转,将外围的辐射沙尘隔绝在外,罩内的低矮建筑群里,几盏零星的灯光已在晨光中次第亮起
这是整颗星球上唯一能让人类不依靠防护服生存的区域。
“哟,昼长回来了?”负责看守保护罩闸门的老猎户周伯远远挥着荧光棒,浑浊的眼睛在看见副驾的沈别难时骤然收紧,“这位……看着面生啊。”
闸门由两层辉晶网格构成,老猎户的营地曾在三公里外的岩洞里,那里的石壁上还刻着他死去儿子的名字。
三个月前林昼长用沙地车拖回七具辐射病患者的尸体,其中就有老猎户的老伴,现在他守着闸门,像守着最后一座墓碑。
“联邦派来的技术顾问。”林昼长拉下车窗,伸出脑袋说道,“周伯最近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难题吗?”他问道。
周伯笑呵呵答道,“没啦,多亏昼长你,保护罩里没有沙尘还有通心草和面粉吃,要不是昼长好心,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早不知道埋在哪处沙子里了。”
“那好周伯,我先进去了,有什么事就来别墅找我,我能帮就帮。”林昼长缩回来,周伯把闸门打开,就驾驶着沙地车开向东北角的别墅。
沈别难默默看着两人的互动,往常幽深的黑眸在此刻却漾起波澜,对林昼长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保护罩内的生态循环系统还在磨合期,昨晚的沙暴大概率让农业区的通心草幼苗受了惊,这是他三个月来收留的23名幸存者唯一的食物来源。
他得尽快查看培育舱数据,但此刻更紧迫的,是副驾上那个正用□□戳座椅皮套的麻烦精。
沈别难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简陋温室,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不同于帝国基因舱的化学药剂味,这里的空气里混着湿润的土壤气息,竟让他后颈的追踪器旧疤泛起酥麻。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观测站,林昼长用沾着机油的手套给他包扎伤口时,袖口漏出的通心草环香气。
那是联邦科学家的标志,也是他本该追杀的目标。
别墅的自动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沈别难忽然踉跄着撞向实验台。
“糟了!你的α-3抗体和保护罩的气体浓度排斥!”林昼长扶住他滚烫的身体,发现培养皿里的变异通心草正在枯萎,
【叶片上的幽蓝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这是共生体链接断裂的前兆】。
“去治疗舱!”沈别难死死抓住林昼长的衣服布料,左手手掌撑在实验台上,“你父母的日志里是不是写过,需要双人共振?”
林昼长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录音:【当通心草与实验体的心跳频率一致时,保护罩会成为共生体的心脏。】
他颤抖着将手覆在沈别难手背上,金瞳与黑瞳倒映着实验室里辉晶核心亮起的幽蓝,像极了记忆中父母实验室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共生体灯。
“累死了,哎。”
沈别难三天未进食的身体在脱离肾上腺素支撑后彻底垮塌,后颈的幽蓝纹路在灯光下格外刺目:“喂……你这保护罩的氧气浓度,调得比帝国监狱还低?”
“少装死。”林昼长走到一旁扯下白大褂,露出里面沾着沙砾的黑色打底衫,“你还是好好配合治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从冷藏柜里取出一支淡绿色的营养剂,针头精准地扎进沈别难手背的静脉,“别碰我父母的实验数据,尤其是第三排玻璃柜里的通心草孢子。”
沈别难盯着对方垂落的睫毛,发现金丝眼镜下的淡金色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这个在沙暴里熬了整夜的科学家,此刻眼底泛着青黑,却仍记得用恒温箱保存从观测站带回的实验样本,那株被辐射扭曲的变异通心草,正蔫哒哒地趴在培养皿里,叶片边缘泛着和他抗体相同的幽蓝。
“你收留我,是因为我的血能养植物,还是为了保护罩核心?”他晃了晃手背上的营养剂,故意让针头摩擦血管发出细微的刺痛,“或者说,你早就知道我身上的α-3抗体,和你父母的‘意外’有关?”
林昼长的指尖在操作屏上停顿半秒,调出的农业数据界面突然换成了帝国军备部的机密档案,沈别难的编号、实验体等级、以及四年前那场导致他父母坠毁的行动代号。这些本该被联邦议会封存的资料,此刻正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在两人之间闪烁。
“用你珍贵的血养植物没必要,保护罩现在很好,也不需要修复。”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沈别难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父亲最后一次给我注射稳定剂时,我才七岁。他说‘小别难,等你长出通心草的叶脉,就能去联邦找昼长了’结果呢?”他掀开袖口,露出小臂上交错的鞭痕,“帝国那些蠢货说,林昭夫妇带着α-3实验体叛逃,所以我这个失败品就该被销毁。”
培养皿里的通心草突然剧烈颤动,叶片上的幽蓝纹路与沈别难后颈的印记遥相呼应。林昼长忽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未完成的日志:
【α-3不是兵器,是共生体的钥匙。当实验体与通心草产生共振,保护罩将不仅是屏障,而是……】
“保护罩的能量核心,需要你的抗体作为稳定剂。”他忽然关掉全息投影,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封存着父母血液的试管,“但更重要的是,你后颈的追踪器芯片,和四年前袭击我父母的无人机频率相同。”
他转身时,辉晶徽章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沈别难,你到底是帝国派来的杀手,还是……我父母藏在暗处的最后一道保护罩?”
沈别难的瞳孔骤缩。这个问题,正是他在联邦边境游荡十个月的答案。
他现在才明白,所谓的追杀,不过是帝国军部害怕他唤醒当年那对科学家夫妇埋下的“种子”。
“随便你怎么想。”他扯下针头,从治疗舱中爬起,额头却突然撞上林昼长温热的掌心。对方正将恒温箱塞到他怀里,里面躺着那株变异通心草,叶片此刻正亲昵地贴着他的手腕。
“别冻死我的实验样本。”林昼长别过脸,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治疗舱设定了帝国基因体适配模式,你最好老实待着——要是半夜溜进实验室偷辉晶,我就把你扔回沙暴里喂蜥蜴。”
沈别难看着对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温室自动灌溉的声响。
保护罩外的风沙仍在呼啸,但这里的通心草正在抽枝发芽,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里,倒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一个是联邦最年轻的科学家,一个是帝国最失败的实验体,却在这小小的保护罩里,找到了比辉晶更温暖的光。
深夜,林昼长趴在实验室地板上调试备用核心时,忽然听见楼梯传来轻响。
沈别难裹着他的白大褂,怀里抱着那株通心草,后颈的幽蓝纹路在黑暗中格外柔和:“喂,你这保护罩的通风系统,比我在帝国的禁闭室还吵。”
“忍着。”林昼长头也不抬,指尖却准确地将恒温垫推到对方脚边,“明天带你去农业区,教你给通心草幼苗打稳定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观测站偷偷往自己伤口涂了我的治疗药剂。”
沈别难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后颈的碎发:“原来大科学家晚上不睡觉,就偷窥我洗澡?”他笑着躲开对方挥来的扳手,目光投向操作屏上闪烁的数据,是他在治疗舱内的生理监测曲线,心率平稳,抗体浓度下降,连后颈的追踪器辉晶芯片,都在通心草的影响下逐渐失效。
“保护罩的能源核心,需要双人共振才能启动。”林昼长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通心草叶片的摩擦,“父亲在日志里写过,共生体的保护,从来不是单向的屏障。”
他转头时,恰好看见沈别难指尖划过通心草叶片,幽蓝纹路与草叶的荧光交织成网,“所以,你现在后悔被我捡回来吗?”
沈别难望着培养皿里逐渐舒展的通心草,忽然想起七岁那年,苏苑博士在他床头放的那株小盆栽。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联邦与帝国,只记得苏苑说:“别难,别难过,这株通心草会替叔叔阿姨保护你。”如今,同样的荧光在眼前闪烁,而保护他的人,正用沾满机油的手,为他调试着这宇宙中最温暖的保护罩。
“后悔啊。”他笑着坐下,将通心草放在两人中间,“后悔没更早点被你捡走,不然我身上的疤,就能少几道了。”
林昼长定定看着他,金瞳像猫眼石闪着流光一样的漂亮就这样印进沈别难眼里,嘴角上扬,露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也许我们相遇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