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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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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吗?”容星问。
容蕊转过身子,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警告他:“别说这种话,二婶很难过。”
他抬头看着黑白的照片,并不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于是容星悄悄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身上做着不同的动作,嘴里却吐出相似的话。
二婶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听着来往的人说着大同小异的安慰的话。
容星忽然感到很悲伤,他注视着憔悴不堪却仍要强打着精神的女人,意识到死亡是一道人与人之间永不会相会的门。
他的头被容蕊打了一下,他再一次抬起头看了一眼二叔的黑白照片,低下了头。
隋风舟其实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容星了。容蕊没有恋爱的时候,袁佳佳或者杨骏常常组局,隋风舟只用期待容蕊把她弟弟一起带过来。
但最近半年里,容蕊恋爱了。他从容星封闭了的好友圈里无法窥探到容星的情绪和近况。
但隋风舟猜测,或许容星过得并不开心。
因为他很久没有讲到自己以后要去做什么,也不怎么谈及自己的爱好。
容星坐在他身边的时候,安静得像是停止了一切思考。隋风舟会追问容星有关未来的事,虽然他把1314号问答机给出的答案作为参考,但从以前的相处里隋风舟感受到的,那个剧本里的容星,被作者束缚在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里。
他本不应该在那里。
隋风舟想了很多种方法,能够让容星在这件事之后把后顾之忧交给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去。
但他没有时间了。隋风舟在等待容星把他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一点,然后自己才谋划以后的一切。
隋风舟不确定自己所想的是否是容星想要的。
或许容星只是想要他的死亡,和他的死亡带来的遗产。
隋风舟低下头,吻了吻容星的头发,对他说:“我们到了。”
容星看着窗外的一切,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同。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像生命里每一个如约到来的明天。
“隋风舟,”容星转过身去,他看着正在收拾的男人,急切地说:“你可不可以……”
隋风舟整理好了作战服,转过身来,问:“什么?”
容星的勇气消失了,他的话转了一个弯,他说:“可以带我一起吗?我就坐在你旁边。”
出乎他预料的是,隋风舟没有拒绝,而是拿出了另一套作战服,就好像这是在计划内的事。
容星跟着隋风舟坐上了机甲,他安静地坐在隋风舟给他指定的位置上。
隋风舟一边为他系上束缚带,一边告诉他:“这个位置一般是老师示范的时候,学生坐的地方。到战场靠后的位置,一般是由一个老人带一个新人熟悉操作。”
“那我要做些什么?”容星问。
隋风舟拍拍他的肩膀,说:“什么也不用做,陪着我,一会儿就好。”
容星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安起来。
隋风舟的操作很熟练,容星虽然看不懂,但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直到,1314号问答机的声音响起。
“剧情点倒计时:59……”
容星的心怦怦直跳,他想找什么话来说,于是他问:“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操纵着机甲的男人低声笑了一下,问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容星看着他。
隋风舟偏了偏头,说:“真话就是,想怎么追到你。”
有什么快要发生了,容星感到越来越紧张。他追问道:“那假话呢?”
还没等到回答,容星就扯开了束缚带,往隋风舟的方向扑过去。机甲内部开始响起警报。
“假话是,容星,希望你幸福。”隋风舟的声音夹杂在四处响起的警报声里,却那么清晰。
机甲碎裂成许多块,容星悬浮在太空中,他挣扎地挣动着四肢。没有空气,窒息的感觉让他痛苦万分。
而作战服则飞速膨胀起来,不过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物,把容星裹在了其中。
容星在其中呛咳起来,他四肢并用地看向机甲的方向,却没有发现另一个相似的球形物。
他怔怔地寻找着,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隋风舟。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亲近之人离开身边的感觉,他所感受过的痛苦只是因为他经历的一切都太浅薄而带来的。
容星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看向机甲的方向,恳求隋风舟不要死。
太空中没有介质,他祈求的声音永远也无法传递到机甲的位置。
球形物悬浮着,容星跪坐在其中。
像是死亡前的走马灯,在他眼前开始播放起他短暂的一生。
从年少时的得意,到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求学之路,最后是掺杂在一起,既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又无法安置自身的痛苦。
一个尚且需要父母供养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痛苦呢?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他闭上了眼,只想到隋风舟。
想到在舰船上短短的十四天,和隋风舟最后说的话。
容星静静地坐着,他开始埋怨,这样的抉择本不应该由他做出,他连自己的失败都不能接受,怎么能够决定别人的生死。
生死,两个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却是无穷大的痛苦。容星在此刻终于明白了,这是他所有经历加在一起都无法消磨掉的两个字。
但这样的领悟,为什么需要真的付出一条生命?
容星蜷缩成一团,他想:他只是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听信了那个所谓命运安排的台本,假如他做什么都失败的话,那他也不应该承担失败的后果。这一切都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已。
是这样吗?
他睁开眼,望着透明球体外的一切,他小声地呼唤道:“隋风舟。”
紧接着他号啕大哭起来:“隋风舟,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了你。求求你,不要死。”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一定会有某种征兆的,容星看着外面的世界,试图为自己找到任何一点支撑。他的手绞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他很疼。
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容星这样想到。
就像每一次他失败的尝试的最开始,他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寻找到的,象征着一定会成功的预兆。
他安心下来,把戴着戒指的手贴在胸口,小声地念着:“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又想到自己那么多次本应该是成功的失败,擦了擦眼角温热的眼泪,继续小声地念着:“他不会死的,他和我不一样。”
没有钟表,没有参考物,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容星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他的脑海里像是构想一般出现了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明亮的午后,在一个橙色的躺椅上。容星静静地躺在躺椅上,一块白色的毛茸茸的毯子被搭在了他的腿上。
容星眯着眼睛,随意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闷声笑了起来。
“隋风舟!”
“非礼我?”
容星捏了捏那只手,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那只手却顺势握住了容星的手,人也躺在容星身后。
容星往身后靠了靠,嘴上却抱怨道:“这椅子坐不下两个人。”
“对不起。”隋风舟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歉。
容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错过了你的首演,又忘了去接囡囡,最后,还迟到了。”
“哼。”容星没吭声。
于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对不起,所以我决定,先哄你睡午觉,再准备一顿大餐,好吗?”
容星躺在他的怀里,鼻腔里是隋风舟刻意放出来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凉凉的冰块接触空气时候那股白色的雾。
雾气蔓延着,腾腾上升,容星的眼前朦胧一片,他在隋风舟的怀抱里,进入了梦乡。
一个美好而又遥远的梦,像是过去,又是未来。
容星闭上了双眼,他嘴里应和道:“好,我愿意。”
球形体里,容星蜷缩成一团,手指上的戒指发着光。
“他死了吗?”贺林问。
杨骏守在急救室门口,说:“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快死了。”
“肋骨断了两根,小腿骨折,好在内脏没有什么问题。”杨骏回忆着医生说的话。
说完,他问贺林:“有原因吗?”
贺林摇了摇头,说:“没有任何外部因素介入的痕迹,太奇怪了,一切就好像是——”
他试图找到能够准确形容这件事的词语,却失败了,他说:“像是一场意外,或者说,命运。”
贺林自己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急救室的红灯闪烁着,两人守在门口,等待所谓的命运给出的判决。
袁佳佳亲自参与搜救,在机甲残骸的不远处,发现了容星。
好在人除了精神不太好,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她匆匆忙忙地把容星安排给返航的人员,并把隋风舟写的遗书塞给容星。
在她匆忙赶往急救室的旅途中,仿佛听见惶惶然的容星问了一句:
“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