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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喊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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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
孟憙满坐着门口的破椅子，叉着手臂翘着腿，打了一个天大的哈欠。
“呦，憙满吧？哎呦这么大的人了，跟你妈是一个模子！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孩子啊，真是的，来也不早早说一声，跟你爸一样只会杵着……”
祖父母进了屋子，嘴里仍是不停。孟憙满仍在门口，只是从坐着改成了站着。
“一家人才进一家门。我啊，还是不进了。”
“你这孩子……”祖母这就从屋里又出来了，但见着孟憙满那笑眯眯的模样，又笑了笑，道，“也对，到底是你爸妈的种。”
孟憙满更是笑眯眯了，还点点头，看起来很是恭敬。
祖父母的房子是落地房，一栋四层都是他们的。这种房子的楼梯在正中央，以此每层又隔作前后两间，每间的面积就小了。四层也就是顶层能住人的只有一间，另一间是露台。
而孟憙满上幼儿园大班前，和父母住的就是那四层的小小一间。
上了幼儿园大班后，他们就搬了出来。
新的房子，孟憙满记得很大。大到她要想找父母，得先出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去到他们的房间，再没有就得去客厅、厨房、卫生间、阳台。她要找很久，偏她又不喜大声喊叫。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你大姑三叔也都很想你，你也跟他们见见。”
“饭就算了，你们买的那点菜我可不敢放开了吃。”孟憙满见祖母的嘴要张开，随即道，“但是啊我不是会打马虎眼的，你们要我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今儿我也是来交底的。”
早在屋里坐着抽起了烟的祖父，眸子亮了亮，可在堆满了杂物的晦暗间，在手机屏幕的亮光下，在抬眸去瞅孟憙满之前，就暗了回去。
“爷奶，自我爸妈去世，你们讨过多少次房子，我都知道。就是小的时候，你们接我回来，为的，也是从我的身上、包里，找出那房产证，好分了那房子。”
“憙满啊，养孩子是要钱的！你也大了，有工作了，应该也明白了挣钱是不容易的！我们要房产证，也是为了养你啊！”
“奶，我到底姓‘孟’，你们心里头揣的是什么心思，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
“憙满……”
“奶~当年肇事司机那笔赔偿，可全进了你们的口袋呢，我可是一分没捞着。啊对~不多~所以啊，程家和尹家的赔偿，也就被你们捞了去呢。”孟憙满猛地握上祖母要指点来的手，激动道，“奶啊，当年啊，我们那日子，真是不好过~公司都差点破了产呢！但是啊，就这样，程家和尹家也没让我吃了什么苦。就冲这恩情，你说说，这房子，是不是分给他们更好呀？”
奶猛提一口气，奶不慌。
“憙满啊，你误会了，我和你爷要你回来，那就是想你了！你啊毕业了，有工作了，岁数也不小了，接下来该找对象生孩子了，你大姑和你三叔都有不错的男孩子，想着介绍给你呢！你在外头啊，生意做得那么大，以后还有大公司要继承，你一个女孩子，有个男人，还能帮衬你不是？”
“啊~对~我一个女人，帮衬一个不熟的男人，给他生孩子给他洗衣裤，伺候他一家老小还要挨他一家老小的骂……我凭什么？”
“你这孩子，学上得多了，都上成死脑筋了！你钱多，你找个保姆照顾家里不就是了？！”
“啊……也对~我赚钱，我还出钱……我又凭什么？”
“你、你咋这么自私？你爸妈生你一场，不就为了你出人头地、传宗接代？你不找对象生孩子，你爸这脉就得绝户！”
“我爸那么宠我的性子，连房子都写我一人的名儿，想来我绝他个户，他也不会怪我的~”
“什……”
“而且啊，他要是真觉得不开心了，来我梦里说道说道。哦对了，你要是怕我爸不来啊，那你去他墓前，你再去骂他！你要是再担心他一个说道不过我，就让他来的时候，把你们的爸也喊来，我一块儿对付~”
“你……”
“哎呦，深呼吸，来呼吸，可别这么背过去了！背过去了，再多的钱，也是别人的了！”
祖母更气了，祖父终于开口了。
“你不想见我们，不见就是了！闹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满嘴房子，当我们是什么了？当年你爸妈走的时候，我们可都是说清楚了的，断绝关系了的！我们见你，就是关心你心疼你！白眼狼，跟你爸一样！白眼狼！！！”
祖父这一嚎完，祖母就一拍大腿哭了起来。
“丧门星啊，来讨债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娶了老婆忘了老母，断绝了关系还只把房子写给女儿！结果啊出了这门没两天就没了命了，连个儿子都没留下来啊，女儿还成了别人家的了啊！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邻居们闻声凑了耳朵来，三叔家来了人。
戴在耳朵的耳机传来尹幸晠的声音：“是三婶和她儿子。”
“你个没良心的！你对你爷奶做什么了？！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果然是白眼狼！”
三婶骂完，抓来屋里的扫把就要往孟憙满的身上打去。孟憙满一挡，力道大了，反让那扫把打在了三婶身后的本还在哭嚷的祖母脸上。
三婶一惊，三婶以外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惊。可三婶转头就要再对付孟憙满，谁也没细细看过祖母有没有事，连祖父母最是得意的孙子堂弟也是。
“白眼狼？我怎么白眼狼了？是我那会儿住爷奶家，结果没几天就没人肯去学校接我回来，还是我到了程家，又三天两头借着看望我的名义问我房产证的下落？”
堂弟猛地嚷道：“谁惦记你家那老破小了？！”
三婶也道：“爷奶生你爸一场，没你爸就没有你，你就该孝顺！”
孟憙满拍了下手，道：“对呀，这才是一家人嘛~少装~”
三婶因那突然转走的话锋愣了愣，虽然反应了过来要再嚷，但祖母先开了口。
“你说那房子，就写了你一人名儿，我不信。老二蠢，但他不傻，写你一人，这不合理。你把房产证拿来，否则就是你糊弄我们，这事儿我们还是没完！”
孟憙满笑道：“奶啊，我爸确实蠢，他自己什么日子不知道，还要娶了我妈要我妈也过一遍；他也确实不傻，他知道听我妈的话，从这里搬了出去。但是啊奶，这房子，就不是我爸妈的房子，”孟憙满终于拿出了房产证，展示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房子。你们一个，都没份儿~”
他们终于气极了。
他们气得上手要抢，可不如孟憙满收回包里的手快。
他们气得破口大骂，反而遭来周围的指指点点。
耳机再次传来尹幸晠的声音：“是大姑和她儿子。需要我过去吗？”
“不用。”
几人看向突然开口说话的孟憙满，孟憙满再堆了堆脸上的笑。
“爷奶啊，你们这辈子，就是糊涂的人——宠着小儿子，小儿子宠着小孙子，如今这家人已经废了，你们便只能回头再打你们大女儿的主意。有时候，我很庆幸我爸死了，否则就这样的家，一辈子的无底洞。”
几人再次气极了，两个女人推搡起了孟憙满。
“哎哎哎，又动手是吧，就这么喜欢动手是吧？告诉你们啊，我要是有个好歹，以我如今的本事，可够让你们兜里那点钱连着当年的，一并吐出来，还给我。”
几人忌惮起来，嘴里还是骂咧。
“奶啊，你想在入土前，安顿好小儿子一家，就该狠狠心，让小孙子好好去工作，就算也在菜市场卖菜，也好过天天在家里打游戏吧？而不是像你们当年那样，为了小儿子，来讨大女儿和二儿子的钱。你的大女儿，为了你的那些心思，和夫家闹僵，在异地的街头走了整整一夜，而你，住着这么一栋房子，可你宁可租出去，也不肯分给你的大女儿一间，任凭她在儿子的媳妇的娘家，给人干活受人白眼。你口口声声对三个孩子都好，但你真的一视同仁了吗？你讨厌大女儿，是因为她是个女孩；你讨厌我爸，是因为他的媳妇生了个女孩；而你面对小儿子这样的人，还能忍着，不过是因为这是你最后一个儿子和孙子罢了。真要论起来，就算我这房子给了你们，你敢说，你们家这日子，就能好过了吗，你就不会天天折腾你的大女儿了吗，你就不会再由着你的小孙子天天呆在家里了吗？要不，我给你指条路？比如，你跟他们断绝关系，求我这个被你弃养的孩子养你，再比如，把你的小孙子给我，由我来教导他，而他只需要叫我一声‘妈’，怎么样？”
堂弟叫道：“你有病吧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孟憙满应道：“没错，就比你了不起，比你们都了不起！一本房产证吊你们这么多年，几个钱让你们对我恭恭敬敬！”
堂弟的嘴骂了句脏，堂弟的手还要落下。他们看着，全都看着，喊停的是大姑。
大姑到了孟憙满身前，叹了口气，但道：“憙满，你说话，确实太过分了。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再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这么说。”
“可是大姑，我要是不过分，他们就会像对待我爸妈那样的，来对付我的。其实啊，也不是他们，而是她们——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如何为难我妈的，我一直都记着，毕竟自我记事起，我能想起来的最早的事情，就是我们家开了饭，她们俩便在楼下骂，等我妈再回来，什么饭什么菜就都凉了。”孟憙满看向要开口的祖母道，“对，我爸帮我妈了。可这不是应该的吗？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帮不了、护不住，那他，还有什么用呢？对吧，爷？”
突然被点名的祖父看向了孟憙满，恶狠狠地。他身前的两个女人，也是恶狠狠地。
大姑低头默着。这些年，她心里多少苦，不是没说过没闹过，可没人帮她护她，甚至她们还告诉她斥责她，这些就是她该做的该忍的。人就是这样的，女人更是这样，没有女人不会这样。
可是啊，就在她顺从了的时候，她却看见另一个女人，挣扎了出去。她们活得好像一样，又好像不那么一样。
再后来，她又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她们年轻，她们有许多的她们自己的想法，而她老了，她曾经的想法也都来不及了。
“总之，这房子，你们就别想。但如果，爷奶你们想我能再回来看看你们，我还是愿意尽一份孝心的。当然了，等哪天你们也走了，我还会为你们哭上两声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这礼记得收啊，不贵的不要几个钱，孝心到了就好了嘛~”
孟憙满说完也就走了，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人，承着同样是周围的指指点点。
路边停着车。几步的距离，有人追了过来。
是大姑的儿子、孟憙满的表哥。
“我妈记着你小时候爱喝这个牌子的牛奶。当时可贵了，现在比这贵的也多得是了，但她就是，记着你喜欢这个，又想着你现在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所以不知道买什么……”
孟憙满示意他不必多说，并道：“我不喜欢喝牛奶，喝了肠胃会不适。当时从一袋零食饮料里选了它，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是那一袋里最贵的。”
表哥顺着孟憙满的话，想起了当时他的外祖母看到路过的孟憙满，喊她也来拿点去，结果因为她一伸手就拿了这牛奶随即心疼得大喊大叫还抢了回去的场面，忍不住一笑又给憋了回去。
“那……”表哥看着孟憙满，会了意，“那就算了。要是再有机会……就再说吧。”
孟憙满点了点头，道：“我的礼，都在爷奶那儿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顺点，不贵但能添堵。”
远处再次传来喊叫。表哥连忙道了别赶了过去，孟憙满也上了车。
“还好吗？”
孟憙满看向尹幸晠，脸上是对着那几人的笑。
“我很好。”孟憙满又看向那喊叫没有休止的方向，“我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