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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陶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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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尹幸晠和程峤也就回了分公司上班。
孟憙满因为接到了新的委托单子,也就顺势在顾客定好的那天日子,开了店。
“我没养过什么宠物,但我朋友推荐我养一只,说是或许能缓解我的心情。最开始我怕养不好,只参加了许医生和徐老板的志愿活动,帮忙喂喂街上的猫猫和狗狗。这只狗狗是一只狗妈妈送我的,狗妈妈还是狗狗都可乖可听话了……结果,就是,我带狗狗回老家的时候……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也不敢麻烦许医生和徐老板,我就想着,我带回家,就过年那两天,我就带着狗狗回来的……可就在我想带它回家的时候,它不见了。它不会不见的,它很胆小的,平常它就在院子里,只有我出门的时候才会跟着我出门……我问我爸妈,我问了好久,我又问了村里人……我最后,在村口找到它……一口马上要开的锅,几个村里人……”
陶坯塑好了型,孟憙满停了停动作。
顾客就看着陶坯,彻底崩溃道:“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狗妈妈在楼下等我……我知道,它是来见狗狗的,但我、但我……我爸妈说,我是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他们是对的……狗狗走之前,一定很痛苦……我刚带它回去的时候,村里就有声音,说狗狗怎么怎么不好,后来又传出,到我家来过的人都被狗狗咬了……他们都说谎,明明是他们一来,就吓唬狗狗,狗狗连叫都只叫过一声,还是我被他们训责的时候……”顾客连忙吸了鼻子,低声道,“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这些我其实,都和徐老板说过,但我、我实在,忍不住……”
顾客的纸巾没了,孟憙满拿了店铺里的来。
她始终没什么话,只是安静听着。
毕竟,她是个怪人。
感情上的怪人。
得知父母亲车祸那日,是周五,她本在学校,等着他们来接她放学。
她本来是可以自己回家的,虽然有些路,要走过四个红绿灯,但她是可以自己回家的。
但曾在她上一次,数月前的一天,她因为等不来她的父母亲,选择自己回家后,她的父母亲痛骂了她一顿。
他们说,外面有坏人。
他们说,她还小,不可以让他们担心。
可她已经小学一年级了,家里就在学校附近的同学也有自己回家的,只不过她的家在四个红绿灯之外。
可她当时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她在他们的眼里,她还小。
于是那天,她一直等。
她在教室里写完了作业,她从教室里看到了微暗下来的天。
她看到了她的班主任,她看到了也是父母亲来晚了的尹幸晠。
“憙满,记得叔叔阿姨吗?叔叔阿姨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还有哥哥,幸晠哥哥,还记得吗?上上个月,你们还有程叔叔的儿子……”
“尹叔叔。”
“哎,哎……好孩子……”
半蹲在孟憙满身前的尹父欲言又止,最后只有手艰难地落在了孟憙满的头上。尹母牵着尹幸晠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侧了侧神情难抑的脸。
孟憙满抬头向班主任说明了自己确实认识尹父尹母还有尹幸晠后,又向尹父问道:“尹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尹母一声哭没能忍住,尹父的头也低了一低。
“憙满,你爸爸妈妈,他们……他们今天来不了了,拜托了叔叔阿姨来接你……”
“他们出事了吗?”
尹父尹母皆是一愣,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尹幸晠更是一愣。
“他们……他们出了车祸……”
“老尹!”
“当场没的。”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接下来,是大人的事情,憙满你,只要继续上下学,然后,然后应该是回到爷爷奶奶家……”
“可憙满的爷爷奶奶不是对憙满不好吗?”
尹父微微诧异地看向居然会突然插嘴的尹幸晠。
但尹幸晠说得对。
孟憙满的祖父母,不仅是对孟憙满不好,就是孟憙满的父亲、他们的二儿子,也不好。
特别是当初他们不肯二儿子另外买房,非要二儿子二儿媳住在家里以此赡养他们,一天三顿饭一天三顿吵,没有一天或者哪怕是一顿安生过的。
于是,尹父更诧异了。
他忽而有种感觉,就是孟憙满知道自己会回到祖父母家,而尹幸晠那句插嘴,就是在提醒孟憙满要说给自己的。
“按道理,需得先回爷爷奶奶家一趟,而且程叔叔,他已经在跟爷爷奶奶沟通了。但是啊憙满,如果你不想跟爷爷奶奶住一起,叔叔阿姨还有程叔叔也会尽全力支持憙满。”
话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班主任跟尹父尹母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孟憙满便跟着尹父尹母还有尹幸晠出了校门。
之后,是“最后一面”,和不依不饶的喊叫。
孟憙满从那喊叫里,听出了个大概——她的父母亲,替程父和尹父出了趟公司,去谈个合作。合作谈得很顺利,父亲还给程父和尹父去了通电话,说去文具店,给自己买些说好的文具,还能早早来接自己。
程父和尹父的意思,是她的父母亲是挂了电话才开的车,是去文具店的路上出的车祸。祖父母的意思,是归根结底,没有这一场替,他们的二儿子和二儿媳,也就不会出事。
“赔偿我们愿意给,但你们要的数我们赔不起!就是把老孟的公司卖了,再把我们两家人卖了,我们也赔不起!”
“你们赔不起关我们什么事儿啊?!而且我们已经很客气了,憙满往后吃喝拉撒我们还没跟你们算呢,我们认了栽的呢!”
“你、你们……憙满还在这儿呢,你们说话不要这么、这样的好不好?让孩子听见,她得怎么想啊?!”
“她一个孩子她有什么想法啊?!没看见她死了爸妈,连滴眼泪都没掉吗?哎呦了这样的孩子带回去,养大了也养不熟!跟她爸妈一个死样,来讨债的玩意!你们稀罕?那你们带回去好了!反正你们不赔钱给我们,那她就归你们养了!”
孟憙满在拐角,安静听着。
而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是尹幸晠。
是上上个月的一个周末,她跟父母亲去公司的时候,父亲领进办公室的一个男孩。
当时,父亲让她喊他“哥哥”,但随后又一个男孩,她父亲不得不重新介绍了一遍他们的名字,并要始终没说过一句话只专注着陶泥的孟憙满喊喊看,避免显得太过没礼貌。
“哥哥。”
“是‘幸晠哥哥’和‘程峤哥哥’。”
“你好臭。”
孟憙满说完,一把陶泥糊在了脸边的另一张脸上。
孟父是知道孟憙满不喜烟味和酒味的,只是他每次非得吃点泥,才肯罢休。于是,在孟憙满要拿更多的陶泥糊来的时候,肯罢休的孟父连忙带着自己那张刚抽过烟的嘴逃了,逃到了门后又探回来个脑袋,要她见着两位叔叔的时候,要喊人。
“哥哥。”
哥哥的手紧了紧,而后牵着孟憙满到了几个大人之间,对着自己的父母亲。
“爸妈,让憙满跟我们回家吧。”
尹父鼻子一吸,尹母直接将孟憙满和尹幸晠一起抱进了怀里。
“老尹,时间不早了,两个孩子都还没吃饭,我先带他们回去。你走的时候,记得跟憙满爸妈都说一声,以前他们会为憙满做的事情,以后我们会继续为憙满做,也当是,还他们的命和钱。”
尹母说完就牵着孟憙满和尹幸晠一起走了。孟憙满的祖父母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程父和尹父一阻,已经是迟了。
当晚,孟憙满和尹母睡在尹父尹母的房间,尹父去和尹幸晠睡在尹幸晠的房间。尹父直到半夜才回来,孟憙满还是尹幸晠都已经睡下了。
转天,程父来看孟憙满,顺便还带来了程峤。
“才不是来看你的,是我爸因为你的事情,跟我妈吵了一架。我妈一气之下,把我和我爸都赶了出来,还说要跟我爸离婚。”
孟憙满没说话,孟憙满捏陶泥。尹幸晠也没说话,尹幸晠在看书。
只有程峤,他写作业,一边擦鼻涕一边写。
最后,程峤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嚷着:“你们说滚就是滚,凭什么我说不写作业就还得写作业?!哇啊凭什么啊啊啊啊啊——”
再最后程峤就被从门外赶来的程父教训了。
“孟景小姐?”
孟憙满回了回神,注意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和跟在男人身后的步子带着些许犹豫的包佳恩。
那位顾客早已经走了,那个男人的目光依次落在各个陶塑上。孟憙满顺着包佳恩暗暗指在手机上的手指,终于看到了包佳恩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买陶塑?”
“是。”
“买给自己,还是送人?”
“买给自己。”
“那就简单了——随便看看,挑个顺眼的。”
“那如果,是送人呢?”
“那也简单——犹豫看看,挑个稍微顺眼的。”
“咳呵……抱歉,但这,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像是,确定了对方会喜欢什么的。”
“对……这倒确实。”
“所以买个稍微顺眼的就好——如果对方喜欢,那你不会为了失去一个顺眼的东西而难过;如果对方不喜欢,那你不必为了失去一个顺眼的东西而可惜。”
“那,我再找孟景小姐,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呢?”
“我做不了一模一样的陶塑。”
“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憙满重复道:“我做不了一模一样的陶塑。即使是一个模样的陶塑,在塑制的过程中,只要有一个步骤、一个力度的不同,就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做不了一模一样的陶塑。”
“可它们看起来,会是一模一样的。”
“不一样。它们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男人默了默,而后道:“孟景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
孟憙满笑了笑,而后道:“很少有人会说我是有趣的。陶总你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