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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装不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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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教授那句话，像一颗无声的惊雷在舟江余耳边炸开。
“特殊认知现象”。
这六个字，冰冷、精准，带着学术特有的疏离感，却又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被刻意尘封、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后，是父亲实验室里刺耳的警报、刺目的红光、呛人的浓烟，以及……
朋友倒在血泊中，身下蜿蜒开暗红色河流的画面碎片。
这些碎片原本模糊、混乱，被时间冲刷得只剩下尖锐的痛苦和不解的噩梦。
此刻，却因为这六个字，仿佛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敢深想的、冰冷而黑暗的方向。
舟江余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冰冷寒意。
意识深处，哦神的声音也罕见地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指核心的真相冲击得宕机。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像某种不祥的叹息。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红木桌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如同牢笼的栅栏，将舟江余困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
严教授的目光沉静地笼罩着他，没有催促，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凝重和等待。
他拿起那个旧相框，指尖再次轻轻拂过照片上舟明远温润的笑脸，动作带着一种深沉的追忆。
“你的父亲，”严教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重量，“是我带过的最具天赋、也最……特殊的学生。他对物理世界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超越逻辑的直觉洞察力。不是简单的聪明，而是一种……对‘规则’本身跳脱性的感知。就像你试卷上那些看似‘随缘’的跳步，旁人看来是神来之笔，对他而言，很多时候只是‘本该如此’的直接呈现。”
他顿了顿，目光从照片移回舟江余脸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解剖刀。
“这种特质，让他们在基础研究和一些前沿交叉领域展现出惊人的潜力。但也引来了……不该有的关注。”
严教授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当时，国际上有一个非常隐秘、资金背景复杂的研究组织，代号‘普罗米修斯之火’。他们致力于探索人类认知的极限，尤其痴迷于那些‘不合常理’的思维闪，天才的直觉、顿悟、甚至某些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超常感知’现象。他们认为，这些是打开更高维度认知或者获得某种‘信息优势’的关键钥匙。”
“普罗米修斯之火……”舟江余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里堵满了沙子。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亵渎神明的傲慢感，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是的。”
严教授肯定道，“他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资助、渗透、窃取，甚至……直接‘采集’。”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和愤怒，“你的父亲，就是被他们锁定的目标之一。他的‘直觉洞察’，在那个组织眼中，是价值连城的‘活体样本’……你的母亲是因为刚好也在事故现场……唉……”
“采集……”舟江余的心猛地沉入冰窟。
哦神之前关于“汲光者”的描述——感知并“汲取”他人逸散的“思维灵光”、“灵感火花”，像U盘一样“拷贝”甚至“剪切”走……瞬间与严教授口中的“采集”重叠在一起。
周锐头顶那贪婪蠕动的金色光晕，仿佛就在眼前灼烧，难道……
“当年的事故，”舟江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我的母亲是不是可以逃出来的？”
严教授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最终，他沉重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实验室的爆炸和起火点过于集中和诡异，后续调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介入，最终被定性为‘操作失误导致易燃气体泄漏’。”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冰，“但我私下保留了部分残骸样本和监控数据的碎片……指向一种极其不稳定的能量释放，一种……强行剥离‘思维核心’时引发的失控反噬。那种能量特征，与我后来追踪到的、与‘普罗米修斯之火’相关的几次隐秘事件高度吻合。”
强行剥离思维核心……
舟江余仿佛看到父亲在烈火与爆炸中，灵魂被某种无形的、贪婪的力量硬生生撕扯、攫取的景象。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猛地袭来，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
“那……周锐？”舟江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冰冷的恨意，“他也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那种‘汲光者’？”
“汲光者？”严教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眼中精光一闪，“很形象的描述。周锐……他父亲周振邦，是本市一家规模不小的生物科技公司——锐新生物的实际控制人。这家公司，表面从事常规药物研发，但根据我掌握的一些零散情报，其背后有复杂的国际资本网络，与‘普罗米修斯之火’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周锐本人，”严教授语气凝重，“他在高二上学期之前，学术表现只能算中上。但近一年，尤其在物理、化学和信息学相关的竞赛中，开始频频出现一些……跳跃性的、极具个人特色的‘闪光点’。风格转变突兀，且与他过往的思维习惯不符。”
严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舟江余面前。
里面是几张打印出来的成绩单和竞赛记录对比图，清晰地标注了周锐成绩跃升的时间节点。
“更值得注意的是，”严教授指着其中一张图表，“在他成绩开始‘闪光’的时间段前后，他所在班级以及他接触过的一些思维活跃、成绩优异的学生，陆续出现不同程度的‘灵感枯竭’现象。有的表现为短期成绩下滑、思维迟钝；有的则陷入长时间的低迷，甚至出现心理问题，不得不休学调整。”
舟江余看着那些刺眼的对比数据和标注，感觉血液都快要冻结了。
周锐……他就是那个掠夺者。
用那恶心的金色光晕，像吸血鬼一样吸取别人的智慧灵光。
父母的悲剧，朋友的死亡……很可能就是这种掠夺失控或者被恶意引导的结果。
而自己，因为那些“随缘”的“神来之笔”，成了他新的、更诱人的目标。
愤怒、悲伤、恐惧、冰冷的杀意……
无数激烈的情绪在舟江余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严教授，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教授，您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做什么？”
严教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没有回避，反而带着一种托付般的郑重。
“第一，保护你自己。”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你身上的特质，比你父母当年展现的更为集中和……突出。这让你成为最危险的目标。周锐只是明面上的‘采集者’，他背后必然有更庞大的组织网络。你的‘随缘’伪装，骗骗同学老师可以，但在真正的猎手面前，漏洞百出。从今天起，你必须真正重视起来，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
“第二，”严教授拿起舟江余那份“随缘”的化学小组方案草稿，“你需要一个‘幌子’，一个能合理展现部分能力、同时又能让你处于一定保护之下的平台。这个化学小组，就是最好的掩护。我会亲自担任指导老师，挂靠在物理学院名下。成员，就从你信任的、有能力的人里选。”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舟江余：“夜纹、林栖、白松涧，他们三个，值得你信任，也有各自的潜力。尤其是林栖，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成为你很好的补充和掩护。在小组里，你可以‘适当’地展现一些东西，引导研究方向，甚至利用你的‘直觉’，去触碰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前沿课题——比如催化分解材料。这既能解释你试卷上的‘超纲’，也能在学术层面建立起你的防护壁垒。真正的学术成果，是保护天才最好的铠甲。”
“第三，”严教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隐秘战线的肃杀，“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眼睛’和‘诱饵’。”
舟江余瞳孔猛地一缩。
“周锐不会放弃。他和他背后的人，一定会再次尝试接近你、试探你，甚至试图‘采集’你。”
严教授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我需要你，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利用你的特殊‘直觉’，去感知、去记录。记录周锐接触你时的所有细节，他的行为模式，他头顶那所谓的‘金光’的变化规律……任何你觉得异常的信息！同时，我会给你一些特定的、经过伪装的‘诱饵信息’——一些看似前沿、实则存在陷阱或独特标记的理论片段或实验设想。你可以在小组讨论或‘不经意’的交流中，让周锐‘捕捉’到它们。”
“你是想……”舟江余瞬间明白了严教授的意图。
“追踪……”严教授斩钉截铁，“通过他‘采集’走的‘诱饵’，反向追踪其传输路径、分析其背后使用的技术手段、甚至定位其背后的信息处理节点，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了解敌人的运作模式。只有摸清他们的底细，才能真正反击，为你父母，为那些被伤害的人讨回公道。”
一股沉重的压力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使命感落在舟江余肩头。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随缘度日、逃避麻烦的少年。
父母的血仇、朋友的安危、自身那无法解释的能力带来的凶险……
所有的一切都将他推到了风暴的中心。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几分。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混乱和激烈情绪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层懒散的“随缘”外壳彻底剥落，露出了其下被磨砺出的锋利本质。
“好。”
舟江余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坚定，如同淬火后的钢，“化学小组，我来组建。诱饵，我来放。周锐……和他背后的东西，我来钓。”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但我需要支持。信息、设备、还有……我父亲当年研究的资料。所有您能提供的，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和‘特殊认知现象’的一切。”
严教授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那蜕变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以及明远和晚晴当年未发表的部分研究手稿，都交给你。设备方面，实验室的权限也会向你开放。记住，”他再次强调，语气无比严肃，“安全第一！任何行动，必须在我可控的范围内进行！感觉不对，立刻终止！你的安全，比任何线索都重要！”
“我明白。”舟江余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拿起桌上那份“随缘”的化学小组方案草稿，目光落在“随缘”两个字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随缘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