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草地音乐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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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的铃声余音未散，教室里却反常地弥漫着一种悬浮的焦躁。讲台前的位置空着，班主任那张惯常准时出现的、总带着点严肃笑意的脸孔，今天意外缺席。
“老班呢？这时间不该早站这儿了吗？”前桌压着嗓子问舟江余，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
舟江余正懒洋洋地转着一支笔，眼皮都没抬一下：“谁知道，兴许又被哪个会绊住了呗。”他语气平淡，对这种小意外早已习以为常。
旁边的白松涧正低头在草稿本上画着什么，闻言也只是耸耸肩，连头都没抬。
班长终于忍无可忍，“砰”地一声拍在讲台上，粉笔灰簌簌落下：“安静！都给我安静！”他吼了两嗓子，效果甚微，只好转向靠窗第一排，“音乐课代表！开多媒体，放歌！按流程走！”
指令落地，课代表立刻行动起来。熟悉的旋律响起，教室里先是静了一瞬，随即那点被压抑的兴奋找到了出口，歌声参差不齐地响了起来，带着点乱哄哄的释放感。
舟江余跟着哼了几句，心思却像窗外的云，飘得有点远。
两首歌刚歇，后门被猛地推开。
班主任带着一身急促的气息冲了进来，额头一层薄汗。
她扶着门框喘了两下，目光飞快地扫过已经开始收拾书本的众人，紧绷的肩膀才缓缓松懈下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掠过眼底。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点微喘：“刚…开完会。通知大家一下，”她顿了顿，似乎想酝酿点效果，“今天下午，学校要为初一举办草地音乐会。”
“嗡——！”
瞬间，安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像一瓢冷水泼进了滚油锅，整个教室炸开了。
惊呼、尖叫、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混成一团巨大的声浪，拍打着墙壁。
“哇——！”
“真的假的？”
“音乐会？！学校下血本了？”
“专门为我们办的？太够意思了吧！”
“WC！有音乐会！”有人吼得破了音。
“学校太给我们面子了吧？”另一个声音激动得发颤。
“我们居然还有欢迎会？？？”难以置信的感叹在角落里响起。
兴奋的议论如同沸腾的潮水，淹没了讲台。班主任举着粉笔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悬停了几次，看着底下每一张激动得发亮的脸，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在黑板的空白处用力写下新的板书。
在这片喧嚣的漩涡中心，舟江余和白松涧像两块沉静的礁石。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点了然又略带调侃的弧度。
从小浸在各种比赛和宴会里，一个校园音乐会确实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鲜事。
新奇有，但远够不上狂热。
然而这念头刚滑过，另一个名字几乎是同时跳进了两人的脑海——夜纹。
舟江余下意识地往窗外走廊瞥了一眼，白松涧则轻轻用指节叩了下桌面。两人目光再次对上，无声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心照不宣的促狭。
“林栖什么时候会回国？”白松涧忽然压低声音，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舟江余脸上的笑意淡了，视线落回桌面摊开的课本上，声音也沉了下去：“过几天吧。毕竟…那边的事还没完全消停。”
“什么事？”白松涧凑近了些，满脸好奇。
舟江余侧过头，目光直直看进白松涧眼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不知道更好。别问，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目光里的分量让白松涧微微一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哦……” 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假装翻书，教室里震耳欲聋的喧闹仿佛一下子被隔在了很远的地方。
下午两点四十，阳光正好，把偌大的操场晒得暖洋洋的。初一年级十几个班的学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鱼贯而出，在操场上排出巨大的C字形。圆心留出的那片空地，几支麦克风架子静立着，像等待启航的桅杆。
“这一场草地音乐会，是学习、生活中的一剂调味……”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操场，带着鼓动人心的热情。开场白结束，人群的议论声又悄悄浮起，带着期待的嗡嗡声：“学校到底会请谁来唱？”
答案很快揭晓。
台下的少年们显然对官方辞令兴趣缺缺。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涟漪在蓝色方阵中扩散。
“压轴到底谁唱？”
“会不会请明星？”
“想什么呢，学校哪有那经费……”
“万一呢？”
嗡嗡的议论声在主持人结束语落下的瞬间达到顶峰，又在第一个身影出现在舞台边缘时骤然凝固。
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聚焦过去。一位穿着深色长裙、气质雍容的女士步履从容地走到舞台中央。
阳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
“刘乐老师！国家一级演员！”有眼尖的学生低呼出来，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刘乐老师微微颔首，向全场致意。没有多余的寒暄，伴奏响起，她开口的瞬间，那清亮、圆润、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便如一道清泉，瞬间涤荡了操场的喧嚣和燥热。
《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庄严深情，《一杯美酒》则带着异域的热情奔放。
每一个音符都饱满圆融，情感在她的演绎下或如高山倾泻，或如溪流低回。
台下躁动的少年们渐渐安静下来，脸上那些戏谑、好奇的神色褪去，只剩下纯粹的聆听和被深深触动的专注。当最后一个高音在空气中完美收束，雷鸣般的掌声才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来，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
掌声的余波尚未平息，主持人再次登台：“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城外乐队！”
“啊——！！！” 尖叫瞬间撕裂了空气，比刚才热烈十倍不止！尤其是女生方阵，几乎要跳起来。
“夏夏！是夏夏！！”
“虎哥！看这边！”
“秋人！秋人！”
主唱夏夏，鼓手Zhairy，吉他手虎哥，贝斯手白秋人——四个年轻人带着蓬勃的朝气走上红毯，简单的T恤牛仔裤，却像自带聚光灯。
没有寒暄，鼓棒轻点三下，《光阴的故事》那略带沧桑感的旋律便从电吉他和贝斯的弦上流淌出来。
夏夏握着话筒，声音干净又带着点未经打磨的颗粒感。
当唱到“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时，夏夏笑着将话筒猛地伸向观众席的方向。
刹那间，“C”字队列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几百只手臂如同雨后的春笋“唰”地一下齐齐竖起，震耳欲聋的、毫无章法的合唱和尖叫轰然爆发：
“改变了我们——啊啊啊啊！！！”
跑调的歌声，兴奋的尖叫，忘情的掌声，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冲上初夏晴朗的天空，比任何专业的和声都更有生命力。
阳光给每一张仰起的、年轻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蜜色。
就在这沸腾的声浪中心，舟江余站在一班队列的中段，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巴掌大的卡其色小熊玩偶，它的脖子上还带了红绿色的围巾，舟江余非常喜欢这个玩偶。
隔着攒动的人头和飞扬的尘土，他远远看到七班队列里的夜纹，正冲他和白松涧这边大幅度地挥手，笑容在阳光下晃眼。
“学校真给请来了？”白松涧的声音被巨大的噪音吞没，舟江余只看到他嘴在动。
舟江余刚想回应，身侧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抱怨。
他下意识偏头，一个身影已经灵活地挤开人缝，带着点汗意和阳光的味道，稳稳地停在了他身边——正是夜纹。
“你怎么跑过来了？”舟江余压低声音，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视线飞快地扫向七班方向，“不怕你们老班扒了你的皮？”
夜纹没说话，只是冲他扬起唇角，眉眼弯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下一秒，舟江余垂在身侧的手指被温热的触感包裹。夜纹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伸过来，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牢牢扣住。
舟江余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我感觉舟哥你……”夜纹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舟江余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和笃定，“……应该想我了。”
舟江余耳根一热，别开脸，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嘟囔：“有病……”
“呦嚯~”一个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刚去洗手间回来的白松涧甩着湿漉漉的手，水珠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光弧。
他看看舟江余，又看看夜纹，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欠揍的坏笑，“啧啧啧，夜纹同学这是冒着被老班追杀的风险，千里迢迢来给舟哥送温暖啊？感人，真感人！”
舟江余立刻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夜纹更用力地攥住。
“滚蛋。”舟江余没好气地瞪了白松涧一眼，转头又去“轰”夜纹，语气又快又急，像倒豆子：“赶紧回去！脚底粘胶水了？我们班不欢迎串门的！待会儿你们班主任一点名发现你遁了，今天就是你死期懂不懂？脑子被门夹了非赖这儿？”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再不走，你就等着被你们班头收拾吧！
夜纹听着他机关枪似的“关心”，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舟江余。
直到舟江余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慢悠悠地松开手，指尖还在舟江余掌心若有似无地挠了一下，才在白松涧促狭的目光和舟江余微红的耳根注视下，像条滑溜的鱼，重新挤进了人群里。
乐队的热场结束，终于轮到了班级展示环节。没有节目单，一切全凭一个被抛来抛去的大号骰子决定出场顺序。
骰子骨碌碌转着，命运之手指向了七（2）班。
熟悉的《稻香》前奏响起，少年们略带青涩的合唱，瞬间将人拉入金黄的稻田和无忧的童年想象中。
接着是七（3）班，《中华儿女》的铿锵和《青花瓷》的婉转交织，别有一番韵味。
骰子再次转动，最终停下的数字，指向了一班。
《我乘着风飞过来》的前奏如同清泉流淌而出。舟江余和白松涧站在前排，深吸一口气，同时开嗓领唱：
“未来，是否漫长遥远在星天外——”
清澈的少年音色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瞬间点燃了整支队伍。近六十位穿着白红色校服的少年挺直脊背，声音汇聚成一股清越的洪流。
“我追随梦想在这新时代，就不要徘徊，快跳动起来——”
歌声在操场上空盘旋、飞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无畏和憧憬。风拂过他们手中翻飞的歌谱，纸页哗哗作响，仿佛也化作了翅膀的一部分。
高潮来临，少年们的歌声陡然拔高，充满力量：
“我乘着风飞过来，征途是星辰和大海——”
“在极限高空万众期待，越飞越高把翅膀展开——”
声音穿透云层，直抵人心。操场另一端，初一其他几个班的学生像是收到了无形的信号，默契地齐声接唱起来，汇入那激昂的旋律：
“耶耶耶——喔——啊耶耶耶——”
整个初一年级的声音在此刻奇妙地融为一体，没有班级的界限，只有共同的青春在阳光下放声歌唱，朝着同一个方向振翅。
舟江余唱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的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七班队列里的那道身影。
夜纹也正看着他，隔着喧腾的人海和飞扬的歌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缠。夜纹的嘴角微微上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舟江余看得分明，是“加油”。
一股微妙的暖流悄然滑过心间。
舟江余收回目光，唱得更加投入，胸腔里鼓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班展示完毕，骰子的点数最终落在了八班。他们准备的曲目之一，是那首带着点军旅硬朗气息的《巡光》。
“看那黎明的朝阳，划破夜空——” 八班的声音整齐而有力。
舟江余的目光再次投向七八班。
夜纹站在队列中，身姿挺拔，正专注地唱着。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清晰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紧，带着一种平时少见的认真。
歌声渐入高潮，歌词里那份守护与担当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不见少年模样，身许边疆，国门展锋芒……”
“你听呐，是呐喊，再回响——”
“只要你，目光是瞄准前方，心中有无限力量……”
“在星辰之间守望，也不负这场勇往……”
“你未必光芒万丈，但始终温暖有光……”
“愿多年之后回望，仍守着山河无恙——”
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在心上。
那些关于成长、责任和守护的歌词，在少年们真挚的演绎下，不再遥远。
操场上很安静，只有歌声在回荡，一种沉甸甸的感动在年轻的心间悄然流淌。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舟江余还沉浸在歌词的余韵里，肩膀上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喂，舟哥！”白松涧的声音带着点兴奋，“你家夜纹同学又‘越狱’成功，杀过来了！”他朝侧后方努努嘴。
舟江余一回头，果然看到夜纹正分开人群，径直朝他走来。
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目标明确，步履带风。
没等舟江余开口说什么，夜纹已经走到他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勒得舟江余甚至有点喘不过气。夜纹的下巴抵在他肩窝，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点急促。
“很好听。” 夜纹的声音闷闷地响在耳边，有点哑，又带着种如释重负的满足。
舟江余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抬手在夜纹背上回拍了一下，声音也放软了些：“……你唱的也是。”
白松涧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强行挤进两人中间，一边一个搭住他们的肩膀，用力把他们分开：“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二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话没说完，就被舟江余一胳膊肘顶在肋下，痛得龇牙咧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舟江余和夜纹被分开，各自站定。
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紧密到窒息的拥抱带来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点慌乱和隐秘悸动的感觉在舟江余心底悄然滋生。
音乐会的尾声，是一曲点燃全场的《我相信》。
所有学生，无论班级，都自发地站了起来，跟着节奏用力拍手，放声高唱。
青春的热力在歌声中燃烧到顶点。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
“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歌声落下，颁奖环节开始。
每个班级都领到了一张花花绿绿、名目各异的奖状——“最佳活力奖”、“最具创意奖”、“天籁之音奖”……笑声和掌声此起彼伏。最后，主持人宣布了获得特别奖杯的三个班级。当念到“最具凝聚力奖——初一（1）班！”时，一班队列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班长涨红着脸跑上台捧回了那个小小的、亮晶晶的奖杯。
“把青春唱给你听”草地音乐会，在《我相信》的余音和颁奖的喧闹中，圆满落下了帷幕。
人群开始松动，如同退潮般向操场出口涌去。喧嚣渐渐沉淀，留下满地细碎的阳光和青草被踩踏后的清新气息。
舟江余、夜纹和白松涧三人落在人群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刚才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散去，白松涧正眉飞色舞地模仿着某个同学跑调的高音，夜纹懒洋洋地拆台，舟江余偶尔插一句，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亲密地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草地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