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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彷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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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从沙发上坐起来,手边是一堆瓜子壳,他还没去买手机,今早上简单先从他卧室里打扫。
收拾了不少不要的东西出来,都堆在门边,等着一起丢下去。
不过他昨天下午累够呛,没收拾一会儿就撑不住腰,他常年都站着削面。腰肌劳损,有事没事儿就得贴个镇痛膏药,被蒋锋声那么一搞,好悬第二天早上没能起得来。但施青就是上犯犟劲儿了,愣是撑着一把腰,给自己房间连带天花板都打扫干净。
但实在干不下去,疼得他有点想吐,想着明天再来,简单吃了顿便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昨天晚上那阵看的《甄嬛传》挺让施青上瘾,挑着电视台找这电视剧,还没看两集,赵小丰回来了。
看见赵小丰一脸疲相,外套一股烟臭,根本手洗不了,只能找干洗店。
放平常施青铁定要斥一句,但是现在施青这个情况怎么说呢,他有点对不起赵小丰,俗称心虚。就那种老公出轨后,一回家看见糟糠妻那寒酸样,又想到外室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两者对比不同。外室可以挥来呵去,但糟糠妻不一样,还是有那么些相濡以沫的感情。
施青不自觉放软了态度,皱起眉,问道。
“你去哪里了,吃饭了吗,算了,你还是先睡觉吧。”
施青站起来,手搭在赵小丰肩膀上,将他推进卧室。还是两天前那个样,没变,赵小丰看见熟悉的房间顿时感觉彻底累了乏了,倒头就睡。施青把赵小丰脚上鞋子拔走,脱下外套,给他盖上被子。
赵小丰眼底是一大圈虚浮的眼袋,施青抱住赵小丰的外套坐在床边看着他,赵小丰比他小好几岁,对施青来说,赵小丰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施青站起身,抖了下外套,忽然想起来那块表。
撩开赵小丰毛衣袖口看了一眼,没有,施青皱起眉。
手往他外套口袋里翻找,手机和半包捏的皱巴巴的烟堆在床铺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挺多,但就是没有那只表。施青脸色不是很好看,丢下衣服在赵小丰房间里翻找,各个柜子找了个遍,都没有那只表痕迹。
赵小丰倒卖了?
施青盯着睡成死猪的赵小丰,坐在那堆从口袋里翻出来的杂烂玩意儿,施青不死心的在里面翻找,看见两张折好的纸条。
他打开,看见明晃晃的下面欠着赵小丰三个字的大名借款人,一枚鲜红的指印压在白纸黑字的名字上。
数额庞大,赶得上他小面馆半年的营收,施青不自觉的捏紧这张欠条。盯着像头蠢猪的赵小丰,拿走了那包烟,砸上了门。
等到赵小丰自己爬起来,是睡饿了,他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忽然睡沉一觉,被活生生饿醒了,饥肠辘辘,捂住咕噜噜的肚子打着哈欠拖着步子出来。半开机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就想着找施青,吆喝施青给他做饭。
走出来喊两声,没得到应,往客厅里看,施青正坐在沙发中央,手里掐着根烟。
烟灰缸里堆上几根烟头,烟雾缭绕,不知道抽了多久。
烟草的灼烧后的尼古丁气味很冲,脸附着在灰色的雾气后,黑得吓人。赵小丰心里打起突突,知道自己这两天是稍微犯了点错误。摸着油腻腻生绺的脑袋走过去,抓了下头皮痒的地方,正要坐过去,忽然那两张欠条打进眼里,猛地让赵小丰止住步伐,不敢再前进一步。
施青抬起头,看着邋遢的赵小丰,狠狠的碾了烟。
“过来。”
赵小丰战战兢兢的,讪笑的想打哈哈。
施青提起嘴角扬起冷冰冰的微笑,拿起欠条,扬了扬,那两枚鲜红的指纹印在视觉空间里面像两瓣花一样晃动。
“我不骂你。”
“我知道你喜欢赌,但是你知道五万块我赚多久才能赚到吗?”
赵小丰低头扣着手,在心里腹诽,不敢把肚子里的酸水黑话吐出来。想到了蒋锋声,一次性就给他赚十五万,人家多阔绰。
施青看不见赵小丰的神情,只是看见他快要勾下去到胸口的头,以为他还是听进去了几个字。他这次没有骂赵小丰,采用怀柔政策,一是因为心软,二是因为那诡异的心虚。一步错,步步错,施青想不到,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赵小丰从根里就烂了,从施青好心给赵小丰给他端上一碗放满牛肉的面条时,从赵小丰死皮赖脸缠着施青时,他就像个汲血的寄生虫扎上来了。施青可以纵容,他过得宽松,从不在乎,反而喜欢这种施舍他人的感觉。
但他从未想过结局会是既定,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施青放柔了态度,叹了口气,又夹了根烟在手上。啪嗒一声按开打火机,骠燃猩红的烟头,“赵小丰,我不知道你赌什么,欠下这么多钱。”
“但是这一次我给你还了,以后不要再去赌,你赌不过人家。这种话我不想再给你重申,我最后告诉你一次,别赌。你只会输,赢的只有庄家。”
“不会是你。”
赵小丰掐着的手又抠出了血,黏糊糊的一片暗红结出血痂,施青看他木在原地罚站似的,叹了口气。
“你刚刚喊我什么,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家里没什么东西,我最近这两天也没出去买菜,有个剩土豆,还是吃炒饭什么的?”
施青往厨房走,拖鞋是踢踏声,拉开冰箱,保鲜灯照在脸上。
施青头颅后是阴灰厚重的天,不灿烂明媚的白光照罩在后脑勺,黑鸟偶尔添过三两点影子,水磨石地板的底纹老旧模糊,木门在推动的时候要咯吱响一下。
冰箱里一点菜没有,剩下半板鲜鸡蛋,锅碗瓢盆都在原地。施青上半身是件苦绿色的毛衣,本来是沉闷不好看的颜色,但是他腰身细,又是有点愁苦带半分泪的长相,倒是很衬这样的颜色。
窗外的芦荟盆不知道被谁擦去灰尘,露出本来的墨绿,尖锐和锯齿边交错着生满锈的防盗网。原本的红漆早褪掉,剩下一扇绿色的玻璃窗,挡住半面厚重的天,今年冷得很,比往些年的温度都要低。兴许要下雪。
也可能这样的天气要持续到冬日结束。
施青絮絮叨叨的声音从二十年多年的老房子里从厨房扩展回荡到客厅,“算了,吃炒饭吧,赵小丰,应一声!”
他拉高声音,摸了三个蛋出来,“要吃我就炒了!”
……
再见到蒋锋声是第二天的傍晚,打扮得西装革履,大衣里面是一套正经八百的银灰色西装。
施青上辈子不是没少看见蒋锋声穿西装,他做律师的,少不了那身商务西装皮。但是蒋锋声那些西装都没这套上档次,施青说不出那样的感觉,直觉和眼光告诉他答案。稍微分析一下,大致是从布料质地,剪裁细节,和各处的手工精缝看出来的。
外边套了件黑大衣,不算太厚,在他们这儿的南方天气是够穿。挡住里面那身西装,让他在小县城里面没那么突兀,可又显眼得要命。
蒋锋声不仅“全副武装”,手上还拿了捧鲜红欲滴的玫瑰花,还新鲜的带着保湿的露水。
施青看见是这副场景,捂住了额头,手按在门把上。蒋锋声一脚先挤了进来,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青青,我带你吃饭,过年呢。想吃什么?”
“中餐吗?”
施青紧紧压着门把手,手臂肌肉鼓起来,在门口和蒋锋声角力。半束花探进来,带着浓厚的玫瑰香,冲鼻子,施青打了两个喷嚏。力道懈下来,完整的花束拱进来,间杂着满天星和百合叶。
点点露水洒进来打湿施青的拖鞋,施青一脚踩在蒋锋声皮鞋上碾,咬紧牙关,下颌绷得很紧。
仰头去看滴水不漏的蒋锋声,门把手快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施青怕弄坏门。现在换门挺贵,没个小两千下不下来,施青心疼钱,终于还是放了手。
手掌心上硌压出一条红,施青甩了下手,他这几天皱眉的次数比他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你要搞什么,把花拿走,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
蒋锋声笑了下,他知道施青不喜欢这些花啊粉啊,可是依旧乐此不疲的会带回家。
他进来往屋里转了一眼,看见饭桌上的单筷子和单碗,明知故意问道,“那个人终于没缠着你了吗。”
施青转过身,剜了蒋锋声一眼,“人家有名字,叫赵小丰。”
“他……有点事,去取钱了。”
蒋锋声微笑着,抱住捧花在客厅转,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茶几不行,沙发旁边也不行,转头看见电视旁边老房东留下来的花瓶,将五十二朵花束插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插进去竟然正好,这份巧合让蒋锋声心情更好。
脱下大衣外套搭在丢在沙发上,完整的露出那身银灰色西装,站在老旧房屋的客厅中央,像个走错片场的王子。布料似乎自身携带一些柔滑的光辉,剪裁优秀,尤其衬蒋锋声本就宽肩窄腰的身材。厚实的肩膀显得愈发挺阔,双腿修长笔直,头发抹上去,扭过头,锋利冷厉的五官上是温柔的微笑。
施青不自觉舔了下唇,眼睛控制不住的往下三路扫,他前天才和蒋锋声有负距离接触。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回忆起那天下午一开始的激吻,一下能把施青拽回他高二那年,被蒋锋声按在没人过路的学校小树林里亲嘴。
好像说来说去,都逃不过那时候,也最值得怀念。
现在的蒋锋声又让他亲眼看见一个男孩的十年后的成熟光辉,更内敛,但也更有气质。施青无法想象要是跟这样的蒋锋声做一发到底会有多爽,等等,不能再想下去了。
施青咬唇,匆忙打断颅内的幻想,忽然感觉有点面红心热。
摸了下脸,确实有点烫,感觉今天不是特别冷,温度在升高,还没过年呢。
蒋锋声笑起来,眼底蹙起卧蚕,没有错过施青任何一个表情变动。
转过身,问。
“跟我一个峰字吗?”
“不是,他是丰收的丰。”
“哦。”
蒋锋声拖长声音,“那要吃什么?”
“不出去吃那我在家里给你做?”
“今天大年三十。”
“要吃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