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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错位的对手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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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排练室,林希泽站在窗前,反复翻看《追光者2—修痕》的试镜片段。纸页边缘已经被他捏出了褶皱,第三页那句"他必须看起来像能在故宫修一辈子画,又能随时为一张字画拔刀杀人"下面划了重重的红线。
“林老师,该做造型了。”化妆师小声提醒。
林希泽摇摇头:“不用,就这样。”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衬衫,袖口有细微的磨损。这是他从北电毕业那年在地摊上买的,一直留着,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梦想。
走廊尽头的试镜室门口,七八个当红小生正在排队。林希泽认出其中几位是最近热播剧的男主角,他们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助理们忙着帮他们整理发型和衣领。
“哟,这不是林希泽吗?”一个染着银发的男演员嗤笑一声,“怎么,偶像剧拍腻了,想来镀金?”
林希泽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八字——那是他学京剧时练云手留下的习惯。
试镜室的门开了,一个演员红着眼睛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变态要求,既要像书生又要像杀手...”
“下一位,林希泽。”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希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试镜室被布置成简易的画室,中央摆着一张斑驳的木桌,上面散落着宣纸、毛笔和颜料。季岚序坐在监视器后面,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肤色冷白。他身边还坐着制片人和另外两位评委。
“开始吧。”季岚序头也不抬地说。
林希泽走到桌前,没有立即表演,而是轻轻抚过桌上的工具。他的指尖在砚台上停留片刻,感受石料的冰凉,然后拈起一支狼毫笔,在指间转了转。
“剧本第三十七场,”季岚序突然说,“护宝人发现国宝《千里江山图》被调包的那段。”
林希泽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进入情绪。他缓慢地坐下,将宣纸铺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情人的皮肤。然后他拿起一支细笔,蘸了墨,手腕悬停在纸面上方三寸处。 整个试镜室安静下来。
林希泽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不是那种夸张的表演式的颤抖,而是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颤动,像是被电流轻轻击打。他的眼神逐渐变化,从专注到困惑,再到难以置信的痛苦。没有一句台词,但他的每个动作都在诉说一个文物修复师发现毕生守护的珍宝被调包时的绝望。
季岚序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刀。 林希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翻了椅子。他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一把修复用的刻刀。此刻他的手指收紧,青筋暴起,仿佛真的握着一把利刃。
“谁?”他嘶哑地问,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监视器后面,制片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林希泽的眼神变了,从文人的儒雅变成战士的凌厉。他缓步向前,仿佛面前真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他的表情逐渐软化,手指松开,那个想象中的武器掉落在地。
“不,”他轻声说,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画笔,在伪造的《千里江山图》上轻轻一点。那一刻,他的眼神既像圣徒又像疯子,仿佛要用毕生所学在这赝品上留下只有真正行家才能看出的破绽——一个永恒的诅咒。
“够了。”季岚序说。
林希泽瞬间出戏,肩膀松弛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季岚序站起身,走到林希泽面前。他的目光落在林希泽的手上——那双手刚才还充满杀气,现在却温柔地抚平了弄皱的宣纸。
“你学过戏曲?”季岚序突然问。
“小时候学过七年京剧,武生。”林希泽回答,声音还有些不稳。
季岚序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转向制片人:“这就是我要的。”
就在这时,试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总带着两个保镖闯了进来,脸色阴沉。 “季导,选角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投资方?”王总的目光扫过林希泽,像毒蛇吐信,“尤其是选这种靠脸吃饭的流量明星。”
季岚序不动声色地挡在林希泽前面:”王总,我记得你已经撤资了。”
“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王总冷笑,“现在,要么换掉他,要么整个项目停摆。” 试镜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林希泽看到制片人紧张地擦着汗,其他评委交换着担忧的眼神。
季岚序刚要开口,林希泽却上前一步。
“王总,”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您知道为什么赝品永远成不了真迹吗?" 王总一愣:“什么?”
“因为...”林希泽突然笑了,那个笑容让王总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真正的艺术家,会在作品里藏入灵魂。而您这样的商人,永远只能看到标价。” 王总的脸涨成猪肝色:“你——”
“说得好。”季岚序打断他,嘴角微微上扬,“王总,忘了告诉你,华纳今早刚签了联合投资协议。你的那点钱,现在连茶水费都不够。”
王总的表情扭曲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林希泽:“你以为演个文艺片就能转型?信不信我让你在娱乐圈消失?”
林希泽直视他的眼睛:“那就试试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试镜室为之一静。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中属于战士的杀气——正是季岚序在角色描述中要求的那种眼神。
王总愤然离去后,制片人长舒一口气:“老天,我以为我们要完蛋了。”
季岚序却一直看着林希泽,目光复杂:“你刚才的表演...前半段很好,但面对王总时,那是演技还是真情流露?”
林希泽诚实地说:“都有。我把他当成了戏里偷换字画的古董商。”
季岚序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你通过了。”
林希泽怔住了:“我...我通过了?”
“你从来就是,”季岚序轻声说,“只是需要有人给你一支笔。”
走出大楼时,阳光正好。林希泽的手机疯狂震动——周蓉已经打了十二个未接来电。他按下关机键,仰头看向天空。三年来第一次,他感到肩上的枷锁松动了……
---《追光者2》开机第一天,琉璃厂片场。
林希泽站在仿古的“古韵斋”布景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戏服袖口的暗纹。这是他第一次和季岚序对戏,剧本上写着—— **【程光(季岚序饰)冷眼扫过闯入的青年护宝人(林希泽饰),侧身避开对方抢夺古籍的手,声音低沉:“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简单的一场戏,但他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十七遍。
“准备!”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 林希泽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季岚序——他穿着程光的深灰长衫,指节分明的手正抚过一本做旧的《四库全书》散页。片场的灯光从他侧后方打来,在鼻梁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整个人像是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
“Action!” 林希泽按照走位冲上前,伸手去夺那本"古籍",却在即将触碰到书页的瞬间,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道—— **季岚序没按剧本演。** 本该侧身避开的男人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拇指精准地按在他腕骨内侧的旧伤上。那处皮肤因为常年吊威亚留下淡褐色的茧,此刻在对方温热的指腹下微微发烫。
“你——”林希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片场突然安静得可怕。他看见季岚序的睫毛在灯光下镀了层金边,瞳孔深处却像藏着口古井,幽深得让人心悸。那眼神根本不是戏里程光的冷漠,而是某种更复杂的、近乎审视的专注。
“卡!”导演的声音惊醒众人,“季老师,剧本里没这个动作...”
季岚序这才松开手,古籍“啪”地掉在青砖地上。他弯腰去捡时,嘴唇几乎擦过林澈的耳廓:“你手腕的伤,是去年拍《烟雨任平生》时威亚事故留下的?”
林希泽浑身一僵。那是他刚出道时拍的烂剧,连粉丝都很少提及。
监视器后的制片人小跑过来打圆场:“季老师是不是有新想法?我们可以调整...”
“不用。”季岚序直起身,从道具师手里接过新的古籍道具,“继续按原剧本。”
第二次拍摄时,他完美复刻了剧本要求的冷漠疏离。但林希泽发现,当自己夺书时,季岚序的小指几不可察地勾了下他的袖口——像是一个隐秘的道歉,又像某种未尽的试探。
**当晚的剧组群里,场记偷偷发了段花絮视频。** 画面里季岚序扣住林希泽手腕的镜头被放慢,能清晰看见林希泽瞬间泛红的耳尖,以及沈叙白喉结的滚动。
【美术组小王】:这真的是能播的吗... 【灯光师老李】:建议当片场花絮 【副导演】:@季岚序季老师您看...(消息已撤回)
林希泽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季岚序的微信头像上——那是张敦煌日出的照片。他突然想起白天被扣住手腕时,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混着古籍道具上特意做旧的檀墨气息。
窗外横店的夜雨淅沥落下,他鬼使神差地打了行字又删掉,最终只发出去一句: “季老师,明天那场揭裱戏,您觉得我该用几分力道?”
三分钟后,手机亮起
“用你昨晚练习时的力道就行。” “监视器看得见后台走廊——下次对戏前别偷喝我的普洱茶。”
林希泽猛地把脸埋进枕头。原来他躲在消防通道背台词时,沈叙白早就从监视器里看见了。而那个印着"程"字的紫砂茶杯,他以为没人注意才偷偷抿了一口... 凌晨两点十七分,横店影视城A区7号楼走廊。
林希泽第三次把手机锁屏又点亮,沈叙白最后那条消息在冷光屏上灼着他的眼睛:【监视器看得见后台走廊——下次对戏前别偷喝我的普洱茶】。拇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只发出一个干巴巴的省略号。
“艹”他把脸埋进枕头,棉质布料立刻吸走了鼻尖渗出的细汗。三小时前那场戏的触感还在腕骨上发烫——季岚序拇指压着他旧伤时的温度,比横店七月的夜更灼人。 “叩、叩叩” 敲门声像一柄裁纸刀划破寂静。林希泽触电般从床上弹起来,赤脚踩上地毯时被充电线绊了个趔趄。猫眼里季岚序的轮廓被廊灯镀了层毛边,深灰戏服外套下露出半截霜白的衬衫领。
“开门。”低沉的声线透过门板震得他喉头发紧。林希泽低头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恐龙印花T恤,后知后觉抓了两把睡翘的头发。门锁"咔哒"响起的瞬间,普洱茶的陈香已经漫了进来。
季岚序斜倚在门框上,保温杯沿的水痕在廊灯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目光林希泽澈乱翘的发梢巡梭到泛红的脚踝,最后定格在锁骨处一道浅色晒痕上——那是穿高领唐装闷出的分界线。
“明早的独白戏,”季岚序突然用杯底轻叩他胸口,“程光说‘有些执念比命长’那句,气口要再沉三秒。”
林希泽接住滑落的杯子,虎口蹭到对方微凉的腕表带。保温杯内壁还残留着体温,普洱的醇苦里混着一丝陌生的木质香,像沈叙白戏服熏染的沉香尾调。他下意识抿了一口,茶水划过喉结的弧度被季岚序尽收眼底。 “好喝吗?”
杯沿的水渍还沾在唇上,林希泽抬头正撞进对方眼底的促狭。季岚序忽然伸手,拇指擦过他嘴角:“偷喝的时候倒挺大胆。”
指腹粗粝的触感让他浑身过电般僵住,那根手指却已顺势抬起他下巴:“明天这条要是再NG...”
走廊尽头电梯“叮”地响起。季岚序收回手转身,戏服下摆扫过林希泽发烫的膝盖:“我的茶只给一条过的人喝。”
保温杯在林希泽掌心持续散发着余温。直到电梯数字跳到1,他才发现杯底贴着的便签:【普洱醒神——季】。窗外不知哪个剧组在放烟火烧夜戏,满天星火落进杯中,晃碎一池陈年茶色。
骨瓷杯在林希泽手里转了个圈,杯底残留的茶渍在床头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盯着那张烫金便签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像是被人失手摔过又精心修补的痕迹。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季岚序:** “杯子记得还我。”
林希泽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瞪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现在?”**
**季岚序:** “明天拍摄要用。”
**季岚序:** “还是说,你想留着当纪念品?”
林希泽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咬着下唇打字:“谁要纪念品......”
消息还没发完,又一条弹了出来: **季岚序:** “开门。”
林希泽猛地抬头看向房门。
**“叩、叩”** 这次的敲门声比之前轻,却像直接敲在他太阳穴上。他光着脚踩过地毯,开门时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季岚序还站在走廊里,只是换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冷白的皮肤。他手里拿着剧本,封面上用金笔标着“最终修订版”。
“杯子”他伸手,掌心朝上。 林希泽把骨瓷杯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指节。季岚序的手很凉,像是刚洗过冷水。 “茶喝完了?”季岚序突然问。
“……嗯。”季岚序的视线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忽然轻笑了一声:“明天的戏,”季岚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别让我失望。”
他说完转身离开,开衫下摆扫过林希泽发烫的手背。感应灯再次亮起时,走廊里只剩下林希泽一个人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季岚序"遗忘"在桌上的剧本。 翻开第一页,扉页上用金笔写着:
【有些东西值得等待,比如好茶,比如——你】
林希泽盯着扉页上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季岚序的字迹锋利又克制,最后一笔却微微上扬,像是藏了点什么说不出口的情绪。
他猛地合上剧本,心跳快得不像话。 **季岚序到底什么意思?** 窗外的横店依旧灯火通明,远处某个剧组正在拍夜戏,聚光灯划破夜空,像一把锋利的刀。林希泽站在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季岚序的手指擦过他唇角的触感,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那句低哑的"别让我失望"。
**“……没治了”** 他抓了抓头发,转身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季岚序:** “剧本看了吗?”
林希泽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嗯。”** **季岚序:** “感想?”
**林希泽:** “……字写得不错。” 发完他就后悔了。
**季岚序:** “就这?”
**林希泽:** “不然呢?”
**季岚序:** “我以为你会对最后一句有点想法。”
林希泽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盯着那句“比如——你”,手指蜷了蜷,最终没忍住,回了一句:
**“季老师,平时也这么教别人演戏吗?”**
发完他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三秒后,手机震动。 **季岚序:** “只教你。”
林希泽:“……”
他抓起剧本挡在脸上,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季岚序:** “明天见,林希泽。” 林希泽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没回。 窗外,横店的夜色依旧喧嚣,而他的心跳声比远处的片场更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