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骤停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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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竞赛当天，久染迟五点就醒了。窗外的雨下了一夜，将整个世界洗刷得湿漉漉的。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二十二摄氏度。
"操，老天专他妈不挑好时候。"他骂了一声，翻身下床时踢到了准备好的背包，里面塞了矿泉水、清凉油和应急药品。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霁的消息：「我在校门口等你」。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久染迟的心揪了一下。
他飞快地回复：「马上到，别淋雨」，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校门口的积水映着晨光，林霁站在那里，穿着久染迟送他的浅蓝色外套，发梢还挂着雨滴。他今天看起来比平时更苍白，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久染迟时亮了一下。
"吃药了吗？"久染迟自然地接过他的书包，手指趁机碰了碰他的手腕——体温还算正常。
林霁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晃了晃："两倍剂量。"
久染迟皱眉："医生让的？"
"特殊情况。"林霁轻声说，目光转向远处驶来的校车，"走吧。"
车上空调很足，但林霁还是打了个寒颤。久染迟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按在胸口，指节微微发白。他不动声色地把外套披在林霁肩上，换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睡会儿？"久染迟压低声音问，"要一个小时才到。"
林霁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开始复习。久染迟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手合上了笔记本。
"休息。"他语气坚决，"现在用脑过度，考试时怎么办？"
林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久染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到手帕边缘渗出一点红色。
"林霁！"
"没事。"林霁迅速把手帕塞回口袋，声音有些嘶哑，"只是喉咙有点干，最近上火了。"
久染迟想追问，但林霁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只能紧紧握住对方冰凉的手腕，感受着脉搏下那微弱但规律的跳动。
林霁靠着他的肩膀小憩了一会儿，久染迟能清楚的看见苍白瘦削的脸上，睫毛轻轻的颤动着，睡得并不安稳。
到了目的地——
竞赛场地设在市一中的礼堂。下车时，林霁的脚步明显虚浮了一下，久染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
"要不..."
"我没事。"林霁打断他，推了推眼镜，"只是坐久了腿麻。"
礼堂里已经坐满了来自各个学校的参赛者。久染迟按照准考证找到自己的座位——和林霁隔了三排。他不安地回头，看到林霁正在整理文具，动作依然优雅从容，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第一场考试开始前，监考老师宣布规则："三场考试中间各休息十分钟，不得离开考场...一旦发现作弊，立刻取消考试资格并通报禁赛"
久染迟的注意力全在林霁身上。他看到林霁在答题时偶尔会停下来，左手无意识地按压胸口，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让他不禁又多担忧了几分。
第一场结束铃响起时，林霁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白得不正常。
"喝点水。"久染迟挤过人群，把矿泉水递给他。林霁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瓶子。
"谢谢。"他小口啜饮着，喉结上下滚动。久染迟看到他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
"我们弃权吧。"久染迟低声说，"你现在..."
"不行。"林霁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烁着久染迟从未见过的执拗，"我必须参加完。"
第二场考试比第一场更难。久染迟时不时看向林霁的方向，有次正好对上他痛苦蹙眉的表情。——不是因为题难，而是因为……那一刻，久染迟差点站起来弃考——直到林霁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
考试进行到五十分钟时，一声闷响打破了考场的寂静。久染迟猛地转头，看到林霁倒在地上，笔滚出去老远。
"林霁！"
他撞开桌椅冲过去，监考老师的呵斥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霁蜷缩在地上，右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急促而浅薄。
"药...包里..."林霁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鬓角。
久染迟手忙脚乱地翻找他的书包，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一个银色药盒。里面不是平常的白色药片，而是一支预充式注射器和几瓶小药剂。
"这是..."
"静脉...注射..."林霁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左臂..."
久染迟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精准。他撕开包装，按照说明将药剂抽入注射器，然后卷起林霁的袖子——那苍白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针孔痕迹。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林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久染迟紧紧抱住他，感觉到怀中人的心跳快得吓人。
"救护车！叫救护车！"他朝周围呆立的人群吼道。
药效似乎起了作用，林霁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眼神依然涣散。他虚弱地抓住久染迟的衣领，声音喘息："别...告诉我妈..."
然后他的眼睛闭上了，手也无力地垂下来。
"林霁？林霁！林霁！醒醒！"久染迟的声音变了调，他疯狂地拍打着林霁的脸颊，但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冲进来时，久染迟还死死抱着林霁不松手，直到一个女医生强行掰开他的手指。
"心室颤动！准备除颤！"
久染迟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剪开林霁的衬衫，露出胸前那道狰狞的手术疤痕。电极片贴上去的瞬间，林霁的身体像破败的玩偶一样弹起又落下。
"再来一次！200焦耳！"
第二次电击后，心电监护仪上终于出现了规律的波形。医护人员迅速将林霁抬上担架，久染迟想跟上去，却被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拦住了。
"你是久染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冷冷地问，她的眉眼和林霁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我是林霁的母亲。"
久染迟的血液瞬间凝固。廖颖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医护人员离开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久染迟一眼，那眼神让他如坠冰窟。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久染迟坐在长椅上，手里还攥着林霁的防晒衣，上面沾着少许血迹。医生进进出出，没人理会他这个高中生。
"家属？"一个护士终于走出来问道。
久染迟站起身："我是他..."
"同学。"林霁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走廊尽头，"只是同学。"
护士犹豫地看了看两人："病人暂时稳定了，但需要转入ICU。他的心肌病已经发展到终末期，这次发作造成了..."
"够了。"林霁的妈妈打断她，"这些我会和主治医生谈。"她的目光扫向久染迟，"你可以走了。"
"我想见他。"久染迟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可能。"林霁母亲走近几步，香水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儿子变成这样，你负得起责任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是林霁的。屏幕上还停留在和久染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久染迟发的「明天见」。
"我早就该阻止你们的。"林霁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久染迟心里，"他为了陪你参加这个愚蠢的竞赛，擅自停了两种药。你知道他的心脏现在是什么状态吗？就像一块破布，随时可能..."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细纹和疲惫。
久染迟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他想辩解，想道歉，但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哽咽。
"滚吧。"廖颖晖最后说，"别再出现在他面前。这对你们都好。"
久染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雨又开始下了，落在他脸上化成冰冷的水滴。他站在公交站台，机械地翻看着手机里林霁的照片——图书馆里认真看书的侧脸，天台上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睫毛，还有那次偷拍到的睡颜。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久染迟颤抖着接起来，听筒里传来林霁母亲冰冷的声音："他醒了，要见你。但我警告你，久染迟，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是最好的。"
电话挂断了。久染迟心里涌上一股别样的情绪——有酸涩、有恐惧、还有一丝……希冀。
"他妈的……"久染迟低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车猛地刹在他面前，溅起的雨水扑了他一身。车窗降下，张御明那张不耐烦的脸露了出来。
"上车。”
久染迟没动。
张御明"啧"了一声，直接推开车门，一把拽住久染迟的衣领，把他硬塞进后座。
"操，想干嘛"
"闭嘴。"张御明打断他，甩手丢过来一条毛巾，"擦干净，别弄脏我哥的车。"
久染迟僵硬地接过毛巾，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张御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张御明的哥哥踩了一下油门，车驶了出去。
车里不算太冷，可久染迟还是觉得冷。他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脑子里全是林霁倒下去的画面——苍白的手指抓着胸口。
"他……会死吗？"久染迟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张御明没回答，只是单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却没点。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久染迟低声道，"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
"苏棠没发现他擅自停药，那家伙鬼点子太多了，林霁知道苏棠每天会检查他的药盒，所以他提前准备好"假药盒"外观和真的一模一样，连你贴上去的纸条都1:1还原，但里面的药已经换了。他自己配的药被他藏在书包夹层。
"他还刻意在苏棠面前表现出"状态良好"，在苏棠来送药的时候，用地摊儿上五块钱一个的腮红让气色看起来红润，或者用深呼吸控制心率，避免被她发现异常。"
"——你这对象挺会用计啊"
久染迟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也是刚才才看到苏棠发来的消息。唉……不让人省心。"
张瑜璟（张御明他哥）把车停在路边，张御明点燃了那根烟。烟雾在车厢里弥漫，模糊了他的表情。
"林霁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比谁都固执。"他吐出一口烟，声音低了几分，"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久染迟攥紧了外套，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所以，别摆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张御明把烟摁灭，转头盯着他，"那家伙最讨厌别人因为他哭哭啼啼。"
久染迟咬牙，眼眶却更红了。
张御明"啧"了一声，突然从后座拽过来一个纸袋，粗暴地塞进久染迟怀里。
"拿着。"
久染迟低头，发现里面是林霁的笔记本、矿泉水瓶，还有一瓶没开封的药。
"他的东西，你保管。"张御明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散漫，"那家伙醒来要是发现笔记丢了，能念叨一整年。"
久染迟抱紧纸袋，指尖碰到笔记本边缘——那里有一行字，是林霁的笔迹：
「久染迟，加油。」
他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张御明没看他，只是把车窗降下一道缝，让风吹散车厢里的烟味。
"他会没事的。"久染迟低声说，不知道是在问张御明，还是在说服自己。
张御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
"废话。"他一只手摸出手机，划开屏幕丢给久染迟，"自己看。"
屏幕上是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来自廖颖晖：
「暂时稳定了，别告诉那小子。」
久染迟的呼吸一滞。
张御明夺回手机，语气依旧不耐烦："所以，别他妈一副丧偶的表情，晦气。"
久染迟低头，把脸埋进林霁的防晒衣里，肩膀微微发抖。
张御明没再说话，只是把空调调低了两度。
"走吧，"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那家伙醒来要是看见你哭丧着脸，又要碎碎念。"
久染迟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纸袋。阳光照在纸袋边缘露出的笔记本上，那里除了"久染迟，加油"的字迹外，还有一行不容易被发现的小字：「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骤停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