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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他们的光不灭 ...

  •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久染迟回到了学校。

      教室里依旧嘈杂,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几个男生在最后一排打闹,女生们凑在一起讨论昨晚的综艺节目。久染迟推开门时,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的座位旁边空荡荡的——林霁的桌子还在原位,书本整齐地码在桌角。

      "久染迟……"班长郝素雯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林霁他……还好吗?"

      他没说话,把书包甩在桌上,动作重了几分。他的指节上还带着昨天在医院攥得太紧留下的红痕。

      "听说他比赛的时候晕倒了?"前排的女生小声问,"真的假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救护车都来了!"有人接话,"我表姐在市一中读书,说当时整个考场都乱了。"

      "他到底什么病啊?"

      "不知道,但肯定很严重吧……"

      久染迟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林霁的桌面,一声不吭。

      "喂,你们别瞎猜了。"张御明开口,声音冰冷,"林霁没事,过几天就回来。"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有人小声嘀咕:"骗谁啊,都进ICU了……"

      久染迟一下子站起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他。

      "久染迟?"郝素雯试探性地喊他。

      他没回答,直接转身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暖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

      久染迟靠在墙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昨晚张御明发来的消息:「暂时稳定了」。

      但"暂时"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久染迟。"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看到数学老师张雪琳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抱着一叠试卷。她今天没戴眼镜,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也没休息好。

      "进来一下。"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张雪琳把试卷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久染迟。

      "这是竞赛组委会的通知。"她的声音很轻,"林霁只完成了前两场考试,第三场缺考,所以没有最终成绩。"

      久染迟盯着那张纸,上面冰冷的官方措辞写着"因突发身体状况退赛"。

      "张老师。"他开口,声音低哑,"他本来能拿第一的。"

      张雪琳沉默了一会儿,从另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批改过的试卷。

      "这是第一场考试的卷子。"她指着右上角的分数——98分,全场最高,"第二场的成绩还没出来,但监考老师说,他晕倒前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

      久染迟的喉咙发紧。

      "他本来能拿第一的。"张雪琳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哽咽,"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窗外,操场上传来体育课的哨声,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林霁的试卷上。那个漂亮的"98"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久染迟把试卷折好,放回张雪琳的桌上。

      "他会回来的。"声音很坚定,"不是为了成绩。"

      张雪琳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告诉他,"她说,"我们等他回来上课。"
      久染迟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晚自习刚结束,久染迟就翻学校墙去医院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一个小时了。初夏的夜风带着槐花的香气,路灯下飞舞着几只飞蛾。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张御明发来的第十七条消息:「迟哥,你他妈在哪?老张要报警了!」

      他机械地划掉通知,手指因为紧握手机太久而发麻。医院大厅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小伙子,你要站到什么时候?"保安第三次出来赶人,"要么进去,要么回家。"

      久染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ICU的探视时间早就结束了。

      "我..."他清了清嗓子,"我等个人。"

      保安叹了口气:"那个心脏病的小伙子?他妈妈刚才从后门带他转院了。"

      久染迟猛地抬头,僵硬的身体突然有了知觉:"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保安擦了擦汗,"救护车直接开进地下车库,我都没看清..."

      久染迟没等他说完就冲了出去。夜风扑面而来,他跑得太急,差点撞到路边的垃圾桶。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摔出一道裂痕,正好横亘在林霁的照片上。

      他颤抖着捡起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但对方没有说话。

      "廖阿姨..."久染迟的声音哽住了,"让我见见他...就一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久染迟,你还不明白吗?林霁的病情不是靠见一面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但我..."

      "你知道什么?"廖颖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知道他每天要吃多少药吗?你知道他从小到大进过多少次ICU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参加体育课吗?"

      久染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廖颖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那种刻意维持的、医生特有的冷静,"你只知道他给你熬夜改题,陪你在操场上疯跑,熬夜修你那辆破摩托车..."

      久染迟的视线模糊了。汗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得让人作呕。

      "他现在在去北京的救护车上。"廖颖晖继续说,"协和医院的心脏外科主任明天会诊。如果..."她的声音罕见地颤抖了一下,"如果情况允许,下个月会安排手术。"

      久染迟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术?成功率..."

      "不到百分之四十。"廖颖晖干脆利落地回答,"所以,久染迟,我恳求你..."这个一向强势的女人第一次用上了恳求的语气,"别让他分心。别给他希望。"

      电话挂断了。久染迟站在路灯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僵硬地迈开步子,却不知道该往哪走。最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了林霁家楼下——那栋白色的三层小楼,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亮。

      久染迟蹲在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林霁在数学竞赛前塞给他的纸条,上面除了解题步骤,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考完试有话对你说」。

      夜风轻拂,久染迟的T恤被汗水浸湿又吹干。他盯着二楼那个熟悉的窗户——林霁的房间。那里曾经透出台灯的光亮,有时能看见一个伏案学习的剪影

      突然,窗户亮了一下。

      久染迟猛地站起来,腿因为蹲太久而发麻。他眯起眼睛,确信自己看到了窗帘缝隙间一闪而过的光亮。可能是保姆,可能是幻觉...但他必须确认。

      院子围墙上的藤蔓长得正茂盛,久染迟翻过去时被划伤了手臂。他顾不上擦血,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根排水管——以前来找林霁时经常爬的。

      二楼的窗锁着,但久染迟知道怎么撬开。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试了三次才成功。窗户无声地滑开,熟悉的橙花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空荡荡的。

      床铺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的文具按长短排列,书架上的参考书按照科目分类——一切都像林霁的风格,整齐到近乎强迫症。唯一异常的是床头柜上的相框被收起来了,那里现在放着一个药盒。

      久染迟走近书桌,发现台灯下压着一张纸。他颤抖着手拿起来,是林霁工整的字迹:

      「久染迟: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你又翻窗了。
      对不起,没能当面告别。
      医生说我的心脏已经...」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模糊不清。久染迟把纸条贴近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字人的温度。他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扉页上写着「数学竞赛笔记」,但翻开后久染迟愣住了——

      里面全是关于他的记录。
      「3月12日,久染迟解出了三角函数题,眼睛亮得像星星。」
      「3月15日,久染迟的耳洞发炎了,偷偷买了药膏。」
      「4月2日,久染迟的侧脸好帅...」

      他的的视线再次模糊了,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张照片:自己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背面写着:「我的光」。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久染迟迅速合上笔记本,但已经来不及了——廖颖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

      "你怎么敢..."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比任何尖叫都可怕,"私闯民宅?偷看隐私?"

      久染迟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张照片:"阿姨,我..."

      "放下!立刻滚出去!"廖颖晖上前一步,保养得宜的手紧紧攥着包带,"否则我马上报警。"

      久染迟轻轻把照片放回笔记本,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阿姨,我只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可能回来?"

      廖颖晖的表情松动了一瞬:"...手术如果成功,也许。"

      "那我能等他吗?"

      "等?"廖颖晖冷笑一声,"等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久染迟,别天真了。就算手术成功,林霁的未来也在北京,在最好的医学院,而不是..."

      "而不是跟一个修摩托的混在一起?"久染迟平静地接上她的话。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夜风吹动窗帘的声音清晰可闻。

      廖颖晖深吸一口气:"久染迟,我不是看不起你。相反..."她顿了顿,"林霁告诉我,你帮他修好了他父亲留下的怀表,那是连专业钟表匠都束手无策的老古董。你很有天赋,但是..."

      "但是我不配和他在一起?阿姨,您知道林霁为什么喜欢数学吗?"

      廖颖晖愣住了。

      "因为数学不会说谎。"久染迟拿起那本笔记本,"1+1永远等于2,函数的极限永远有解。林霁喜欢这种确定性,因为他的生命里充满了不确定——不知道哪天会发病,不知道能活到几岁..."

      "别说了!"廖颖晖厉声打断,但久染迟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阿姨,我可以等。"久染迟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管手术成功与否,不管要等多久。因为..."

      他拿起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我是他的光,他也是我的。"

      廖颖晖突然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久染迟静静等待,直到她重新开口,声音沙哑:"...他带了手机。号码没变。"

      久染迟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是,"廖颖晖转回身,脸上恢复了医生的冷静,"在他手术前,不准联系。手术后...看情况。"

      久染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阿姨。"

      离开林家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久染迟站在院子里,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他掏出手机,给林霁发了一条消息:「我等你」。然后他删掉了对话框——不是要食言,而是怕自己忍不住打扰对方。

      回家的路上,久染迟绕道去了废车场。父亲的摩托车还停在老位置,油箱上的诗句已经斑驳不清。他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锈迹,露出下面完整的字迹:「我的爱人是一台永不停转的引擎」。

      "爸,"久染迟轻声说,"我要考大学。"

      父亲从一堆零件中抬起头,满脸油污也掩盖不住惊讶:"啥?"

      "北京的大学。"久染迟站起身,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医学。"

      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工具箱最底下有个铁盒,你妈...走之前留的。说是给你上大学用。"

      久染迟找到那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一张存折和一张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大学门口,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本。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知识是唯一偷不走的财富」。

      此刻,爱也是,一个能让他穿越风雨、奔向明天的理由。

      他攥紧照片,指腹轻轻擦过母亲年轻的笑脸,仿佛能触碰到那个早已离他远去的世界。存折上的数字不多,但足够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

      窗外,晨光熹微。久染迟盯着玻璃上凝结的露珠,忽然想起林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久染迟,你认真的时候,特别帅。"

      那时的林霁靠在摩托车旁,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久染迟记得自己故意把扳手敲得叮当响,掩饰过快的心跳。

      而现在,他低头看着铁盒里的两样东西——母亲留下的知识,和林霁留下的爱。

      这两样东西,谁也偷不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他们的光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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