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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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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开沉重的眼皮,独特的冷光和消毒水气味涌入感官,让谢锦程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的视线缓缓聚焦,看到上方的吊瓶。
医院?他没死吗?
突然就失去意识,谢锦程还以为会很严重,居然只需要打吊瓶吗,连重症监护室都没进,耳边也听不到监护仪的声响。
对了,江韶——
谢锦程看向床边,映入眼帘的,是穿着毛呢大衣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休息的年轻男人。
谢锦程看了一下,对方的这个姿势恰好能随时观察到吊瓶的余量。
大概是吓坏他了,连休息都不能安心去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冷硬的椅子后仰,这样只怕会更累。
不过以江韶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他大概还会在谢锦程担心他没休息好时活动手脚表示自己身强力壮不怕累。
想到这里,谢锦程唇角微微扬起。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发觉有个十分违和的地方——
毛呢大衣?
现在明明是夏末。他们上午出门时都穿着衬衫,车里还开着冷气。江韶也只带了一件薄外套,怎么会……
“唔——你醒了,好点没?”椅子上的人捏着后颈直起身,声音犹带几分困倦。
谢锦程看向那张同样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面容,喉结滚动,“……陆繁?”
“可不就是我。”陆繁麻利地摇起床头,洗手倒水一气呵成,再细心地往水杯里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半夜烧到说胡话,背你上车时还念叨'烧'呢。看你难受我就不舒服,渴了吧?喝点水。”
很熟悉的一段对话。大二那年某个冬夜谢锦程高烧不退,次日清晨陆繁说的就是这些,一字不差。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窗外仍是浓稠的夜色。
谢锦程之所以把陆繁说的话记得很清楚,一是觉得稀奇,谢锦程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酒醉状态都从来不会说胡话。
性格习惯使然,他向来只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开口,任何话都会先从脑子里过一遍。如果他有说过什么话,那第二天他一定会记得。但陆繁说的这些他都不记得,这有些不寻常。
二是因为这天从医院回去后,陆繁就打了申请换宿舍过来和他一起住。
陆繁是个既细心又冲动的人,他有足够的耐心试探谢锦程的心意,在追求谢锦程的过程中即便没有回应也不气馁。但他在某些方面又很容易头脑一热做决定。
曾经交往时,陆繁这矛盾的性格给谢锦程带来过很多感动和惊喜的瞬间,却也带来过很多惊吓。
温水润过喉咙,谢锦程垂眸掩去思绪。
原来他不是没死,而是重生了么,可为什么是在这个节点?
在他答应和陆繁交往的前一周。
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谢锦程思考。
他的死本身就是一件离奇的事,躲过了道路上的车祸,却躲不过地下车库里车速狂飙追杀般的撞击。
那么必死之局后的重生,绝不会是偶然。
眼皮愈发沉重,视野开始模糊。谢锦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果然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谢锦程重生了。
当意识从混沌中抽离,眼前浮现病房惨白的灯光时,饶是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也难掩心绪翻涌。
病床前守着的是陆繁——他的初恋男友。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大学……那个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人,此刻应该还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吧?
不——如林澈所说,此刻的那人,是在校外的小旅馆担忧他到彻夜未眠!
谢锦程心里泛起丝丝酸涩,呼吸沉重。
死前的祈祷生效,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
他决定,这一世,绝不辜负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谢锦程凝视着眼前悬浮的文字——和得知吴炎死讯时如出一辙的诡异存在。
谢锦程牵了牵嘴角。让他死,又让他活,原来只是为了那个在他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记的人啊。
为了所谓的“不辜负”吴炎,就要毁掉谢锦程平静温馨的生活,让他以那样的方式死在爱人面前,甚至那天下午,他们本来还要去父母家中做客。
谢锦程不敢想象当他的父母早早回到家准备好他和江韶爱吃的饭菜,等来的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而是他的死讯……
“手别用力!还输着液呢!”
见谢锦程喝完水就靠着床头发呆,陆繁原本还在盯着人脸看,谢锦程这张脸平时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染上几分病容后倒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尤其是那因病而显出一丝倦懒的眸子,半垂的眼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有种看谁都是狗的感觉。
陆繁心想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但就是觉得……啧,好看!
陆繁正暗自欣赏,却见谢锦程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搁在床边的手猛地攥紧。他赶紧把手垫在谢锦程掌心,同时检查针头:“想什么呢这么激动?难得见你这样。”
*
天亮后,谢锦程和陆繁从医院返回学校。网约车停在校门口时,谢锦程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路边——
是吴炎。
要是放在从前,谢锦程根本不会记得这张脸。但自从听了林澈那番话、听到吴炎坠楼的消息后,那些莫名浮现的记忆让他在此刻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锦程心头突然一窒。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让他胸口发闷,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几乎要推着他朝那人走去。
——又来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谢锦程缓缓吐息,神色自然地转身关上车门。
陆繁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恰好挡在谢锦程与那道视线之间。
二人刷卡进校,谁都没往后看过一眼。
“我送你到宿舍。”陆繁说着,陪谢锦程往宿舍楼方向走去。他的宿舍明明在另一个方向的宿舍楼,却执意要绕这段路。
谢锦程知道,接下来陆繁就会提出搬过来和他住。前世他因着不讨厌这个追求自己许久的人,便默许了对方的行为,只说:“你如果能说服我室友换寝,我没意见。”
结果自然是说动了的。他们学校是四人寝,谢锦程有位本地室友,一周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宿舍。
查寝这种规矩,对不守规则的人来说形同虚设。那人在自管会又有熟人,扣分从来落不到他们头上,其他两位室友见谢锦程不在意,便也不说什么。
陆繁的换寝申请走得很顺利,流程刚走完,第二天就搬了进来。
“要不我搬到你宿舍来吧,”快要到谢锦程宿舍时,陆繁故作轻松地说:“昨晚那情况太危险了。你那两个室友太死板,看到门禁时间就不敢叫人开门。别说送你去医务室了,连买药都不敢出去。好在他们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不然你得烧成什么样啊,发烧和一般感冒不一样,最不能耽误……”
避让开一个骑电瓶车的同学,谢锦程回道:“在个人能力范围之内,他们已经挺好了,不是谁都可以智商、情商双双发展。他们来自学业竞争很激烈的地方,守规矩惯了,一时无法灵活应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不是夸我智商和情商都高的意思呢?”陆繁眼睛一亮,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
他稍稍靠近谢锦程,一张俊脸在谢锦程眼前放大,“校园墙上那些人对你最大的误解,就是说你高冷,明明很细心嘛,连室友的性格都能照顾到。”
“是。”谢锦程坦然承认第一个问题,至于其他的,他不作回应。而后正色道:“昨晚的事很感谢你,如你所言,要是没有及时去医院,或许我今天就没法这样走回宿舍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陆繁笑着摆手,眼底漾着温柔的光,“我喜欢你呢,当然得照顾好,保护好你啊……”
在确定谢锦程不排斥他的感情后,陆繁从不吝表达他的爱意,他总要让谢锦程明白,自己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喜欢他。
如此直白的爱意,谢锦程当然明白。
前世他也接受了这份爱,不单单是因为陆繁的追逐——
一段感情的开始不会是单方面的原因。
谢锦程是因为看到了陆繁的闪光点,所以和陆繁有了一段时而甜蜜,时而鸡飞狗跳的恋爱时光。
但如今的他不能重蹈覆辙。不仅因为这段感情最后无疾而终,更因为——吴炎。
现在的谢锦程不是20岁的谢锦程,他来自十年后,在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和感情的状态下,因为吴炎的死而被迫“殉葬”。
冥冥之中,他与吴炎似乎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他的存在,又或者这个世界,或许并非真实,而是被书写好的剧本。
那些悬浮的文字,那些试图动摇他心性,左右他思想和行为的无形推力,就是证明。
没有弄清并解决他和吴炎的纠葛之前,他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
停下脚步,谢锦程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云层——
云顶之巅,是否真有人如观戏般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