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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别动,他好像有情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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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上玄阁放假。莫念岁和常百乐一早拎着外卖卡卷和小风扇冲去城南喝奶茶泡澡堂,只留下阎然一个人在公园遛弯。
阎然看着终端上的字无语。
【岁岁宝贝】:我和百乐先走一步哈~睡你的觉吧。
【虎焰残光】:小人呕吐.jpg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那一整片盛开的山茶花,脑袋空空地打着哈欠。白的、红的、粉的,花团锦簇地围了一地,像谁拿调色盘在这里撒了点浪漫。
一阵风吹过,几朵花随风落下。他弯腰捡起一朵红色的山茶花,随手掸了掸,凑到鼻尖嗅了一口。
“唔,还挺香。”他含着花柄喃喃,“这要是拿回去给萧简白插他军靴上,他会不会一脚踹我出训练场?”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后草坪上传来两个年轻人的声音,一男一女,年纪听着跟他差不多。
“你知道这山茶花的故事吗?”女孩轻声问,“每年这个时候开花,不是巧合哦。”
“嗯?”男生明显不太信,“还能有什么浪漫设定?”
“据说啊,以前有个实验体,伪装成人在上玄阁工作,期间喜欢上了一个执行官。他看到那个执行官特别喜欢山茶花,每年都偷偷跑来种这些花。”
女孩声音软软的,像在讲校园八卦,“后来被发现了,被执行官抓了。那执行官特别冷面铁血的那种,他们都结婚8年了,孩子都6岁了,这个消息直接导致他们决裂。听说那个执行官亲自下的手,实验体没死掉,那个执行官反而牺牲了。你信不信,今天刚好是他死的日子。”
“真的假的?”男生倒吸一口气,“这花儿年年开,是谁在接力种啊?还有这背景也太□□风了吧。”
“可不是嘛。”女孩叹了口气,“粉的是想念,白的是温柔,红的……”她顿了顿,“是说‘我爱你’的意思。”
阎然听到这儿,手里那朵粉色山茶花被他转了一圈,像在评估这朵花能不能帮他打通一位执行官的心门。
阎然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伸了个懒腰决定再走走,却被一道系统提醒留在原地。
【特殊外出任务,请于十分钟后于东门口集合。任务对象:伊安】
阎然一看这名字,头皮一炸:“……这不是那只说我像红薯皮的熊孩子?!”
他刚想点“申请回避”,一个熟悉又不近人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刚好休息日,我临时有任务。”
萧简白像鬼一样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黑,目光清冷:“我有点事,他必须有人带。”
“你不是还有发小……”
“我发小正在出差。”萧简白轻描淡写,“你不是说喜欢小孩?”
“我说过那是……社交性客套话!”阎然抱头,“我对小孩的认知停留在‘会说话的小炸弹’阶段!”
但萧简白看都不看他:“位置已确认,权限交接完成。十五分钟内你没接人,他会被判定为走失,上玄阁系统将自动对你罚款——”
“停停停!!别念了我去还不行吗!”阎然痛苦地跳脚,“你、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萧简白没否认,只是轻轻瞥他一眼:“机会已经给你了,别哭。”
东门口,小孩已经站在那,穿着一件印着“打架要赢”的小黑T,歪戴着鸭舌帽,一脸老大般审视着阎然。
“你是‘宠物叔叔’?”
阎然:“……我叫阎然。别叫我宠物。”
小孩点头:“行,那以后你就是‘阎宠’。”
“你!——”阎然捂胸口,感觉尊严被分期付款带走。
一路上,孩子像个未成年人版的特工教官,不断评估他体能数据,甚至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冷冷说:“吃这个,你需要补血。”
“你这是在带我玩游戏还是在养个实习犯?!”
阎然嚷完这句,正捧着糖葫芦喘气,那小孩已经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监护人行为记录表”,开始不紧不慢地打勾——
他正满脸崩溃,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宋叔的车停在路边,车窗半落,一只手伸出来朝他招了招:“阎然,麻烦了,我这边临时要送人一趟,回来之后孩子我来带。”
话音刚落,萧简白坐进了副驾驶。
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把手里的随身终端递给阎然,说:“带一个小时少跑1小时。”
阎然接过,眼神放光,连忙点头:“谢谢菩萨显灵!”
车辆发动,扬长而去。
车窗外的景色一点点从钢铁结构褪去,城市边缘的玻璃楼体被远山吞没,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岩土与稀疏树影。
萧简白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神色沉稳。直到车速慢下来,他睁眼看向前方。
宋叔停在一处山脚。那里并无墓园指示牌,甚至看不出有什么设施。唯有一条狭窄的旧石阶,被杂草遮去一半。
“我不跟上去了。”宋叔低声道,“你自己走吧。”
萧简白点头。车门合上的一瞬间,风灌进来,掀起他风衣下摆。
他沿着石阶往上走,每一步都极稳,鞋跟敲在石面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这是条他走过很多次的路,熟悉得不需要看路标。左拐三阶,有块碎石卡着台面;再往上五步,松针堆积最厚,踩上去没声。
他从风中一步步穿过去,直到最北角的那块墓碑出现在眼前。
陈拓
他站在碑前,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从风衣内袋取出那束白色山茶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枝叶,轻轻放下。
他没有弯腰,没有跪地,也没有低头。
只是站在那里,像立于审讯室中的一名冷静观察员。
风吹来,吹皱他鬓边几缕细发。他抬起手,抚了一下,又收回去,动作克制得近乎机械。
墓园没有其他人。整片天压着寂静不动,像一间被封死的冷藏柜,只剩他一个人,在里面呼吸。
世人皆知今日是他的忌日,却无人在意他的墓在哪儿。
跟一个男人挂了勾,生了孩子,他唯一能被提起的时候就只能是他的爱情故事。
萧简白站定,沉默地望着那名字看了很久,才弯腰将山茶花放下。他没有擦碑,也没有行礼,只是蹲下来,双臂搭在膝盖上,仿佛在沉思,又像在等待什么。
如果陈拓只是个普通男性,没有被改造,没有男人不该有的生殖器官,没有那副让萧怀真心动的皮囊,他牺牲后墓碑就不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而是在一个众人都能够供奉的地方了。
“……今年花开得早。”
他低声说,嗓音很轻,带着点风吹过喉咙时的微凉沙哑。
“你以前最烦山茶,说‘花期太短,开得没意义’。”
“但你院子里还是种了三棵。”
他说着,自己也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逝。
“我不知道你到底信不信那些‘有意义’的事。你做的事,全都冷冰冰的,跟死人没两样。”
“我小时候怕你。”
“后来……不怕了。”
他声音慢了下来,眼神落在碑前地面一小块枯叶上,指尖却始终扣在一起,没有触碰那座碑。
“你走得挺快,连句交代都没留。”
“那天的报纸全是老夫老妻反目成仇,执行官遗憾牺牲。谁都说你是英雄。可那时候我才刚六岁。”
“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实验体,讨厌萧怀真,所以真相绝对不会是萧怀真逃出上玄城,你遗憾牺牲。”
他嗓音一顿,几秒后才低低开口。
“陈拓,有点痛。”
“我不记得我小时候你给过我好脸,看到别的小孩儿的父母都抱着哄着,我当时就是好奇为什么你对我是非打即骂。”
风吹得更紧了些,他终于抬头,望着那冰冷的碑,像看着一个远去却始终没回头的背影。
“但我还是来了。”
“我今天给你扫墓,不是因为你是我爸。”
“是因为你选了这条路,把命扔给上玄阁,却没回头看看你身后还有谁。”
“我不知道萧怀真跟你说什么。全世界都认为你是被他杀死的,只有我知道你不可能被萧怀真杀死。我想知道,也会知道。”
“我现在是执行官,编号SX-006。”他说,“活得挺好。任务完成率100%。”
“你要是知道,应该会很满意。”
“……可你不配满意。”
风声陡然停了一下,天地间像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块风口上,孤零零的,站得笔直,像从未崩塌。
萧简白缓缓站起身,收起所有情绪。眼底只剩下惯常的冷漠与冷静。
“走了。清明再来看你。”
他淡淡地说,没有再看那座碑一眼,转身离开。
山茶花被风吹得微微侧倒,落下一片花瓣,轻轻落在陈拓的名字上。仿佛某种迟到的回应。
一只手把白色的山茶花扶正,放了一朵红色的山茶花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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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车子还停在原地。
萧简白下了石阶,没发出一点声响。宋叔坐在驾驶座上抽烟,见他过来,灭了烟,把车窗降下一点。
“扫完了?”
“嗯。”
萧简白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眼神落在前方的车道尽头,没有太多起伏。
车子缓缓启动。
沉默了一路,宋叔才低声开口:“……简白,你还在找萧怀真,对吧?”
萧简白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他还活着。”
“活着也不代表该找。”宋叔没转头,手稳稳握着方向盘,语气比平常更重了几分,“当年那些事,查到头也是个死局。他不想被找,你就算真找到他,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要不然陈拓也不会死。”
“宋叔你自己也不信陈拓会被萧怀真刺死吧。”萧简白语调平静得像在陈述任务步骤,“其中的隐情,一定牵扯到了一些内部的事情。”
宋叔轻叹:“你爸已经死了,SX-002只是个影子。”
萧简白没有回应,片刻后只是点开终端,发出一条短讯:
【20分钟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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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玄阁小道边的便利店外,阎然看着那条讯息,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活像被谁偷塞了颗糖。
他猛吸一口可乐,转头冲便利店门口那位“问题儿童”打了个响指:“伊安!给你个十分钟任务!来,考验你的实战能力到了!”
伊安咬着糖葫芦,眼神满是不信:“你又想干嘛?”
阎然从便利店门口摸出一副墨镜,啪地戴上,故作神秘:“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场潜入任务,目标是——为即将归来的冷面执行官制造一个‘英雄归来’氛围!任务代号:SBI(Sniper Back Incoming)。”
“……你是不是把脑子借给人玩了?”伊安冷脸看他,“还SBI,你直接SBD好了。”
“你懂什么!”阎然一本正经地伸手一指天边,“他是战场归来的孤狼,我是忠诚的引导员!你是……跟班小战士!”
伊安:“不当,拒绝,我要当最终BOSS。”
“好,那我当倒贴女主角。”
“……你真的脑子坏掉了。”
两人斗嘴的同时,阎然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远方主路的方向。
他嘴角还挂着笑,却没说话。风吹动他的红发,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像专门留给某人的聚光灯。
“……他快到了。”
阎然轻声说完,就立刻从便利店门口冲了出去,像个突然接到军令的二愣子。
“伊安!启动‘英魂回廊’预案!”
伊安面无表情地嚼着糖:“你是不是偷偷给这任务编号了?”
“当然!”阎然手里拎着便利店抢购的五根彩虹旗、三包彩带和两串小灯球,得意地挥舞着,“这是SBI-02扩展版本!在主路旁设立临时‘荣誉归巢走廊’,重现胜利者的凯旋通道!”
伊安:“你是进货商请的托儿吗?”
但在阎然的催促下,小孩还是一脸死相地跟着行动起来。
不到十分钟,一条五米长的走道被临时用雨伞杆和彩带在上玄阁训练场入口旁搭起,一旁还挂了块写着“欢迎执行官大人凯旋归来”的纸牌。
纸牌上画着一个红得发光的小爱心。
“……你画的?”伊安面无表情地指着它。
“我画的。”阎然理直气壮,“我觉得他心里冷,得给他一点视觉冲击。”
伊安点头:“你别只给他视觉冲击,你再多几步就能给他神经冲击了。”
远处,一辆熟悉的黑车慢慢驶入训练场入口。
阎然猛地站直,掏出一面不知道哪来的小旗子,一本正经地挥舞起来,像什么活在末世又相信希望的电波少年。
车停下,萧简白推门下车。
他抬头看见眼前这一幕,沉默了三秒,目光扫过头顶上飘的“欢迎旗”、地上的纸牌、站得比士兵还直的阎然,还有站在一边咬糖葫芦的伊安。
“……你们在干嘛。”
“欢迎你凯旋归来!”阎然大步冲上去,把小旗插进地上,咚地一声,“走红毯吗?我们也可以安排。”
“你们是闲得太慌?”
“不是,是我怕你太寂寞。给你点人味儿。”阎然凑近了一步,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看,我多贴心。”
萧简白不语,抿了抿唇,宋叔看着两人连忙把站在两人中间的伊安带走。
看着黑色的轿车开走,萧简白抬脚走向行政楼。
走出两步,又回头:“地上的纸牌收一收,别影响其他人出入。”
阎然:“……你不感动一下吗?”
“感动了。”萧简白语气冷静,“感动得我现在想给你加练三百组深蹲。”
“你等等!”阎然想追上去,“你有没有被温暖到哪怕一丢丢?”
“有,”萧简白头也不回,“我冷静地确认了一件事——你确实挺闲的。”
萧简白话音刚落,转身就走,风衣一掀,干脆利落。
阎然被当场判无期,脸上笑容险些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就不能感恩戴德一下?!”
他大步追了上去,一边拽下自己辛辛苦苦绑的纸牌,“上玄阁就你一个冷面执行官啊?说句话跟剖鱼似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去哪儿?让我跟你一起走呗~”
萧简白懒得理他,但脚步终究慢了几分。
阎然并肩跟上来,余光去看他,忽然注意到他眼尾的那点红痕。不是怒意,也不像风吹,而像……疲倦太久,才留下的一点细小裂痕。
“你是不是去哪儿了?”他抛了个媚眼,“看起来心情不是特别英俊。”
萧简白低头看他一眼:“你从哪看出我心情不好。”
“从你一进门没骂我开始,”阎然说,“要是平时,我拿个旗子冲你挥,你不该当场给我一个扫堂腿?”
“我没扫你,是因为我累。”
“哇,还是你亲口承认的,罕见啊。你居然会累”阎然咂舌,语气不经意地轻了些,“是出任务太久了?还是……去见了什么人?”
萧简白没回头,脚步却忽然顿了一下。
阎然察觉到了,却没急着追问。他只是转身看向主路另一侧,随口转开话题:“你说要是我以后阵亡了,你会不会给我也立块碑?”
“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想给你立碑。”
“那你给我种棵树吧,”阎然笑着看向旁边的山茶花,“山茶花就挺好。每天有风,树就晃,我在下面睡觉,就当我还活着。”
这话说得轻快,像调侃,但萧简白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复杂。
“死了确实挺轻松的。”
阎然一愣。
“只是留下的人难受而已。”
空气一瞬凝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随口的玩笑,好像踩到了一根什么尚未结痂的神经。
“……对不起。”阎然轻声说。
萧简白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并肩沉默了几步。
“我不是想揭你疤。”阎然试探着开口,“我是想说你刚才那个状态,看起来像是……在思念谁。想逗你开心开心。”
“管好你自己。”
“你看你,嘴上说没有,耳朵都红了。”
萧简白转头瞥他,果然耳尖泛红。
阎然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不然你说说,我耳朵红没红?”
“滚远点。”
“哎哟,别这样嘛,我这不是体贴你嘛,你一个人冷着脸这么久,是得有人热热场子。”
“阎然。”
“啊?”
萧简白一道略显悲伤的眼神看的阎然浑身一颤。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也得选一条别人都劝你别走的路,你会怎么做?”
这句话问得太突兀,像是突然闯入了一个更深的世界。
阎然怔了怔:“你是说……那种走了就回不来的路?”
萧简白轻轻点头。
天边的云压得很低,风从山脊上缓缓滑下来,吹动他领口微敞的风衣,卷起几分未散尽的寒意。
他的眼神淡淡的,看起来毫无波澜
他忽然觉得,萧简白看起来,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近。
阎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语气却认真得不像他了:
“那我就先带上你。”
萧简白微愣。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是在追你吗,自然想跟你呆在一起。”
“就算回不来,也得有人一起走。”阎然说,“你这人吧,太擅长一个人待着了。我不同,我得叨叨,有人听才像活人。”
萧简白没再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轻,却像把什么悄悄刻在了心上。
两人继续往回行政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