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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心圆 ...

  •   后来的林野每周一就会去取一束向日葵。
      但第七个周一的暴雨来的猝不及防,刚结束训练的少年在更衣室用毛巾擦干头发,看着窗台外被玻璃封印着的乌云揉皱天空,还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冲出体育馆。
      冰凉的雨珠正顺着向日葵焦糖色花瓣的褶皱蜿蜒而下,在卫衣前襟晕开深色水痕。林野收紧裹着花束的防水布,冲过最后五十米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青石板路时,运动鞋底在苔藓上打滑,险些撞上那扇紧闭的孔雀蓝卷帘门。
      贴在门上的便签纸被雨水泡胀,江叙的字迹像化开的墨鱼汁:“今日盘点,歇业半日”。
      日期是昨天。
      林野抹掉睫毛上的雨水,掏出手机时发现屏幕已经蒙着层水雾,第十三次按下快捷键的动作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咳...咳...”听筒里传来的气声像是被砂纸磨过,混着瓷器碰撞的叮咚声。林野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的奥运五环贴纸——那是上个月江叙贴上去的,说这样每次来电都会带来好运。
      “你烧糊了?”他抬脚踹向墙根积水的动作突然顿住,塑料桶里浸泡的银柳枝条随水波晃荡,倒影中自己拧紧的眉头活像老式门锁,“地址!现在!”
      电流声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接着是书页翻动的脆响:“…人民路37号二楼,钥匙在……”
      “我知道在哪!”林野打断对方的话,转身时向日葵花盘上的雨水甩出一道弧线。一个月前偷偷配好的防盗门备用钥匙,此刻正在他运动裤口袋里发烫,贴着大腿外侧的皮肤烙下滚烫的印记。
      老旧的公寓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时,蒸腾的水雾裹挟着苦杏仁与甘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野眯起眼睛,看见江叙倚着玄关赤脚踩在胡桃木地板上,眼尾烧得嫣红,孔雀蓝睡袍的腰带松垮系着,露出锁骨处细密的汗珠。
      青年的脸上还带着跑过来的红晕和湿润的雨水气息,林野把塑料袋往玄关柜顶上一墩,滚出一碗白粥和几盒胃药,什么种类的都有。挡着风口推着人往里走,林野先是看见倒扣在沙发扶手上的《鲜花保鲜手册》,正翻到“向日葵的水分管理”章节,书页边缘还粘着片干枯的洋甘菊花瓣。
      “38度2还看什么书。”褪色的冠军纪念T恤下摆还在滴水,林野单膝跪地蹲下,给人套羊毛袜的动作像在给赛马钉掌,却在触到对方冰玉似的脚踝时突然放轻力道,“你们文化人都这么找死?”
      江叙的轻笑带着鼻腔的共鸣音,潮湿的发梢扫过林野青筋凸起的小臂:“运动员不训练来当护工?”
      话音未落就被塞进体温计,薄荷味的退烧贴“啪”地贴在渗着薄汗的额头,激得他后颈泛起细小的疙瘩。
      厨房传来砂锅与灶台碰撞的闷响。林野背肌绷紧的轮廓透过湿透的布料清晰可见,像张拉满的复合弓。
      江叙蜷在亚麻沙发里数他后颈滴落的水珠,忽然发现年轻人左手肘有道新鲜的擦伤,结着暗红的血痂——这周体育新闻有提到过的跳板划伤。
      米香混着窗外渐密的雨声漫上来时,林野突然开口:“你上个月胃疼住院,是不是因为前晚吃了我送的麻辣小龙虾?”
      他的指节无意识敲打着料理台上的奥运五环贴纸,那是去年世锦赛夺冠时主办方送的纪念品。
      瓷勺在砂锅里划出涟漪。江叙望着年轻人发红的耳尖,伸手拨弄他卫衣帽檐的绳结,冰凉的指尖擦过温热的耳垂:“是那家店辣椒放多了。”
      雨点砸在玻璃花房顶棚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林野盯着他吞咽白粥时滚动的喉结,突然扯过沙发上的羊绒毯把人裹成蚕蛹,动作粗鲁得像在打包运动器材:“以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他转身收拾医药箱的背影透着股狠劲,却在看到江叙偷偷伸手够水杯时,精准地抛来插着吸管的温水杯。
      后来每个周一都有了余温。林野发现江叙的苍白会随季节变色——初春是沾着露水的铃兰白,三月晨雾弥漫的早上,江叙修剪花枝时总用指腹轻抚花茎,青色的血管与雪滴花朵同样剔透;盛夏变成冰镇椰青的釉色,暑气穿过玻璃花房,江叙后颈渗出的汗珠沿着瘦弱的脊背滑落,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深秋则像蒙了霜的月光。寒潮来袭的深夜,那人裹着月白色羊绒毯在仓库清点永生花,睫毛上凝着霜似的白雾,却执意要把暖手宝塞进林野训练后僵冷的手心。
      林野第三次撞见对方踮脚够顶层货架时摇晃的身形,倚着仓库间的花架眩晕时,终于把花店所有金属梯都换成了防滑款。
      安装工人困惑地看着这个戴着奥运纪念帽子的年轻人:“您这梯子比一般货架都贵啊?”
      “少废话。”林野甩着扳手调整最后颗螺丝,眼前又浮现上周那个画面——江叙伸手够风铃草种子的瞬间,睡袍腰带滑落露出后腰新月形的旧疤,那是他从未提及的秘密。
      又到了一年盛夏,蝉鸣伴着暑气扑腾着染绿了长街上的泡桐树。林野踹开休息室的门,手里攥着刚从冰箱底层翻出的哈根达斯。“你能不能少吃点冰淇淋?”保温杯上的便签还在晃动:“枸杞茶55℃最佳,喝完去体育馆训练”
      江叙咬着哈密瓜冰棒挑眉,水绿色真丝衬衫滑下半边肩膀,露出锁骨处淡粉的晒痕——上周日林野硬拉他去户外野营时留下的印记。
      狠话卡在喉头变成摔门而出的巨响,十分钟后年轻人提着山药小米粥回来,塑料袋上凝满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像极了暴雨天向日葵上滴落的大雨。
      ……
      冬至那天发生了点小意外。又一次夺冠的世界冠军在后台做贼似的打开花店的监控,看到某位凌晨两点还在仓库伏案插花时连夜飞了回去。
      带着怒气的青年头发上的呆毛摇摇晃晃,抱着刚出炉的冠军奖杯冲进花店。江叙正跪坐在满地碎玻璃中抢救打翻的洋牡丹,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白色花瓣上却浑然不觉。水晶吊灯悬在歪斜的灯座上摇摇欲坠,晕染出漂亮珊瑚纹路。
      “你疯了?不是说好等我回来换灯泡?”林野扯下脖子上的金牌当镇纸,往染血的花材堆里一按,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惊醒了一株倦怠的蓝雪。他抓着江叙手腕往自己卫衣上按的力道太大,棉质布料立刻绽开红梅。
      江叙就着月光看他通红的眼眶,忽然轻笑:“急着给你做庆功花篮。”染血的指尖在对方胸口画圈,冰凉的触感透过冠军T恤渗入皮肤,“冠军该配什么呢?厄瓜多尔黑玫瑰,还是肯尼亚自由精灵?”
      未尽的音节被吞进灼热的呼吸。奖牌哐当掉进花丛时惊起几朵摇晃的跳舞兰,林野咬着他耳垂发狠:;配个24小时监护仪,带GPS定位那种。”撕开纱布的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处理获奖花束的包装纸。
      晨光爬上玻璃窗时,江叙枕着年轻冠军的臂弯数他睫毛。林野突然闷声说:“我请了队训医生的营养师学煲汤。”
      青年指尖摩挲着对方后腰的旧伤,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以后你教我看花语,我管你一日三餐。行不行?”
      江叙迟疑地点了点头。
      风铃草在窗台轻轻摇曳,不眠的夜月过度成清晨的阳光,两个影子拥抱在一起恰好叠成一个完美的圆。
      操作台上静静躺着连夜赶制的庆功花篮——厄瓜多尔黑玫瑰缠绕着肯尼亚自由精灵,丝带上晕开的血迹混着某人特别的花体字:“MyChamp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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