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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上的小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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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第三节下课，阳光被百叶窗切成细碎格子，落在课桌上。我合上理综练习，随手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我无聊时涂的几笔小猪佩奇：圆滚滚的身子、歪着头的笑，很傻，却能让我在公式与定理间稍稍喘口气。
学习委员叶云云抱着一叠作业本从后排走来。她一边核对名单，一边随意扫了我桌面一眼，忽然停住：“白雪松，你画的？”
我正要把本子塞进抽屉，她已伸手拿起，眨着眼笑：“好可爱！要不要让大家都看看？”
“都……都可以吧。”我语气犹豫，没料到她下一秒便提高音量：“哎——大家快来瞧瞧，白雪松画的小猪佩奇！”
半个班的目光刷地抬起。我吓得忙去拉她袖子，小声求饶：“别别别，真不用。”
叶云云被我扯得踉跄一步，笑得肩膀发颤，却还是把本子递向前排的甑好：“你看看，他原来还会画画。”
甑好接过笔记，低头端详。窗外风吹动她耳侧碎发，她抿了抿唇，眼里浮出意外的温柔：“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她把本子合上递回我手里，指尖轻触到封面那一瞬，却迅速收回，仿佛只留下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温度。我把纸张压进书堆，耳尖却悄悄发热。
上课铃响，同学们散回座位，叶云云仍在前排冲我做鬼脸。“小猪佩奇”像被风藏进抽屉，但那一点被看见的窘迫，却在心口停留了很久——像午后黑板上不肯擦去的白粉笔痕。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日光灯在头顶嗡鸣，空气闷得像被薄膜包住。我作为新任纪律委员，被班主任“点将”走上讲台，负责维持秩序。
台下翻书声此起彼伏，却总混着若有若无的耳语。我觉得还算正常，握着粉笔只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讲台：“咳……大家小声点，安静。”
安静持续不到两分钟，碎语又像草籽一样从缝隙里窜出来。甑好坐在第一排做题，抬眼给我一个“你应该行动”的眼神，低声提醒：“管一下纪律。”
我心里犯怵，只提高半调再说一遍“安静”，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嫌敷衍。寂静仿佛被水滴溅出涟漪，转瞬又被喧哗吞没。
下一秒，一声清亮而干脆的“安静！”从第一排炸开。甑好站起，目光扫过全班，声音不高，却像冰面裂开的脆响。悉悉索索戛然而止，连电扇的吱呀都变得突兀。
我尴尬站在讲台边，手心渗汗，粉笔头被我捏断一截。
下课铃救了我。打扫完黑板，我正准备回位子，甑好轻轻挡住去路，声音不急不缓：“下次得像我刚才那样。自习课不能有杂声，对认真的人不公平。”
她语气依旧平静，却透出班长的坚决。我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只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灯光把她的侧影投在墙上，笔直、清晰；而我的影子在旁边，显得局促。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像野草一般疯长出来——我要认真学习。很奇怪，为什么呢？我想和这位努力的班长走的更近一些吗。我那时并没意识到，一个念头的改变，日后会悄悄生出那么多岔路……
时间很快推到周五放学。天空闷得像一面压低的灰幕，远处雷声滚了一记又散去。操场的红塑胶蒸出潮汽，脚步踩上去会粘出微小的吱响。
暑气裹着尘土漫在铜鼓广场上，曹星宇被家里人催着先行离开，手臂一挥就消失在人流里。我拎着书包慢吞吞往校门口挪，心里倒也不急——周五的自由总像被故意拉长的橡皮筋，越慢，弹回家的那一刻就越有快感。
站牌下人群晃动，公交还没来。我正低头发呆，忽听一声轻呼：“咦——你也在？”
一抬头，甑好背着Dickies书包，身边扑簌掉下一片梧桐叶。雨前的风掀动她的刘海，她用手背去压，动作有些无措。
我主动移开一步，为她让出半格阴影：“要一起走吗？”
她似乎犹豫了一拍，随后点头：“好。”
51 路缓缓进站，车门呼啦一声推开。我们跟着人流上车，下意识站在后门靠窗的位置。她刚扶稳扶手，前面就传来陌生的嗓音——隔壁班的女生正朝她挥手。
“我过去一下。”她歉意地冲我点点头。
我笑着摆手，退到后排。窗外是被压得低矮的云层，偶尔有电线杆像黑影急掠而过。我带着耳机，却没把歌点开——嗡嗡车声与人海对我来说已够热闹。
大概七站后，那位同学在白苍岭下车。甑好转身小跑两步回到我身侧，短暂的奔跑让她呼吸带点儿雾汽，眉尾却带着歉疚的弧度。
“对不起啊，刚才把你晾着了。”
“没事，我老习惯一个人。”我把肩上的背包略往里拢，给她空出一点位置。
她低头揪着校服下摆，像在给心里的某个齿轮上润滑油。几秒后，她抬眼，语气忽然认真得像宣誓——
“白雪松，以后……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说这话时，公交拐进一段昏黄长街，日落余烧透过车窗打在她侧脸，睫毛影子摇晃一下，像一只极小的蝶。
心脏似被什么指尖拨了一弦，嗡地震出余音。我握紧扶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好啊，以后就结伴。”
她笑了，眼角那点光仿佛顺着笑意涌出来。我们并排站着，偶尔扶杆的手背轻轻相碰，像两枚被潮汽惊起的羽。
公交晃晃悠悠过立交桥，天色渐暗。窗玻璃上映出我们模糊的双影，先是平行，渐渐靠近，在下一次车身轻颠里短暂重叠，然后又悄悄分开，却始终贴在同一片光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