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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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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赛当天,礼堂里坐满了人。林灼站在后台,不停地调整领带结,手心全是汗。他瞥了一眼许砚,对方正盯着手中的资料,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默背论点。
"紧张吗?"林灼用手肘碰了碰许砚。
许砚抬起头,脸色比平时苍白:"还好。"
林灼皱眉。许砚的状态明显不对劲,额头上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许砚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迅速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吞下。林灼认出来,就是那天他看到的抗焦虑药。
"操,这么严重吗?"林灼压低声音,"要不跟宋老师说换人?"
"不用。"许砚深吸一口气,"我能行。"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林灼他们作为正方首先发言,由许砚做开场陈词。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部分——许砚准备了整整三页的讲稿,昨晚还和林灼视频通话练习到十一点。
但当许砚站上讲台,面对满场观众时,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礼堂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学霸。许砚的手指紧紧抓住讲台边缘,指节发白。
"全面...发展..."他的声音干涩,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中学生而言..."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林灼看到许砚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台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
"妈的。"林灼低声咒骂,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走到许砚身边。他假装这是安排好的环节,自然地接过话题:"正如我的队友所说,全面发展对中学生而言,首先意味着发现自我潜能的机会..."
许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林灼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放松。随着林灼流畅的发言,场内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他加入了一些即兴发挥,甚至引用了昨天和许砚讨论时想到的比喻,引得观众发出会意的笑声。
当林灼结束发言回到座位时,许砚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接下来的自由辩论环节,许砚的状态有所恢复,但仍远不如平时。林灼和姜尧承担了大部分发言,而周子昂则在数据支持上发挥了关键作用。
比赛结束,评委宣布高二八班获胜时,全班同学欢呼雀跃。林灼回头想找许砚,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许砚呢?"他问姜尧。
"不知道,刚才宣布结果时就走了。"姜尧耸耸肩,"操,今天他怎么回事?跟中邪似的。"
林灼没理会姜尧的粗口,匆匆收拾好东西冲出礼堂。他找遍了教学楼、图书馆,甚至许砚常去喂猫的小花园,都不见人影。
最后,林灼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天台。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他看到许砚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
"嘿。"林灼轻声打招呼,走到许砚身边坐下。
许砚没有抬头,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林灼从书包里掏出两罐可乐,一罐递给许砚,"庆祝我们赢了。"
"是我拖了后腿。"许砚苦笑,接过可乐但没有打开,"谢谢你今天救场。"
林灼拉开易拉罐,气泡声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响亮:"少来这套。要不是你准备的资料那么充分,我们拿头赢啊?"
许砚终于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我...有时候会突然说不出话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因为紧张?"
"嗯。"许砚点点头,"从小就这样。我父亲...很讨厌我在公共场合出丑。"
林灼想起许砚那个严厉的父亲,胸口一阵发闷:"操,谁还没个紧张的时候?今天台下那么多人,我都快尿裤子了。"
许砚终于笑了,虽然很勉强:"你表现得很好,就像...天生属于舞台。"
"得了吧,我就是脸皮厚。"林灼喝了一大口可乐,"说真的,你今天吃的那个药..."
"医生开的。"许砚轻声说,"社交焦虑症。平时还好,但有时候压力太大就会...像今天这样。"
林灼沉默了一会儿:"你爸知道吗?"
许砚摇头:"他会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
"狗屁!"林灼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许砚惊讶地看他,"这他妈就跟感冒吃药一样正常好吗?"
许砚怔怔地看着林灼愤怒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真的这么想?"
"废话!"林灼抓了抓头发,"许砚,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牛逼?成绩好,画画厉害,做饭又好吃...操,你简直完美得不像真人。今天看到你也会紧张,我反而觉得...呃..."
"觉得什么?"许砚的声音很轻。
林灼突然结巴起来:"就...更真实了。更像...朋友。"
许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慢慢打开可乐罐,小啜一口:"我父亲认为,许家的人必须处处优秀。我从小就被送去各种培训班,钢琴、书法、奥数...十岁那年,我在一个朗诵比赛上忘词了,回家后他让我抄完整本诗集。"
"什么鬼?"林灼瞪大眼睛,"你爸是不是有病?"
许砚苦笑:"他只是...期望很高。我母亲去世得早,他可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关心。"
林灼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许砚总是那么完美主义,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失误会让他如此焦虑。他想起自己家里书桌上那堆母亲买的参考书,虽然没那么极端,但那种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我妈也好不到哪去。"林灼仰头喝光剩下的可乐,"自从我爸跑路后,她就指望着我出人头地。每次考试不及格,她就哭得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
许砚转头看他:"所以你才那么讨厌学习?"
"算是吧。"林灼捏扁了易拉罐,"感觉像是...在为别人活。直到..."他突然停住。
"直到什么?"
林灼耳根发热:"直到你教我数学。你从来不嫌我笨,讲题也很有耐心。就...没那么痛苦了。"
两人陷入沉默,但这次并不尴尬。夕阳西下,将整个天台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但谁都没有动。
"下周班级秋游。"许砚突然说,"你报名了吗?"
"当然!一年就这一次能逃离学校的机会。"林灼咧嘴一笑,"听说今年去青龙湖,可以烧烤。"
"我们...一组吧?"许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宋老师说可以自由组队,每组四人。"
林灼心跳突然加快:"好啊!再叫上姜尧和周子昂,刚好。"
许砚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林灼突然有种冲动,想伸手碰碰许砚的脸,确认他是真实的。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走吧,天快黑了。"许砚站起身,向林灼伸出手。
林灼抓住那只手站起来,许砚的掌心温暖干燥,与他想象中的一样。两人手指不经意地纠缠了一秒,又迅速分开。
周一早晨,林灼刚进教室就听到一阵哄笑。姜尧和周子昂围在他的座位旁,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哟,我们的辩论英雄来了!"姜尧大声宣布,"昨天某些人偷偷溜走,原来是去过二人世界了啊?"
林灼的脸刷地红了:"放屁!我们只是...讨论比赛!"
"在天台?"周子昂挤眉弄眼,"有人看到你们肩并肩看夕阳呢,浪漫得很。"
"谁他妈这么多嘴?"林灼把书包砸在桌上,声音比预想的还要激动。
"开玩笑的,这么紧张干嘛?"姜尧拍拍他的肩,"不过说真的,你和许砚最近确实走得挺近。"
林灼正要反驳,许砚走进了教室。他看起来比上周精神多了,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脸。
"早。"许砚对所有人点头,然后在林灼旁边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
姜尧和周子昂识趣地散开。林灼偷瞄许砚的侧脸,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那些调侃。许砚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耳尖却微微泛红。
"秋游的事,"许砚低声说,"我跟姜尧他们说过了,他们同意一组。"
"哦,好。"林灼松了口气,"你带什么吃的?我来负责饮料和零食。"
"我可以做便当。"许砚翻开课本,"四人份没问题。"
林灼想起许砚那些精致的饭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操,太棒了!你做的饭比便利店的好吃一百倍。"
许砚轻轻笑了:"夸张。"
宋俞走进教室,开始宣布秋游注意事项。林灼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涂鸦,画了一只戴着眼镜的严肃猫头鹰,旁边写着"许老师"三个字。他悄悄把笔记本推到许砚面前。
许砚看了一眼,嘴角抽动。他在猫头鹰旁边画了一只炸毛的小狗,标注"林同学",然后推回来。
林灼捂着嘴憋笑,肩膀直抖。许砚假装认真听讲,但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下课铃响,宋俞刚走出教室,严雯就走了过来。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梢染了一抹紫色,看起来格外醒目。
"许砚,"她直接无视了林灼,"秋游我们一组吧?我们组还有陈予乐和..."
"我们已经组好队了。"许砚平静地打断她,"和林灼、姜尧、周子昂。"
严雯的表情僵了一下:"哦...那算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物理实验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灼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我和林灼一组。"许砚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已经和老师说好了。"
严雯抿了抿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林灼长舒一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许砚和谁一组?
"她好像很喜欢你。"林灼假装随意地说。
许砚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学习上的合作而已。"
"得了吧,她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林灼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话一出口就酸得他自己都皱眉。
许砚转头看他,眼神深邃:"我不喜欢她。"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林灼的心脏漏跳一拍。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假装找东西。
"对了,"许砚转移话题,"明天开始还是老时间图书馆?辩论赛虽然结束了,但期中考试快到了。"
"啊?哦,对。"林灼回过神来,"没问题,我正好有几道数学题要问你。"
放学时,林灼收到母亲发来的短信,说晚上加班,让他自己热饭吃。他正想着是泡面还是叫外卖,许砚突然问:"要...来我家吃饭吗?"
林灼瞪大眼睛:"真的?"
"嗯,反正我一个人吃也是吃。"许砚低头整理书包,避开林灼的目光,"可以顺便讲题。"
"操,太棒了!"林灼一把抓起书包,"等等,我得跟我妈说一声。"
许砚家住在马路对面的高档小区,宽敞的公寓整洁得像是样板房,但缺乏生活气息。林灼好奇地四处打量,注意到客厅墙上挂着一幅素描,画的是个温柔微笑的女人。
"你妈妈?"林灼轻声问。
许砚点点头:"她去世那年画的。"
林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拍许砚的肩膀。许砚似乎感激他的沉默,转身走向厨房:"冰箱里有食材,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的都好吃。"林灼跟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需要帮忙吗?"
"你可以洗菜。"许砚递给他一篮子青菜,"我父亲出差了,阿姨也请假回老家,所以这几天都是我自己做饭。"
林灼一边洗菜一边偷看许砚切肉的娴熟动作:"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小学三年级。"许砚头也不抬,"父亲认为独立生活能力很重要。"
"三年级?我那时候连微波炉都不会用。"林灼摇头,"你爸也太狠了。"
许砚没有回应,但嘴角微微上扬。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林灼狼吞虎咽地吃着,不停地夸赞许砚的手艺。
"操,这鱼香肉丝比我妈做的还好吃!"他塞了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许砚被他夸张的吃相逗笑了:"慢点,没人跟你抢。"
饭后,两人在许砚的房间里学习。与客厅的冷清不同,许砚的房间更有生气——书桌上摆着几盆多肉植物,墙上贴着几张手绘的风景画,床头甚至还有一个毛绒玩具,是只憨态可掬的熊猫。
"哇,这是你画的?"林灼指着墙上的风景画。
许砚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随便画的。"
"牛逼!"林灼凑近看,"这光影处理得太专业了!你应该去学美术。"
许砚的眼神暗了一下:"我父亲希望我学医。"
林灼突然想起许砚曾经说过的"小时候想当插画师",胸口一阵发闷。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许砚的肩膀:"来吧,讲题。这道函数题我完全没思路。"
学习到九点多,林灼才依依不舍地收拾书包。许砚送他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说:"明天...还来吗?"
林灼咧嘴一笑:"只要你管饭,我天天来都行!"
许砚笑了,眼睛在走廊灯光下闪闪发亮:"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灼的心情异常轻快。他想起许砚房间里的那些画,厨房里熟练的刀工,还有说到父亲时黯淡的眼神...这个晚上,他看到了许砚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每一面都让他更加...
林灼猛地停住脚步。
"操。"他对着夜空无声地骂了一句。
他好像,可能,大概...喜欢上许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