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缚雪 ...
-
雨水顺着茅檐滴落,砸在沈砚手背上,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剜着他的神经。
阿棠的哭声从井边传来,微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沈砚拖着断腿爬向井口,指尖抠进泥泞里,血混着雨水蜿蜒成线。五年前,他在井底“死”过一次;五年后,萧凛要他再死一次。
“主子……”他哑着嗓子喊,声音被雨打得支离破碎,“求您……放过他……”
井沿上,萧凛玄色大氅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玄铁扳指——沈砚用命换来的那枚。他单手拎着麻绳,绳另一端系着阿棠瘦小的手腕,孩子半个身子悬在井口,冻得嘴唇青紫。
“本王改主意了。”萧凛俯身,扳指冰凉的边缘抵住沈砚下巴,“既然你说他离了你活不成,那就证明给本王看。”
麻绳突然松开一截,阿棠尖叫着下坠!
“不要——!”沈砚扑过去抓住绳子,断骨刺穿皮肉,血瞬间染红井台。
萧凛冷眼看他挣扎,忽然抬脚碾住他手指:“影卫营的规矩,叛主者该如何?”
沈砚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绳子不放。
——挫骨扬灰。
他当然记得。十二岁那年,他亲眼看着一个逃跑的影卫被铁钩穿琵琶骨,吊在刑架上喂鹰。
“属下……愿受任何刑罚。”他仰头,雨水冲开脸上陈年疤痕,露出底下狰狞的旧伤,“只求主子……先救阿棠……”
萧凛眸色骤暗。
他猛地拽起绳子,阿棠像破布娃娃般摔进泥水里。孩子咳着血沫爬向沈砚,却被萧凛一把拎起后领:“心疾?毒?”他掐住阿棠细弱的脖颈,“你这贱奴,也配给本王的孩子下毒?”
沈砚浑身发抖。
不是他下的毒……是那根簪子……是萧凛逼他扎进血肉的“长相思”……
可他说不出口。
因为阿棠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血沫——心疾发作了。
“药……”沈砚爬过去摸向床底暗格,却被萧凛一剑钉住袖角,“求主子……药在青瓷瓶里……”
萧凛踢开暗格,瓷瓶滚落在地。他倒出两粒猩红药丸,却在嗅到气味时骤然变色:“‘烬余香’?你从哪得的?!”
沈砚闭了闭眼。
这是西域奇毒,服者如烈火焚身,却能以毒攻毒暂缓心疾。而它的来历……
“是……南陵侯府的秘药。”他哑声道,“当年属下‘死’前……偷的。”
空气瞬间凝固。
萧凛想起五年前那夜,沈砚被送进南陵侯寝殿前,曾反常地主动吻他手指。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在摸他扳指上的暗格——那里藏着南陵侯通敌的证据。
“你假死脱身……”萧凛声音罕见地发颤,“是为了给本王偷密信?”
沈砚没回答。
他正掰开阿棠的嘴塞药丸,孩子咬破他手指,血混着泪咽下去。
“为什么?”萧凛一把扯起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沈砚笑了。
他看向萧凛腰间玉佩——那是他十年前用第一个月俸买的,如今却被血沁成了褐色。
“主子说过……影卫只是会喘血的剑。”他咳嗽着,血丝挂在嘴角,“剑断了……自然该扔。”
萧凛如遭雷击。
他突然扯开沈砚衣襟,露出左肩那个“凛”字烙伤——本该是荣耀的印记,如今却爬满鞭痕与牙印。
“谁干的?”萧凛声音危险得吓人。
沈砚沉默。
是南陵侯。那夜他偷到密信后,被发现了。侯府侍卫把他钉在刑架上,用烧红的铁条一遍遍烙那个“凛”字,笑着说要替摄政王“管教不忠的狗”。
萧凛突然暴起,一剑劈碎木桌!
“来人!”他厉喝,“把世子……”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阿棠正攥着他衣角,小手上还沾着沈砚的血:“父王……别杀爹爹……”
萧凛僵住了。
这个称呼像柄钝刀,狠狠扎进他心肺。五年来,他以为沈砚背叛,却原来……
“主子小心——!”
沈砚突然扑上来!
一支淬毒弩箭擦着萧凛鬓角飞过,深深扎进沈砚肩胛。暗处传来弓弦震动声,数十黑衣人包围茅屋——是南陵侯的余孽!
“护驾!”
迟来的暗卫终于赶到,厮杀声瞬间撕裂雨夜。萧凛接住瘫软的沈砚,触手全是粘稠的血。
“撑住!”他撕下袖角按在沈砚伤口上,“这是命令!”
沈砚眼神已经涣散,却挣扎着指向阿棠:“药……每日……卯时……”
“闭嘴!”萧凛红着眼吼,“你的命是本王……”
“早不是了……”沈砚咳出血块,“五年前……就还给您了……”
他手垂下去的瞬间,萧凛才看清他掌心深深掐着的,是半枚被血泡烂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凛”和“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