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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蚀骨 ...


  •   雪停了,可摄政王府的寒意却渗进了骨缝里。

      萧凛站在沈砚的灵堂前,指尖摩挲着那封泛黄的遗书,纸页边缘早已被血浸透——是他的血。自沈砚下葬后,他喉间那股腥甜就再没压下去过。

      “王爷,该用药了。”太医跪在一旁,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

      碗中是“烬余香”,南陵侯府的秘药,也是沈砚留给阿棠续命的毒。萧凛盯着猩红的药汁,忽然冷笑一声,抬手将碗砸得粉碎。

      “滚。”

      太医连滚带爬地退下。

      灵堂里又只剩他一人。烛火摇曳,映着牌位上“沈砚”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五日前,这人还跪在雪地里求他放过阿棠;五日后,连尸骨都凉透了。

      “主子……”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沈砚在唤他。

      萧凛猛地转身,却只看见阿棠缩在门边,小手紧紧抱着一件染血的旧衣——是沈砚常穿的那件。孩子脸色惨白,嘴唇因心疾发作咬出了血痕,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父王……”阿棠声音细若蚊蝇,“我能……给爹爹上柱香吗?”

      萧凛胸口剧痛。

      他伸手想抱阿棠,孩子却下意识后退半步,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这个动作像把刀,狠狠捅进萧凛心肺——阿棠怕他。怕这个亲手将沈砚逼上绝路的父王。

      “过来。”他哑着嗓子命令。

      阿棠抖了一下,慢吞吞挪到他跟前。萧凛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掌心触到嶙峋的肋骨,比沈砚临终时还要硌手。

      “疼不疼?”他问的是心疾。

      阿棠摇头,眼泪却砸在他手背上:“不疼……爹爹说,男子汉不能喊疼……”

      萧凛呼吸一滞。

      他突然扯开阿棠的衣领,孩子心口处赫然一道陈年疤痕——是“长相思”毒发时,沈砚用匕首剜毒留下的。

      “为什么不说?!”他暴怒地掐住阿棠肩膀,“你毒发多久了?!”

      阿棠吓得发抖:“三、三天……但我不怕!爹爹教过我,疼就咬袖子……”

      孩子撸起袖管,细瘦的手臂上全是牙印。

      萧凛如遭雷击。

      他想起沈砚咽气前那句“每日卯时服药”——原来这毒发作起来,是蚀骨钻心的疼。而阿棠,就这么生生忍了三天。

      “主子……”暗卫突然闯入,脸色难看,“南陵侯余党在城外集结,他们……”

      “杀。”萧凛眼底血色翻涌,“一个活口不留。”

      暗卫领命离去。

      阿棠却突然抓住他衣袖:“父王别去!”孩子急得咳嗽,“那些人、那些人有‘长相思’的解药!爹爹说过……”

      萧凛浑身血液凝固。

      解药?沈砚从未提过!

      他猛地蹲下,扣住阿棠双肩:“你爹爹还说什么?!”

      阿棠被吓到,结结巴巴道:“爹爹说……要是他死了,就让我告诉父王……‘井底石砖第三块’……”

      ——井底?!

      萧凛疯了一般冲向偏院。那是沈砚假死脱身后住的茅屋,院中有口枯井,井台还沾着未洗净的血迹。

      他纵身跃下,黑暗中摸到第三块石砖,用力一推——

      “咔嗒。”

      砖后藏着一只铁盒,盒中静静躺着半枚解药,和一张字条:

      【主子:
      此药仅能缓解“长相思”,若要根除,需以血亲心头血为引。
      属下偷药时已服毒,活不过三十日,故将药留给阿棠。
      井水寒,主子保重。
      ——砚】

      字迹晕开,像是被水浸过。

      萧凛跪在井底,攥着字条的手青筋暴起。他终于明白,沈砚为何要在重逢那日故意激怒他——那人早知自己毒入膏肓,只想求个痛快,好把解药留给阿棠!

      “沈砚……”他喉咙里滚出低吼,“你凭什么……替本王做决定?!”

      回声在井壁间碰撞,无人应答。

      ……

      当夜,摄政王血洗南陵侯余党三百人,自己却身中七箭,被抬回府时已是个血人。

      太医剪开他衣袍,惊觉箭伤处泛着诡异的青——是“长相思”发作的征兆。原来萧凛体内早有毒素,只是被暴怒压着迟迟未发,如今情绪大恸,毒性便如决堤洪水,瞬间吞噬神志。

      “王爷!”太医按住他挣扎的手臂,“此毒会让人产生幻觉,您千万稳住心神!”

      萧凛却恍若未闻。

      他看见沈砚站在床边,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肩上“凛”字烙伤鲜艳如血。那人笑着唤他“主子”,伸手想替他擦额头的汗,可指尖穿过了他的身体——

      是幻觉。

      “滚……滚开!”萧凛挥剑劈向虚空,嘶吼着,“你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笑的!”

      真正的沈砚,最后对他笑时,眼底全是绝望。

      阿棠闻声冲进来,被发狂的萧凛一把掐住脖子!

      “王爷不可!”暗卫惊呼,“这是世子啊!”

      孩子的小脸瞬间涨紫,却拼命掰着萧凛的手指:“父、父王……我是阿棠……爹爹的……阿棠……”

      “爹爹”二字像道惊雷,劈得萧凛猛然松手。

      阿棠摔在地上剧烈咳嗽,却爬过来抱住他染血的手:“父王不怕……阿棠在这里……”

      萧凛怔怔低头,孩子脸上全是泪,可眼神却像极了沈砚——那种明明痛极,却还要安慰他的眼神。

      “阿棠……”他声音支离破碎,“你爹爹……恨不恨我?”

      孩子摇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掌心。

      是那枚被血泡烂的平安符。

      “爹爹说……”阿棠抽噎着,“要是父王难过,就看看这个……”

      萧凛展开符纸,背面竟还有一行小字:

      【凛雪覆砚,甘之如饴。】

      笔迹晕染,像是写时沾了泪。

      “啊——!!!”

      萧凛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一口黑血喷在符纸上。太医慌忙施针,却见他死死攥着平安符,又哭又笑:

      “沈砚……沈砚你回来……”

      “本王准你恨我……准你杀我……”

      “你回来啊……”

      烛火骤灭。

      黑暗中,只有阿棠的哭声,和萧凛一遍遍的呓语:

      “井水寒……你怎么……不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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