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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嚷嚷着要洗碗的陆丛被李叔就这么的轰了出来，他带着一袋猫粮在楼下逛了一会，和春姐唠了会嗑，又去后街绕了一圈。
最近安姐每天都关门很早，冬天如此，夏天也是，导致陆丛除了周末都见不到她。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说着好久没吃到安姐做的饭菜，有点想念了。
恍惚间还在安姐店里的那些日子就近在眼前，从要准备一个人的饭盒到准备两个人的，想来那时候天天蹭饭，安姐变着花样的做。
店门对面的两棵树中间，到点就会摆桌子椅子出来，接着一堆人围成一个圈，每下一步棋都要喊出来。
树枝上的彩灯变换着不同的颜色，树叶凋零后又新长。
陆丛走过这里的四季，也留下了回忆。
他沿着平常的路走回去，斑驳的围墙，那盏不知何时已经亮不起来的灯，也没有人来修理。
愈发闷热的夜晚，七月即将来临，城市沉浸在蝉鸣肆意的季节里。
陆丛回到租屋，静静地等待十二点的降临。
夜晚都是让人觉得漫长，眼前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闭眼是另一个深渊。顾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自己的梦吓醒，他大口大口的张嘴呼吸着，背后密密麻麻的爬上一层冷汗。
他支起身子，眉头紧锁，屈膝把头埋进被子里，抱着头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厌恶现在的自己，不受控制的自己。
他们说，悲痛会随着时间逐渐麻木，被抚平，被淡化，甚至遗忘。那样子算不算从困境中走出来。
顾延下床，走到窗户旁，拉开一点窗帘。一轮安静的月亮挂在寂寥的夜空中，淡淡的月光变成一条细长的线，斜着洒在顾延的身上，他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那轮弯月看。
耳边传来嗡嗡嗡细小的声音，顾延收回视线，换了身衣服。他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刚去海城那会，夜里着了凉，发烧请假在租屋的床上躺着。睡了醒醒了睡，不管睡多久，醒来依旧是昏昏沉沉的，一点都不清醒。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临近傍晚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穿着校服的陆丛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门口，用着不耐烦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语，眼神里满是担忧。
在他睡着的那几个小时里，在那个充满可怕画面的梦里，好像为数不多的透露出一丝光亮来。
顾延坐在床头，拿起充满电的手机，开机，等待。
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顾延点开微信，消息接踵而至的跳出来，手机响了好几秒钟才停歇。他看到最上方被他置顶的那个人，犹豫了一下。
“时间是十二点，就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顾延点开那条最新的消息，是两段视频，转了几个圈，开始播放，连同声音一起外放了出来。
“咳咳呃...现在是六月三十号，嗯晚上的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新的一天还差五分钟。”
画面的一开始是对着窗户外面，陆丛在讲话，还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字五。顾延认出来这是他的租屋，陆丛是在他的租屋里拍下这视频的。
“啊...”视频里面的人大喊了一声，只见画面晃动了几下，快速的闪过几个模糊熟悉的场景，最后定格在一只纯白色大肥猫的身上。
“尼尼！别碰上面的蜡烛。”
视频里的尼尼左右甩着尾巴，十分不服的坐在桌子上。它面前摆了一个蛋糕，蛋糕上面插着满满当当的蜡烛，整体看着滑稽搞笑，顾延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戳了这么多蜡烛。”
陆丛：“如你所见，嗯这是一个蛋糕，我在上面放了十八根蜡烛，哎我跟你讲这个蛋糕我可是选了很久的。”
顾延：“蛋糕？”
陆丛：“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下次我可就随便买了昂，还有这只死肥猫！”画面放大了尼尼，尼尼还是一脸不屑的抬头看着，嘴里时不时的喵一声，肯定是不太友好的喵语。
“我为了抓它，损失了一个罐头两根猫条，好说歹说才把这猫主子骗回家。我现在把门都关了，它出不去，我要它乖乖的配合我才行。”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再过一分半钟，我就把蜡烛点上。”
说完这些话后，陆丛大抵是坐在了椅子上，视频里除了一点杂音，就没人在讲话了。顾延握着手机，看得一脸认真。
大约过了半分钟，里面又传来西西索索的声音。
“顾延...”
看着手机的顾延“嗯”了声，像是在回应。
“很抱歉这几天都没发你消息，甚至都没打电话给你，我听赵老板说你都没有回他消息，那我也就...明明...”
“我有在乖乖的听话，你说等你回来，我这几天就一直在等，可是你还是没有回来。我...有点害怕你要是就这么不回来了怎么办。”
蜡烛被一根根点燃，画面逐渐变亮。
“顾延，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顾延，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缕静谧的月光躺在地板上。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弓着腰背，把手机紧紧的握在手中。手机屏幕亮度映他的脸上，勾勒着轮廓。瞳孔里反射出屏幕里的画面。
伴随着那一句生日快乐的结束，视频也结束了，时间正好卡在十二点发出。接着是下一段接着的视频。
“时间卡的准吧？嘿嘿...”视频里的人还在傻笑，殊不知画面越来越亮，等他注意到时，已经快不受控制。
“等等...怎么烧呼...呼...”
接连好几秒，都是在吹气的声音，还有尼尼的叫声。终于画面暗了下去，画面变得上下起伏。
陆丛喘着气，“还好，还...噗哈哈哈尼尼，你...顾延你快看，尼尼的胡子怎么变得卷卷的了！”
尼尼：“？”炸毛。
顾延看着抖动的画面，还有胡子变得乱七八糟的尼尼，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我猜你也睡了，我也该回去了，我等你回来，顾延，晚安。”
七月份的第一天，顾延迎来了他的生日。
“小延，生日快乐，快来吹蜡烛。”
“妈妈还给你买了你喜欢的，你看看。”
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脚尖还点不到地，面前的女人一袭长发，正垂眸看着他。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蜡烛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小男孩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没敢抬头去看面前这位第一次见的妈妈。
一晃眼的这一天，十八岁了，最后一眼见到她的场景，是凌乱不堪的倒在地上。
顾延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变暗，接着熄屏。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可陆丛却记得，即使两人现在相隔甚远。
“陆丛，我也好想你...”
两个视频被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这短短的几分钟刻在心底一样，顾延听着听着，直到睡着。
第二天一早，顾家的人陆陆续续的起床，围在餐桌前吃早饭。
“英姐，还是一样，给小延准备一份拿上去吧。”顾前曙说。
“好。”
待英姐准备好一切，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上楼，走到拐角处时，却看见顾延的房间门惊奇的打开了。
顾延其实很早就起来了，久违的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他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开门时就看见站在楼梯口呆若木鸡的英姐，他对着笑了笑，说：“早。”
英姐还没从惊讶的神色中缓过神来，她都没敢相信面前的人是顾延，以为是幻觉，直到他发出了声音。
“姐，麻烦你再端下去吧，我下楼和奶奶她们一起吃。”顾延说。
英姐连连说了几个好。
正在吃早饭的众人起初还在小声的你一句我一句，是顾霄先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一看，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延！”
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哥，奶奶舅舅舅妈，早上好。”
顾延轻快的声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脸上久违的出现了放松的表情。
众人看着顾延落座，听他开口说：“这几天劳你们费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顾老太太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延身上，那么多天顾延都未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昨天顾前曙说的话让他下定决心了？
陈槐在一旁忙着夹吃的到顾延的碗里，她说：“快多吃点。”
顾延：“嗯。”
原本要一早就去公司的顾前曙吃完后并没有起身离开，和顾霄两人互看了一眼后，都默默的等顾延吃完。他拿起手机给秘书发去了消息。
过了一会，顾延吃饱了，把筷子放下后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顾老太太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随即顾前曙就开口问顾延：“小延啊，是考虑好了吗？”
顾延点头说：“嗯。”
“是出国还是...”
顾延：“我决定回海城。”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去顾延都像个木头一样愣住了，连在厨房里收拾东西的英姐听见了都一不小心把碗磕在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那声音过后，众人面面相觑，顾老太太迟疑了好久都只能说着“这”这个字。
顾前曙镇定下来，他认真的看着顾延，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坚定。原本想着把顾延送出国，在国外也有朋友可以帮衬着，一个人不会过得太辛苦。可如今他说的回海城，着实惊了一惊。
他说：“是怕去外面不适应吗？没关系的，那里有舅舅的很多朋友，还有与你一般的同龄人，你们可以一起。”
顾延摇摇头说：“不是。”
顾前曙欲言又止，问道：“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还有人在等我。
顾延想了一下，开起玩笑的说：“可能是因为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吧。”
“考试没...”
“前曙...”顾老太太出声打断他讲话，对着他摇了摇头。顾前曙收回想说的话，低头叹了口气，听顾老太太说：“好，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顾延说：“谢谢奶奶。”
顾老太太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她欠顾延母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就在两年前，原本和和睦睦的顾家，在某一个下大暴雨的夜晚，被顾晨带回来的一个人打破了平衡。
被带到顾家的，就是顾延，那天他刚结束中考。
门外雷声不断，一直站在顾晨身后的少年，头发被雨水打湿，正不断的向下滴水。那削薄的身形，苍白的面庞，还有肿胀的双眼。
是陈槐第一个拿着毛巾，冲过去为他擦拭头发。
顾晨原本想放下顾延就走，再顾老太太再三的逼问下，才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我是他爸，他妈自杀未遂，现在在医院里躺着，放心人没死。”
犹如一个惊天霹雳，顾老太太险些晕倒，她拄着拐杖，对着顾晨破口大骂，最后把他赶出了家门。
被带上楼的顾延听见楼下的动静，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天，于他而言就是噩梦。
宋知晴在顾家待了不到一年，长期的抑郁令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回到医院静养。可是没过多久就被顾晨一声不吭的转到海城的那个疗养院。
那时的顾延也像现在这样，待在那个陌生的房间里，待了好多天。
某一天的清晨，天还没亮透，他轻声独自一人出门，没走两步就被早起的邻居奶奶叫住了。
邻居奶奶一头花白的头发，嘴唇上擦着口红，打扮的很精致。她对着顾延招了招手，微笑着对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来教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弄手机吧，岁数大了想玩玩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但总是搞不明白。”
顾延微微点头，走了过去。
在顾家住了半个月左右，顾延就提出要回自己家里住，他对着再三劝阻的奶奶说着那里也是他的家。
在顾延离开的那天，老太太头一次牵起顾延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什么都没说。
陈槐站在她身后，同样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
顾延出门的那一刻，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陈槐上前扶住她，只听到那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说着：“不管怎样，孩子是没有错的。”
顾晨在宋知晴没出事前就不怎么回家，整天就在外面鬼混，偶尔回趟家也是一副醉鬼的模样，还会带着一身女人的香水气味。
这时候顾延的妈妈就会像是变了个人，暴躁，摔东西，大声尖叫。而顾晨就是个没事人一样，从不在意那个发疯的女人，一人在书房里睡到天亮。
待到客厅里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来回渡走得脚步声时，顾延就会从被窝里钻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那时候的他还小，他不理解母亲那样的行为，更加不理解母亲掐着他肩膀跟他说的“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反反复复，久而久之顾延也不希望父亲回家，这样家里永远都很安静。
回到自己家后，顾延就开始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照顾自己。也不算是吧，毕竟他的表哥顾霄，刚开始那段时间，来他家的频率太高了。隔三差五他家的门铃就会被按响，然后出现在他家门口，双手拎满东西。
以至于刚开始两个不太熟的人，总是莫名的尴尬对视，没有话题可讲。
顾延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可以偶尔去和大家一起住几天。
顾家的人也从未在顾延面前提起任何关于他母亲的事情，顾延成为了她们的家人。
高一的暑假过去，迎来了高二，繁重的学业几乎占满了顾延的每一天。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写着作业，门铃被按响，他想都没想就打开门，但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人。
那个女人看着五十出头，说话带着浓厚的口音。她说她这次来，是想跟顾延说点事，她还说顾延在三岁前一直都是由她带着的。
当然，当事人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女人对他讲了许多话，顾延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也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再之后，他整理了行李，去了海城。
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好像一顿还没消化完，就有人强行又要往你嘴里塞东西一样，令人窒息。
来到海城的那个夜晚，月色狡黠，倒影在地面上。
就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陆丛。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