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民间趣辩亦使奇遇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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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寿十七年后灵力大爆发，如臂使指的法器携着铜臭味愈加走近寻常巷陌，市井布衣生活里的烟火气也竿头日进……是真的“气”，乌烟瘴气。
——百姓不会对卷帙浩繁、味同嚼蜡的经文生出什么顿悟，只活在风雨欲来的当下，自然顺应时势地自营自利，一时间，大刀阔斧的工匠手在平民市场翻云覆雨、俯首皆是。
这要得益于那道给世间万物渡以源源不绝灵气的滚雷，经此一劫，此间浮华，灵魂托居死物，芬芳沁入腐糜，经久不衰。
通俗来讲，就是数不胜数的上等原材料满街大步流星——说不定还追着人跑。后来造械的盛世也就不言而喻：工匠、机械师、铁匠，不一一列举，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油光满面。
凡俗城池也随着翻了个底朝天，迎面风吹金沙，阔步醉生梦死，只是这味道……越来越难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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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青天白日，瑞隆城依旧繁华得沸反盈天。
“嘿我说？你是看我这长得像污桶么？怎么天天往我铺子边上倒你那滩恶心人的臭机油？平时偷偷摸摸的，我还懒得把你当回事，今儿直接当着我的面！在这！”
一个皮肤黝黑的包子铺老板操着口正宗乡话龇牙咧嘴地在大街上暴怒起来，他身形不高，一副尖嗓门硬生生喊出了嚣张跋扈的气势，状如晨鸡，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吸引出一圈好事的过路人。
地面上散落着几个包子，这人像是气急了，脸色都白了许多，正仰着头用鼻子瞪向面前这个手里还拿着臭烘烘油桶的佝偻中年人。
那半人高的油桶里俨然已经空了，边缘还留有几滴藕断丝连、难舍难分的黑色胶黏物。
“过分了吧？也不看人家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么大味，还怎么卖得出去。”
“是啊是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大半都是为包子铺的小个老板评理的，佝偻者却丝毫不觉为难，油桶一放，原地站桩，冷嘲热讽地说：“你差不多得了。包子卖不出去，改卖可怜了？”
“这整条街就只有这么一个排污口，你自己没挑好地方，怪我？难道不是你自己非要在这显眼？你走不就得了。”
包子铺老板顿时暴跳如雷，向前迈了一大步：“我在这摆摊的时候，还他娘没你这个卖破铜烂铁的呢！过几天官府限铁令一贴，我看你还有几天可显摆的。”
机械匠仿佛被戳了痛处，急头白脸：“哎呦我？你以为你…哎你什么都不是！就是纯吃你砸手里的包子太撑得慌了！还见不得人好。”
“我包子怎么了？你媳妇还来买过呢！哦，说错了，你前妻。”
“你他——！”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虽说之前也闹过几次纠纷，但很神奇的是，全都在各自的店里隔空骂开了，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几乎要额头贴着额头的亲密行为。
在他们无暇顾及的人群里，一个更小的包围圈从外及里地钻了进来，其所到之处，无人不为他们闪身避让，此行如同鱼泡越水一般通畅无阻。
“二位，有话好说嘛，事已至此，想必就算你们亲一嘴，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道温润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突如其来地掺和进了这场以“列祖列宗”为突破口的互骂中，迅速聚焦了数十双视线。
然而，循声望去，这道男声的主人却跟“温润”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只见那人披头散发，着一身不干不净的灰色道袍——或许本来是白的。他身形薄而不削，直肩长颈，脸也长得挺齐整，但实在是太白了，比刚蒸出来的馒头毫不逊色，这颜色放在人身上，可真是不怎么顺眼，透出股命不久矣的淡淡死味。
可不是有病么？看他嘴角和前胸衣物上已经干涸的乌黑血迹，不就是刚犯完病？
再说起跟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的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不知道害什么羞，一张脸都凑不出来，左边那个高个子的衣摆缺了三分之一，再一看，不伦不类地挂在两人脸上呢。
右边那个更是目中无人，出门在外，连眼睛都不带睁开的，还满身脏污。他跟中间那位大概得的是同一种绝症，都有一吐血就往身上抹的副症状。
仨邋遢！
虚灵灿承着众人目光如炬的眼神，想要拉架的手顿在半空，又收回去：“不然……先保持安全距离？”
糟了…原本没想这么惹眼的，他们几个到底哪里特别了？
萧众在一旁攥紧了手心，直想周围有个洞好让自己赶紧钻进去，哪怕钻半道被卡死了他都认。
——一个时辰前。
虚灵灿，就是那个疯子、神棍、半仙……总之此人练完功法，血也呕得差不多了以后，便提出不能再在那片乱葬岗多做停留了。
那神情好整以暇、煞有其事，萧众忙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潜在危险，结果他说他快饿死了，再待下去他就是那个危险。
萧众点点头。
虚灵灿不甚在意地一把撤下风逸腰间的凌衡玉佩，塞到萧众手里，只说他拿着这个玉佩，“魂器”绝对走到哪跟到哪，让他赶紧带人回家，往后别再想什么“富贵险中求”了。
萧众一开始轻轻握着玉佩没说话，也不动，虚灵灿就等着，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小毛孩子是一家的，却听萧众说。
“他有家，我没有。”
“我不好意思把他带回他家。”
虚灵灿立马就明白了，这孩子算是转不过弯来了，自己正愧疚的要死呢。
“等他好了我再送他回去。”萧众顿了顿，举眸与虚灵灿对视，眼里除了担忧还有些央求的意味，“如果他就这么在外面晃荡，是不是还会吸引来别的什么？”
“有可能。”虚灵灿说着又拿过萧众手里的玉佩，脸上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愁容，“唉，跟我走几天吧？”
就这样，三人才一行进城。
不过一路上，虚灵灿跟乡里巴佬头回进城似的，什么都稀罕。
别说浑天飘转巡视的官造飞鲲游到机能涩凝处张嘴吐个烟雾缭绕的蒸汽泡，他看的手舞足蹈，就连揪朵路边的野花他都得哼着小曲地戴头上。他说，风逸那面如恶鬼的模样太吓人，应该遮住其面掩人耳目，萧众二话不说就撕了自己的衣裳给风逸戴上了。
顺便给自己也要张脸。
“哪儿来的病秧子？”包子店老板皱着眉，用眼来回扫着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随后认命一般将先前说话的那人拉到中间，“唉算了算了，今天就你，你来给我说说这个理。”
“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机械师原本已经后退两步，听见后话又压上前来，“你有什么理？还让人家说？”
眼瞅着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为了不被唾沫星子淹死，虚灵灿不声不响地背过手去，凌衡玉佩顺着他的袍袖滑下去，被把握着轻轻一摇晃，萧众正好在身侧帮他挡住了一刹那透现出的白色光影。
下一刻，“格叽格叽——！”的夺命连环响打着鸣地迸发出声，在场的人都脸色一变，差点被聒死。
只有那声音的源头——惊恐万状的机械匠哆嗦着手去碰他左护肩上的一只固定铁鸟，那小鸟精巧轻便、憨态可掬，此时却眼射红光，发疯似的狂暴尖叫。
机械匠大喊：“有！有妖气！”
此话一出，众人“啊”“呀”的全跑了，一哄而散，包括机械匠，连油桶都不要了。
包子铺老板先是在原地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狠狠笑了出来，两步过去把机械匠的污油桶扔到了乱从里。
“哈，自作自受！准是他那破铜烂铁失灵了！成天就会偷工减料，这青天白日的哪儿能有……”他话还没说完，转身就看见三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其中一个用的是眼缝。
虚灵灿不慌不忙地在地上捡起来一个包子，冲人微微一笑：“昼伏夜出的，是鬼，不是妖。”
店老板面如菜色，默默屏住了呼吸，慢慢往店里挪步，仿佛这样移动就不会被人看见。
萧众见虚灵灿行云流水般弯腰又起身的举动，终于明白这人刚才为什么要死要活地带着他们往这跑。
敢情这人眼睛这么尖！早就看准地上躺着的几个可怜包子了！
虚灵灿双手堪称粉碎式地为包子除了灰，原本巴掌大的包子硬生生变成了汤圆，转手被他递到萧众面前，若无其事地说：“吃么？”
萧众摇着头拒绝了。
——吃什么？嗦你手指头？
他刚才见了那道白光，心领神会是虚灵灿又使了什么小法术，只是试探着问：“原来你还知道那是什么呢？”
萧众指的是机械匠左肩识妖辨鬼的铁鸡——听了那惊天动地的撕喊后，他觉得更像鸡。
这孩子以为城外的人都该不知道才对，就连他自己也没见过几只。
虚灵灿一口吞了手里的“汤圆”，心说那包子铺老板自己也够偷工减料的，一口两口咬不着馅不奇怪，这“西瓜裹芝麻”可就过分了！
“我见过比那更精致的，自然认得。再说那玩意儿这几年变化也不大嘛。”他说着，一手作握着什么的姿态，往另一只手上敲，瞧着像是凭空拿了个扇子，“说明什么？”
“说明这群人很喜欢鸡！”虚灵灿自认道破真理，洋洋自喜，“不然为什么我都死……”
他在萧众怀疑的目光下，手里敲了个空，又背过身去，嘴里迅速拐了个弯，轻快地说：“私自下山游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其他样式的。”
“嗯，我也觉得像鸡。”萧众总是句句有回应，“你还在哪里见过？”
他不会放过任何能抓到这人蛛丝马迹的机会，自野郊到瑞隆城，他不是没问过虚灵灿的身份，只是对方惯会转移话题，或者装作心不在焉地略过，这一点，让生性多疑的萧众觉得无比诡异。
虚灵灿一挑眉，对其敏锐不觉多事。
“梦里。”
萧众：“你从哪座山下来的？”
虚灵灿：“蓬莱仙山。”
“没听过。很远吗？就为了藏死人堆里睡觉？”
萧众心想，难不成是被人追杀了？
虚灵灿却不说话了，忽然猛地一转头。
这一动，萧众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风逸呢？！
方才两人边说边悠哉悠哉的向前走，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丝毫没有任何过脑，竟然直到现在才察觉风逸根本没有跟上来！
不是说好有玉佩在就“寸步不离”的吗？！
好在他们并没有走去多远，转身还是能捕捉到风逸特立独行的一角身影。
那身影正被一个青衣男子挡着，他肩宽人壮，身姿挺拔，一只粗壮的胳膊顶在风逸脑门，在人流如梭的大街上不动如山，立地成了一颗千年古松。
虚灵灿二人这才看清，并不是玉佩临时变卦放弃了魂器，而是任凭风逸此刻再怎么不顾一切地倒腾他那双腿，都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只能原地摩擦。
那人耳力惊人，听见身后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脸上原本新奇又怪异的神情顿时消解，姿势不变，大笑两声转过头。
“哈哈哈！蓬莱仙山？回去能不能捎上我！我很老实，也很壮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民间趣辩亦使奇遇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