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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紫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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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跟赵昭错开时间，送赵昭回去后，万曔换了个方向，继续沿着大路信步往山上走去。
不远处有座寺庙，木门敞开着，里面不时有人匆匆走过。
再走近点，能闻到一股焦味和清漆味。
走到门口，万曔找到了气味的来源。
庙里前不久应该是遭了火灾，所有佛像都大半部分漆黑，被集中放置在中间空地上。老人们有些在冲刷着墙壁上被熏黑的痕迹，有的在给新像和墙壁上保护漆。
只有寺庙正中高大的双生榕树安然无恙，粗壮枝干交缠着伸展向天空，绿叶簌簌，清香阵阵。
一个和善的老奶奶注意到了万曔，招招手让他别在意，只管进来。“年轻人，要许愿还是还愿啊？不巧了，一个星期前庙里着火了。过两天新佛才能归位，今天的话就只能对着榕佛说了。不过不用担心，只要心诚神仙都能听见的。”
万曔想说自己只是随便走走来到这里的，又在老奶奶期待的眼神下生生吞回去。最后只好岔开话题道：“怎么好端端着火了？”
“正常的。香火太旺了，晚上走的人没把蜡烛灭干净就着了。幸好旁边有条河，不然庙都要烧没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木头多，庙也全都是木头，一点就着。”老奶奶说着要拉万曔到榕树下许愿。
“福婆婆，差不多喽，回去吧。大家今天辛苦了，都到我家吃晚饭去。”刘校适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拉扯，“贵人，您也在呀。正好不用去寻您了，也一起去吃饭吧。”
“贵人？是市里来的吗？我说怎么看着气质就不一般。”福婆婆听到这话更开心了，“走走，吃饭去。大家伙，差不多收尾吧，咱们和贵人去吃饭。”
“可不是，赵老师的朋友，可惜不赶巧赵老师去市里了，没碰上，我就说反正也没车子下去了……”
万曔被一群老人簇拥着出了寺庙，你一句“贵人”我一句“您”的，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窘迫。好像在他们的认知中“市里来的”都等同于给予村里救助的“贵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纠正这种认知，只能惭愧受下。这下也算名正言顺祈愿了，只求这一趟下来自己少折寿几年。
“哎呦，这河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扑腾呀？”走在前面的一个老人突然道。
另一个睁大眼睛没看出个所以然，便道：“野鸭子，野鸟吧。”
万曔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恍惚间听到了有孩子在喊“救命”，急忙穿过前面几个老人，往河边跑去。
河里确实有孩子落水了，其中一个万曔一眼认出是赵昭。
他脱掉鞋子，跳了下去，河水其实对成年人来说不算深，还没到胸口。他游过去先救起最近的孩子。孩子求生本能过于激烈，差点把他带倒。他只好先把这个送上岸，再去就其他两个。
等到第二趟时，发现赵昭和另外一个已经往河岸靠近了不少。这次他直接抱起两个人一起上岸，没费多少力气。一个已经被冻得没力气了，另一个赵昭意识清醒却并没有慌张，和脚踝受伤时一样乖巧得不像话。
赵昭没什么事情，上岸后还帮万曔把呛水的两个抢救了回来。万曔认出来是下午欺负赵昭的孩子，意识到不是简单的意外落水。
果然两个孩子醒来后一见到慌忙赶来的家长，就开始叫嚣着赵昭把他们推下水了，让大人主持公道。
赵昭闻言也不替自己辩解，一张嘴不可能说得过两张嘴，便只委屈地瘪着嘴。本来就长得比同龄人瘦小，再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两家家长很有默契地挥着巴掌把自家孩子揍了一顿，带回去了。
周欣迟迟没来，万曔主动送赵昭回家，让刘校先带着老人们回去。
曲折的山路上只剩下万曔和赵昭两个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赵昭几次往回看，欲言又止的。
“要和我说说吗？”万曔先发制人。
赵昭打了几秒腹稿，才慢慢开口道：“我妈妈去山上干活了，我去找她回来吃晚饭，路上碰见他们在打水漂。是他们先朝我扔石头的，我想打回去，一不小心把他们推下去了。”
他说着顿了顿，梗了梗脖子继续道：“然后我自己也跳下去了。如果我不跳下去的话，我妈一定会被为难的。”
见万曔什么也没说，他又补上一句。“我水性很好的，要是您没来，我能把他们两都救上去的。”
万曔点点头，依旧一句话没说，又或者想不到合适的话。这种情况他很想劝一句“打回去可以，但不该让自己陷入危险”之类的话。可不这么做，他又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脱下身上半干的外套，替赵昭把仍然滴水的头发擦了擦。
“我知道撒谎不好，可他们都说我爸爸是个好人，好人的孩子也不能做坏事。所以我不想让我妈妈为难。”说到最后，孩子眼泪鼻涕一股脑全出来了。
万曔放在口袋里的纸巾在刚刚下水时湿透了，只好拿衣服下摆替赵昭擦眼泪。
没哭几声，赵昭就停了，甚至有意在抑制哽咽。他在努力做一个不烦人的乖小孩。在眼角的泪抑制不住前，他抬头看向万曔。“我是不是做错了？您看起来不高兴。”
万曔摇摇头，把人抱起来，一边走一边抚摸他的背部帮忙缓解哽咽。“没有错。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担心你在水里受伤，担心你感冒……”
担心你太关注别人的看法，而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最后一句他没能说出口。作为一个陌生人，他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否定一个孩子赖以生存的人生信条，哪怕是显而易见的错误。乖孩子常常比同龄人在人情世故上练达得多，不会不知道这样不对，只是现在的他们无路可选。
万曔比赵言忠高瘦很多，家里没有适合他的衣服。赵昭去洗澡前找出了家里的取暖器，让他把衣服放在客厅里吹干。
周欣带着干活的工具劈里啪啦赶回家时，两人都已经简单冲完澡。
赵昭跑去院子里迎她，想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没递，把东西一放，抓着赵昭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后，还不放心，要脱衣服看。
赵昭看了看屋子里的万曔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阻止：“妈妈我真的没事，我会游泳的，爸爸教过的，你忘了吗？”
“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陈伯都跟我说了，说你呛水了，都翻白眼了，怎么能没事啊？”想来是这位陈伯添油加醋了，把周欣担心得够呛。她把孩子一把抱进怀里，感受到孩子的体温和健康的心跳后，她才稍稍放心。“不要什么都说没事，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知道吗？要让妈妈知道。妈妈在……”
妈妈在又能帮到什么呢？她哽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对不起，或许一切都该对不起。
她不应该让赵言忠放弃薪资微薄的老师工作和同村人出去打工，更不应该在赵言忠回来铺路建校时不多问一句这钱的来路。她让孩子从小没有父亲庇护，以后也可能再也没有父亲的庇护。
可她又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方贫瘠的天地，长大成一个平庸Beta，然后再嫁给另一个平庸的Beta，结婚登记时因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在工作人员的白眼下咬牙摁上手印。生产时不能自己决定孩子的去留，只因为Beta生殖腔退化生育一个已经是幸运，没有人会给她选择的权力。
赵昭学着万曔轻轻抚着妈妈的后背，希望可以起到点安抚的作用。
周欣慢慢从情绪中缓解过来，这才看到了站在门侧的万曔。用袖子擦干眼泪后，她走到万曔身旁，低声道：“我听说是您救了我孩子，谢谢。也很抱歉，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公回来以后给村里修路建学校，每一件都是善事。他不应该是这个下场的，他自己什么好处也没拿，家里你们都搜过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好人不应该有好报吗？”
“是呀，好人不应该有好报吗？”万曔看着周欣发红的眼角重复道。他的身上还有河水的潮气，冷冰冰的，话却是热的。
周欣有些惊讶，张圆眼睛问道：“您不是来调查的吗？”
万曔摇头后又点头道：“我应该不是您说的那些人，但我确实是来查一些东西的。我也认识一个很好的人，希望还来得及做点什么，让好人能有好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