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唯一在场证明 ...

  •   "我在做梦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我就感到一阵荒谬。毕竟,我已经太久没有做过新的梦了。这些年来的每个夜晚,我的梦境都像是循环播放的老电影,永远定格在那几个熟悉的场景。
      此刻包裹着我的黑暗与众不同。它不像普通黑夜那样轻盈,反而像是浸透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皮肤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凉意渗透进毛孔,让我想起小时候大雪天躺在雪地上时的感觉。
      最奇怪的是,这片黑暗似乎与我保持着某种距离。我像是被浸泡在深水之中,而黑暗则是水面之上的天空。这种微妙的距离感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某个看不见的边界。
      "不是梦,是记忆复现。"神的声音突然撕裂寂静,在虚无中回荡,"或者说,是你死前的走马灯。"
      我几乎能想象祂说这话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果然,下一秒祂就用那种令人牙痒的轻快语气补充道:"你终于要死了,高兴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你不一直想要收了我的命吗?"我故意拖长音调,"怎的,现在连演都不演一下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我能感觉到祂在思考如何回应我的挑衅。就在这时,脚下的黑暗突然开始崩塌,碎片像秋日的落叶般纷纷坠落。我的身体开始下坠,但速度出奇地缓慢,仿佛有人按下了时间的减速键。
      "闭嘴。"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怒意,"戏没演到最后一幕,你说的不算。"
      我正想追问祂在生什么气,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发生了变化。黑暗如同被石子击中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雨天,我总爱趴在窗边,数着雨滴在水洼里激起的波纹。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数清楚波纹的数量,就能预测雨什么时候停。
      涟漪越来越大,最终连成一片。当最后一丝黑暗被涤荡干净时,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那个我永远无法真正逃离的地方。
      "哦,是这里啊。"我轻声说,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未用的门轴。
      我稳稳地落在地上,却没有向前迈步。眼前的村庄笼罩在黄昏的微光中,那扇标志性的红铁门就在不远处矗立着。铁锈的气味飘进鼻腔,勾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我在门前盘腿坐下,仿佛这样就能与记忆保持安全距离。
      "不进去?"神的声音里带着戏谑。
      "我在这儿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挺好。"
      祂显然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抗拒,发出一声满意的嗤笑。就在这时,那扇红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这声音让我想起老宅里年久失修的楼梯,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呻吟。
      到底是什么在摇摇欲坠?是这扇门?是这个村庄?还是......我的记忆?
      我甩开这个念头,不耐烦地说:"快让戏开演吧,别磨叽了。"
      祂笑了,那笑声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下:"如你所愿。"
      ……
      杨辰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眼前似乎还缠绕着漫长的梦中最后的一幕,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发现自己双手冰凉。
      大火,好像眼前什么都是灿烂热烈的红色,染红了义县夜晚静谧的星空,点燃了天上新添的四颗星星。从此,他就变得讨厌除夕。
      杨辰总觉得自己的记忆该有一段缺失,不然如何解释自己与生俱来的淡漠。但他没有,直到五年前的除夕夜。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火怎么着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从那一地的废墟中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他却并不害怕。温暖的黑夜如潮水一般纠缠抚摸着他,他微微抬头,面貌模糊的神灵正低头看着他微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祂面对面。
      面前的神灵单膝跪地,亲吻他的右手。他右手手腕上一道金光转瞬即逝,如同毒蛇一般环绕住了他的手腕。
      祂开口,嗓音温和而迷人。
      “契约缔成。欢迎来到地狱,孩子。”
      杨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瞳孔骤缩。
      从此赌约不再是自愿,而是永远不变的庄家强迫着他,把仅剩的筹码,他的灵魂,押上赌桌。
      杨辰自从那天起就怀疑神和自己家人的死有关,不然无法解释自己记忆的缺失,也无法解释百无禁忌的神为什么会突然变卦,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向警方抹去火灾事件中自己作为唯一幸存者的嫌疑。
      他认定是神杀了自己的家人,献祭他们的命与自己缔结了契约,好控制自己,继续让自己陪祂玩那危险的赌局。
      这就意味着,神不会让自己死。二十二岁的杨辰如此想着,那时的他已经当了两年的线人。
      可如果他偏不遂祂的愿呢?
      绝望的赌徒从此抱了希望,于是他开始在神布置的舞台上扮演麦克白。
      杨辰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因为大火去世后,他继承了不菲的家产,也得到了义县给他的一笔抚恤金。但他一分都没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比任何人都了解杨辰秉性的神知道,他觉得花这些钱,好像就是在花用四条人命换来的钱一样。所以他卖了别墅,搬到了现在的家里居住,也开始因为线人的工作经常干扰自己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本职工作而叫苦不迭。
      杨辰不是没在白天晚上两班倒连轴转的时候动过想不做线人的想法。但一想到陈景睿的父亲陈河,按他的话说就是“市局的倔老头”,还在盯着自己这个火灾嫌疑人不放,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刚要质问神又在刚刚的梦里搞了什么鬼,就听见病房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
      陆升月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躺在床上专注看电视新闻的杨辰。他挑眉,把买的饭菜放在床头柜上,坐在病床边。
      “睡了两天两夜,舍得醒了?”陆升月看着他胸前的纱布,伸手弹了弹杨辰面上覆盖着的呼吸面罩,在收获了杨辰一个中指之后笑了起来,“看来精神不错。”
      杨辰指了指自己的呼吸面罩,陆升月看懂了,点头,“手术之后,你的状况很平稳,医生说你醒来就可以摘了。”
      “陈景睿呢,我要见他。”
      陆升月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他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他见杨辰着急,反而动作越发慢条斯理地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饭盒,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大中午的,就算是人民警察,也得让人家吃饭啊。”
      杨辰接过饭盒,没急着打开,先捞过旁边放着的手机,翻开看了看消息。
      六月十三号,十一点四十,周三。两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他在新闻上看到的位于平昌区和若叶区交界的城中村中,有一栋烂尾楼发生了爆炸。
      又比如老张发的“旷工是吧,你这个月再扣二百。”
      杨辰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对着陆升月晃了晃手机:“某人不是说,自己是新任监察组长吗?”
      “我刚卸任了。”
      “什么时候?”
      “就在你昏过去这两天。”陆升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看他这样,杨辰就明白周一他纯属编了个故事,就为了让他请顿饭。他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机扔向他:“骗我很好玩吗?扣的二百你给我补啊。”
      陆升月接住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你看,又急。顺带一提,我这学期结课了哦。”
      杨辰抓过手机,快速地编辑了自己的请假消息发给老张,以一句“病历材料找陆升月教授,听说他最近刚卸任监察组组长,我把请假的材料交给他了”结尾,这才抬眼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得的阿尔兹海默症?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陆升月满不在乎地伸手敲了敲放在杨辰腿上的饭盒,示意他快点吃饭:“说三遍你才能记得更清楚啊。而且,我得确定你刚醒来脑子有没有事。”
      杨辰嗤笑一声,缓慢地忍着胸前的疼痛坐起身,打开饭盒:“陆大教授果然与众不同,连脑子长的地方都跟普通人不一样。我伤的是胸口,傻不了。”
      陆升月满意地看着他开始慢慢吃自己给他带的糖醋排骨和鸡汤,“好吃吧?我妈做的。她听见你这次又受伤了,嘱咐我带给你吃的。”
      “嗯,谢谢阿姨了。”杨辰小口小口喝着鸡汤,得寸进尺道,“我让你削的芒果呢?”
      陆升月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受伤前让他自己削的青芒,不禁哑然失笑,“还念叨你那点芒果呢?想吃我明天给你拿,下午我学校那边有点事,你晚饭自己解决。”
      “知道了知道了,”杨辰摆摆手,“你日理万机,我早就知道了。”
      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陆升月就知道他心里又在寻思什么别的。他伸出手,故意使了些力点在他胸口前的伤上,成功让杨辰倒吸一口凉气,“我可是伤员,你又发什么神经。”
      “没大没小,我可比你大两岁呢。”陆升月灵活地躲开杨辰意图扯他衣领的手,向病房门口走去,“行了,到点我也该去学校了。别再干出上次你骨折住院,在人家老年病区搞什么轮椅速滑比赛的事了,不然我怕你要被平昌医院拉入黑名单了。”
      杨辰毫无悔意地答应了。陆升月叹了口气,走出病房,把门关上。
      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杨辰立刻放下碗筷,拿起一边的手机,拨通了陈景睿的电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