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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被按上案板的兔子 ...

  •   饕餮古董店内。
      陆升月并没有如两人所愿的展现出丝毫慌乱,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紧不慢地从身边放着的碟子里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特制的眼镜,他眼里的金芒足以把饕餮古董店瞬间夷为平地。
      低头拂去九分卡其裤上落下的的糕点渣子,他不紧不慢开口,“这场麦克白,”他抬眼,欣赏着纪霄眼里闪过的诧异,“真是无趣。你们还是给这场戏加点料吧。”
      “我以为你会出手保护你的信徒。”纪霄眯了眯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裴照又一次仗着纪霄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哄骗了自己,陆升月根本没像他所说的那样失去了神力,之前他摘下眼镜眼里闪过的金芒不会骗人——裴照只能做到暂时隔断杨辰和陆升月的联系。而很显然,如果陆升月愿意,他随时能突破这种禁制。
      但出乎他意料的,陆升月没有这么做。
      “不过是个有趣的玩具罢了,”陆升月怡然自得地靠在椅子靠背上,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出手相救,“他可不是我的信徒。”
      “你就不怕我们给他注射的是什么毒药?”纪霄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这句话让陆升月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心想到底还是个二十三四的青年,没有他沉得住气。他愈发不紧不慢起来,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面前的幕布。
      拘留室内。
      杨辰看着裴照摘下手表,将表盘打开,露出底下藏着的注射针,“定制的?真是资本家专属啊,一看就是我这种人买不起的。”他的尾音拉长,带着似是而非的感慨。
      裴照给安瓿瓶装上注射针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随后又流畅起来,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般专业地试了试注射针是否能流畅注射,那一点点从针尖滴落的蓝色液体落在地上,像是死去的某种会发光的飞虫尸体。
      “你从前不也很富有吗?”他凑在杨辰耳边,眉眼含笑,像是中年人慈爱地看着胡闹的孩子,“或者说,你现在就很富有。抚恤金加上遗产,足以你衣食无忧一辈子了。只可惜,你没有珍惜,放着它们在银行保险柜里落灰,不是吗?”
      杨辰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地就攥住了裴照的衣领,四目相对,裴照满意地看见他眼里终于出现了戏谑之外的情感。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还知道什么?我父母,我爷爷奶奶的死......”
      “想知道?”裴照抬手,针尖就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杨辰的手臂。他欣赏着他因为骤然的疼痛微微颤动的瞳孔,这让他想起濒死的鹿,“那你不妨和我做个交易。”
      “我不会跟你这种人做交易的。”注射带来的疼痛让杨辰清醒过来,他恢复了冷静,面不改色地看着蓝色的液体流入自己的血管,眼里带着事不关己的平静。
      裴照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他收起注射完的安瓿瓶,把注射针重新安回表盘之下,“不向你的神求救?”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杨辰的右手手腕。
      杨辰轻笑一声。陷于困境中这一事实反而刺激了他的思考,在现有的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他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过去了解多少,又对神这一存在了解多少,但他还是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不论眼前的人目的是什么,他都很希望让神出现。
      让敌人的愿望不如愿,这就是自己目前要做的。
      “你觉得祂会救我?”杨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笑得漫不经心,“得了吧。在医院那天晚上,可是祂把身上还有伤的我半夜叫醒,让我成为毒品大案的最大嫌疑人。”他掰着手指头,煞有其事地统计,“故意杀人灭口未遂,家里还被搜出掺了白粉的烟...”他抬头,学着裴照那副腔调,故作天真,“裴先生,你倒是告诉我,神何时救过我?”
      “现在不求救的话,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哦~”裴照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人略带挑衅的眼神,仿佛在看斗兽场中的困兽相斗,“唉,我这人还是太过心软,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忍不住做些赔本买卖。”
      他蹲下身,平视坐在床上的杨辰,“就当你让我心情愉悦给你的小费吧。刚刚给你注射的药,正式名称叫STN-X,而为了方便,我的人都叫它缄默。”他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是习惯了八面玲珑的社交场合才会有的笑容,“药如其名,说出我们设定的关键词,就会死。”
      杨辰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饶有兴致地和裴照四目相对,扮演了一个好奇的学生,“那不妨裴先生告诉我,这瓶特供给我的药剂为我设定的关键词是什么?”
      裴照确信自己没有透露过关于这瓶药剂的任何信息,他扬了扬眉毛,眼里流露出的欣赏毫不掩饰,“真敏锐。虽然不排除你有猜的成分,”他附在杨辰耳边,声音忽然压低,但尾音的上扬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愉悦,“那我告诉你吧,不是关键词,只有一句话而已。记好了,别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杨辰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但这也更加确信裴照是奔着神来的——他想摧毁祂,通过摧毁自己。
      他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仰头看着缓缓站起的裴照,“我记下了。放心,我的记性既然能容得下凉大图书馆的馆藏书籍,也能容得下这一句话。”
      “就如我刚刚所说,你永远失去了向祂求救的机会,”裴照微微欠身,摘下头上并不存在的绅士帽优雅地行了个礼,转身开门,“希望你做出的决定不会让你后悔。”
      脚步声被刻意放轻,如同捕食者优雅的退场落幕。
      “我从不后悔。”杨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喃喃,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劝自己相信这句话。
      “真无趣。”陆升月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过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斜靠在墙上的纪霄,“现在轮到我了。你认识白芷,对吗?”
      纪霄挑了挑眉,“认识。她四月的时候来城中村做过考察,申请是我批准的。”
      “怕不仅仅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陆升月轻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不然,她也不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散布城中村人尽皆知向警方求救的暗号——”
      “尾生。”
      “现在,”陆升月重新坐回椅子,放松的姿态让人觉得他才是这店里的主人,而不是靠在博古架上把茶盏磕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的纪霄,“我们好好聊聊,裴照会如何处置她吧。”
      陆升月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椅的木质把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微微仰头,目光穿透古董店内昏黄的灯光,落在纪霄那张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
      "处置?"纪霄将茶盏轻轻放回茶几,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教授这话说得可就不太友好了。"他直起身子,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在店内踱步,"白小姐不过是个来做调研的学生,能有什么值得裴照'处置'的?"
      陆升月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纪老板,"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能在你眼皮底下组织起整个城中村求救网络的女学生,只是个普通的调研者?"
      纪霄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步伐。他走到一个青花瓷瓶前,手指轻轻抚过瓶身上细腻的花纹。"陆教授,"他头也不回地说,"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陆升月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缓缓站起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他走到纪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共同注视着那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白芷确实很聪明,懂得利用最不起眼的学生身份做掩护。"
      "不过,"陆升月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聪明人往往死得最快。"他侧过头,看向纪霄的侧脸,"特别是当她的行动已经威胁到某些人的利益时。"
      “你的默许会将她置于更大的危险中,尤其是裴照现在亲自下场的情况下——纪霄,再放任不管会害死她的。”
      “不过是一枚...”纪霄顿了顿,“棋子罢了。”
      胸腔里那股陌生的灼热感又翻涌上来,烧得他喉头发紧。纪霄下意识按住心口,这种失控的情绪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二十年前。七岁的他被笑眯眯的裴照按在厨房案板前,握着刀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兔子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时,他学会了用笑容掩盖所有真实的情绪。
      "咔嗒——"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微微颤动,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眸。纪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他深吸一口,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在夕阳中缓缓升腾。
      窗外,暮色正一点点蚕食着白昼。城中村错落的屋顶被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晾晒的衣物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响——这一切在烟雾的氤氲下显得格外虚幻,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烟灰缸里积了三四截烟灰后,纪霄终于掐灭烟头。他转向始终静立一旁的陆升月,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烟草浸润过的沙哑:"陆教授。"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平昌区警察局毒化实验室外。
      惨白的日光灯在走廊上投下冷冽的光影。唐笙背靠着冰凉的金属门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检测报告。她的眉头紧锁,在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情况不对。"唐笙的声音有些发紧,将报告递给匆匆赶来的陈景睿时,纸张边缘在她手中微微颤动,"所有数据都对不上..."
      陈景睿一把抓过报告,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实验室里传来的仪器嗡鸣声在走廊上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说清楚。"他沉声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唐笙深吸一口气,用笔尖轻点报告上标红的一栏:"我们之前的研判很明确——能支撑起横跨两个行政区的贩毒网络,必然有大型团伙在背后运作。"她的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但烂尾楼缴获的这批货..."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纯度连张生他们吸食的一半都不到。"
      陈景睿的手猛地收紧,报告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唐笙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我们被耍了。烂尾楼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的毒品仓库,还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之前提到的‘候鸟’呢?”陈景睿想起张生临死前说的话,不禁皱了皱眉,“人体运毒,那种残忍的运毒手段...没想到会出现在我们城市。”
      唐笙摇了摇头,语气里流露出挫败,“化验结果显示,张生和周志刚的胃内容物里没有毒品,‘候鸟’不是他们。”
      陈景睿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接起电话前他扫了眼手机屏幕,是陆升月的来电,“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和风声,陆升月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子弹般射入陈景睿的耳膜:"立刻找到白芷!凉城大学法学院研一学生!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尽管陆升月曾多次协助警方做犯罪侧写,但这样失态的语气还是第一次。陈景睿没有多问,沉声道:"明白,你自己小心。"
      他挂断电话,转身对着办公区吼道:"紧急集合!全员出动!"
      拘留室内。
      听到走廊里的皮鞋声再次响起时,杨辰正坐在床上发呆。皮鞋和瓷砖接触的沉闷声响传到他耳中,让他想起前不久刚来过的裴照,他直起身,略显不耐地揉搓了下自己乱得像蓬草的头发,对着门外喊道,“这次又是什么人过来烦我?”
      “来救你的人。”
      杨辰一愣,抬眼,正好对上陆升月的双眸。
      陆升月透过栏杆跟他对视,眉眼含笑。他屈起右手手指,像模像样地在门上敲了两下,仿佛是在对杨辰的家进行一次寻常的拜访。他不着痕迹地把左手手腕藏在身后——剪裁正好的衬衫袖口挡不住那一道灼烧般的伤痕,从手腕内侧,正在如藤蔓般逐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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