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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岁那年,神明选中了奇数少年 ...

  •   我的故事始于城市,但我的根在乡村。
      父母从农村走出来,靠着精明头脑在商界闯出一片天地。我是典型的城市孩子,住着高档公寓,上着私立学校,衣柜里塞满了名牌衣服。表面上看,我什么都不缺。
      但我从小就与众不同。当其他孩子围着新玩具又蹦又跳时,我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大人把玩具塞到他手里,我也只是礼貌性地摆弄几下,然后轻轻放下。"谢谢,我很喜欢。"我说这话时声音平稳,眼神却早已飘向窗外。
      在大人眼里,这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对玩具见怪不怪的表现。他们不会知道,我的房间里堆满了从未拆封的礼物盒——那些都是父母为了弥补缺席而买的。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父母的朋友们总是这样夸他。他们喜欢他的乖巧听话,欣赏他的礼貌得体。我早就掌握了取悦大人的技巧:适时的微笑,得体的应答,偶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
      但在同龄人中间,我的名声就没那么好了。有些孩子觉得我特立独行的样子很酷,但更多人背地里叫我"老师的跟屁虫""马屁精"。他们编造幼稚的歌谣嘲笑我,把"乖宝宝"三个字念得阴阳怪气。
      我知道这些,但我不在乎。我有更特别的玩伴——一个只有我能看见、能听见的存在。
      祂叫陆明晦,是一位神祇。
      神满足了我对友谊的所有想象,甚至更多。除了必要的社交,我几乎不与其他孩子来往。
      2005年。
      我第一次听到神的声音是在九岁的时候。
      作为一个九岁的男孩,我称得上是乖巧。但我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九岁生日后,我的脑海里就时常有一个声音与我对话。
      那时,我刚转学到一个新环境中,没什么朋友,所以我常常和那个声音分享许多我生活中发生的事。
      我那时虽然小,但是由于性格安静,喜欢读书,再加上我天生心思比其他孩子重,所以一开始,我只当那声音就跟书里说的一样,是我太过孤独想象出来的伙伴的声音,并没有把那个声音当做神明之类的事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路过电线杆或是踩在大块的石砖上时,我总是不自觉地去数,然后自己跟自己打赌数字会是奇数还是偶数。
      很奇怪对吧?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玩再有趣的游戏,玩多了也总会腻味,这么无聊又死板的赌,我却喜欢的打紧,没事就玩,乐此不疲。
      “你怎么次次都赌奇数啊?”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是在那年暑假出门旅游的时候。在凤凰古城的古道上,大人们走在我前面,我则一边张望古楼和流水,一边默数从卖首饰的店到前面的桥需要多少步。
      由于我需要专心,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回应脑海中的声音。
      那个声音也没有再问第二遍。
      但我很快注意到,我的一天开始变得极为倒霉。
      先是随大人在桥上休息的时候不慎遗漏了一把我很喜欢的折扇,然后就是在水边走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脚滑,差点跌到水里面。
      “走路慢点,小心点,不着急。”
      走在前面的父母正好回头看到我从地上站起,远远地对我喊道。
      我应一声“知道了”。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所以站起来拍拍屁股还心有余悸。
      那个声音重新响起。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补上一句:“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如果是现在的我第一次遇到神明,我对神的第一侧写将是“讨厌别人不回应”。
      那时的我太小了,甚至理解不了神明的概念。但在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后来我没有就此对神发问过,但我猜有可能是神嫌麻烦,直接动用能力让我明白的。的确,跟一个九岁的男孩,就算他有多么与众不同,和他解释这种事情还是太难了。
      我不安地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借此来消化“神明”这种不可理解之物为什么会找上我。然后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一直赌奇数或是偶数,我赢的几率会大一点。”
      神听上去笑了。神用不像面对小孩的语气对我发问,“杨辰,你更怕输的风险还是赢的代价?”
      这又是一个我从没有想过的问题,但不意味着天生好胜心极强的我不能回答。我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比起怕,我更讨厌输的感觉。”
      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始大笑。我略有不满地等待他笑完——我很讨厌别人展现出对我认真表达出来的思想不尊重的态度。
      神笑完了,我看不到神的容貌,但我能听出话语中衪的笑意。
      “回答的很好。但都是跟自己赌的话,输赢难免显得不那么重要。再说了,连彩头都没有的赌局玩久了不会觉得无聊吗?不如,你和我赌。”
      “神好像忘了刚才要害我的样子了。”我顶撞一句,很奇妙地,心中已经平静下来,“赌什么?”
      “就按你的规矩来。彩头嘛……如果你赢了,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如果我输了呢?”
      “你得给我什么,内容随你定。但前提嘛,得是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才行。”
      好随意的神明……不过已经是神明了,大概已经什么都不缺了,说出这样的话也合情合理。
      “那就赌……”
      我停顿一下,张望四周,发现自己跟着家长正走向石桥的方向。夏日阳光下,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桥如水波一般散发着粼粼微光。我向那栏杆的方向一指,“就赌那栏杆的数量是奇是偶。”
      “没问题。”
      “你不准用神力。”
      “啧,我还没有没品到和一个小孩打赌还作弊。”
      我听他说得笃定,心中点头,面不改色地慢慢跟在大人身后,一边走一边默数栏杆数量。
      数到一半出头,神明突然开口:“怎么,你还要赌奇数吗?”声音隐隐带了笑意。
      我觉得不妙,连带着数的速度都快了些。那时的我数学相比同龄人算不错,所以数的很快。当我念到“119”时,看见近在咫尺的三根柱子,就再没数下去,默默地收回了凝视栏杆的目光。
      “你赢了。”
      嘴上这么说,但不服输的我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数错了的。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打赌。自己与自己赌输了没什么,但与他人打赌输了就不一样了。
      我心里有些憋气,但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该说什么。
      “你喜欢看戏吗?”
      现在想来,幼童的这句话大概给神明带来了不小的错愕。我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神的回复,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那要看这出戏好不好看了。”
      “包你满意。”
      记忆中我是笑了的。
      人潮汹涌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孩儿倚靠在桥边貌似在看风景。我装作向后仰的时候失去平衡,就这样自然地跌入古镇清丽的水中。
      耳边是被水隔绝的大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在水中听着有些失真。下水前我屏了气,但因为紧张,跌入水中的一瞬间还是呛了几口水。
      但这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大碍。我不怕水,一直没学游泳只是因为不喜欢在水中屏气的感觉。水中的世界凉爽且安静。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如擂。
      我紧紧闭着眼,感受到肺中的氧气逐渐稀薄,尽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开口呼喊的欲望,企图在失去意识前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氧气。
      “小疯子。”神如此唤我,是含笑的声音,“演得拙劣,但戏是好戏。”
      命令的语气。“现在,睁眼。”
      我应声睁眼。水里的世界一片清透,岸上的景物在波光中荡漾模糊,已经有惊慌失措的大人扔下救生圈,还有旅行团中同行的会水的大人正脱外套要来救我。但他们没看到一个少年已经利落地蹬掉鞋子,抢在大人前面跳入水中,这才引起一片惊呼。
      “小兔崽子,你下去添哪门子的乱啊?!”
      同行的红发阿姨在岸上喊着,后面还有焦虑到极点的类似的话。父母不会水,只能干看着,他们的喊声我确实是一字没听见。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擅自下水的少年身上。
      他背着光游向我,看上去岸上的话没有一句听进去的,缓慢而坚定地下沉,游向我的方向。他伸出左手,我握住他的手,模仿他的样子慢慢蹬着腿,始终不敢放开。
      接近水面,他把水面的一个救生圈套在我身上。我抓紧救生圈,看着眼前同样狼狈的少年,没忍住笑了起来,笑了没几声又被喉咙里的水呛的咳嗽,鼻涕眼泪混着脸上的水,比少年更狼狈上几分。于是这回就轮到他大笑了。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神明的事加上脑子里进的水,足够让我无法思考,于是我开始专心装出一个惊魂未定的儿童形象,状似害怕,木然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父母在我一上岸就把我拉入怀中,看上去比我害怕得多。说实话,我并没有那么害怕。但作为一个从小就与同龄人不太一样的小孩儿,有时你不得不撒上几个在大人看来就是事实的谎,或者演一出孩子气的戏。
      印象中我立即回应了父母,甚至抽抽搭搭地呜咽着,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至今都记得神明的那句嘲讽:
      “这不演技挺好的吗?”
      我极小声地“啧”了一声,以示回应。我转头,正好看见那个少年也在看我。他正接受着那位红发阿姨的数落,头耷拉着,频频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悄悄地掀起眼皮往我这边看。见对上我的视线,他偷偷做了个鬼脸,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我眨眨眼,表示接受到了他的信号,以微笑回应了他。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同属一个旅游团的少年叫什么。
      那是我和陆升月的第一次见面。
      落水事件后的第二天。
      我醒得特别早,晨光才刚刚爬上窗棂。我在床头给父母留了张字条,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酒店。
      旅行团住的酒店就在古城里。没走多久,我就来到了昨天那座桥边。桥下的河水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金光,完全看不出昨天吞噬他时的狰狞模样。
      "你不会想再数一遍吧?"神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的手正搭在桥栏杆上,闻言立刻缩了回来。"那不然我数什么?"我反问道,语气里带着被拆穿的不悦,"你给个建议。"
      神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不如你数从桥这边走到那个小摊要走多少步?"
      "哪个小摊?"我故意东张西望,"你给我指一下呢。"
      一阵沉默。
      我几乎能想象神被噎住的表情。
      "你直接走吧,不用看,你会走到那个摊位的。"最后神这么说道。
      虽然已经见识过神的能力,我还是将信将疑。我在原地转了几圈,假装犹豫不决,最后选择了右边的路。
      清晨的古城与夜晚判若两地。没有喧闹的游客,没有刺眼的霓虹,只有几位老人坐在自家门前的摇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屋檐下的鸟笼里,画眉鸟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与桥下的流水声应和着。
      我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他的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隐秘的节拍器。
      "还赌吗?"神突然问道。
      我挑了挑眉。尽管他努力保持面无表情,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上扬。"当然要赌。"
      "还是奇数?"
      "还是奇数。"
      "行。老规矩,我赢了一场戏,你赢了一个愿望。"
      我一边走一边数着步子,闻言忍不住纠正道:"神明大人,其实这算不上什么老规矩。因为我们才只赌过一次呢。"
      "你小小年纪,讲话怎么老气横秋的,"神调侃道,"小老头儿。"
      "到了,抬头。"
      我停下脚步,正好是第三十一步。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简陋的小摊支在路边。与古城夜晚那些花里胡哨的商铺不同,这个小摊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折叠桌,铺着洗得发白的红布,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廉价首饰。
      "我赢了。"我宣布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行,我也不欺负你个小孩儿,"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愿赌服输,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想要什么?"
      我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思考自己想要什么。父母给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好的衣服,最好的玩具,最好的学校。我从不主动索要什么,因为任何需求在被提出之前就已经被满足了。
      但现在,我有机会要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与父母无关的东西。
      "我想好了。"过了良久,我轻声说。
      "嗯?这么快?"神似乎有些惊讶,"你想要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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