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记忆覆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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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穿透全息投影，在病床记忆画面上砸出细密的水痕。姜其伸手去碰，指尖穿过虚无的影像，只触到冰凉的雨水。直升机旋翼卷起的狂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后颈条形码处传来阵阵刺痛。
"上来！"燕照野半个身子探出舱门，制服下摆猎猎作响，"这地方三十秒后就会沉进海里！"
姜其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金属环，虚拟屏幕正在倒计时：【29...28...27...】。实验室所在的废弃钻井平台已经开始倾斜，钢架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六具克隆体的溶解液渗入排水系统，与海水接触后冒出诡异的淡绿色烟雾。
"你还没告诉我——"姜其抓住舷梯的瞬间，余光瞥见控制室里闪过人影。没等他看清，直升机突然拔高，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质问碎在风里。
机舱内弥漫着薄荷与血腥混合的气味。燕照野正在处理右手虎口的撕裂伤，医用胶带被他用牙齿粗暴地扯断。"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突然抬头，灰蓝色的眼珠在昏暗灯光下像两颗冰封的星球，"你刚才可没这么文明。"
姜其舔了舔犬齿上的血渍，那是渔夫帽男人被燕照野杀死留下的纪念。金属环突然发出"滴"的轻响，虚拟屏幕弹出新的提示：【记忆碎片解码完成】。
病床上的影像再次浮现，这次能看到更多细节。青年姜其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里反复出现"JQ-0719"这个编号。他的病号服领口敞开，锁骨下方有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像是被某种激光设备灼烧过。
"这是什么时候的录像？"姜其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燕照野用棒棒糖的塑料棍指了指监控角落的时间戳："去年七月十九日，本体死亡前六小时。"糖球在他舌尖转了个圈，"顺便说，你现在的表情和当时他一模一样。"
记忆画面突然切换。监控镜头外传来金属门滑开的声音，病床上的姜其猛地抬头。画面边缘出现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袖口处露出与燕照野相同的深蓝色制服镶边。就在这只手按下门边某个按钮的瞬间，录像戛然而止。
"你们特别行动处参与了实验？"姜其的指甲陷入掌心。腕环监测到他的心率飙升，立刻释放出微量镇静电流。这让他想起培养舱里那些缠绕在四肢上的电极贴片。
燕照野突然倾身过来，190cm的身高在狭小机舱里形成压迫性的阴影。他扯开自己的制服领口——锁骨相同位置有个更陈旧的疤痕。"认识这个吗？量子记忆传输器的接入口。"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三年前我作为第一批志愿者被植入时，他们保证这技术绝对安全。"
直升机突然剧烈颠簸。姜其撞在舱壁上，后颈条形码擦过金属铆钉，爆出一串火花。剧痛中他看见陌生的画面：雪白的实验室，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头顶悬着蜘蛛般的机械臂。有个声音在说："记忆清洗程序启动，倒计时五、四......"
"呼吸！"燕照野的巴掌重重拍在他背上，"你刚才脑电波频率超过安全阈值了。"他不知从哪摸出支镇定剂，针头闪着冷光。
姜其躲开注射器，突然抓住对方手腕。皮肤接触的刹那，腕环突然投射出第三段记忆：黑暗的房间里，两个剪影正在交谈。较高的那个分明是燕照野，他说："芯片已经植入0719号，但载体稳定性......"
"你到底是什么人？"姜其猛地后撤，后脑勺撞在舱壁发出闷响。这段记忆明显与燕照野之前的说辞矛盾。
窗外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照在燕照野突然严肃的脸上。他取下嘴里的棒棒糖，塑料棍精准点中姜其的眉心："我是给你第二次生命的人。现在睡觉。"针头趁机扎进颈动脉。
姜其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腕环闪烁的红光上，虚拟屏幕显示着让他毛骨悚然的文字：
【记忆同步率：91% 警告：检测到本体意识复苏迹象】
黑暗中有个声音在笑，听起来既像他自己，又像那个死在病床上的姜其："欢迎回家，0719。"
姜其的意识从黑暗深处浮上来，像一具溺水尸体被打捞出水。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某种液体滴落的规律声响，然后是嗅觉，消毒水与海风混合的咸腥气息。最后才是视觉，刺眼的白光让他条件反射地闭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颤抖的阴影。
"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金属器械般的冷硬质感。姜其慢慢转头，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逐渐凝聚成燕照野的轮廓。男人坐在转椅上，长腿随意支着地面，手里把玩着那把曾抵在他颈动脉上的镇定剂注射器。
"这是哪？"姜其的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腕被柔性束缚带固定在了医疗床边缘。金属环仍在原位，虚拟屏幕显示着令人不安的数据：【记忆同步率：92%】。
燕照野用注射器指了指天花板："北海医疗站，特别行动处的海上据点。"他忽然俯身，灰蓝色眼睛在护目镜后微微反光，"顺便说，你昏迷时说了梦话。一直在重复'JQ-0719'这个编号。"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病床上敲代码的自己，锁骨处的圆形疤痕，监控画面里那只戴黑手套的手...姜其太阳穴突突跳动，束缚带在他手腕上勒出红痕："那是什么？"
"你的出厂编号。"燕照野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塑料包装纸在他指间哗啦作响，"JQ是姜其的缩写，0719代表你是第七批次的第十九版克隆体——虽然前六批的克隆体已经溶解在海水里了。"
姜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机舱里那段陌生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雪白实验室，蜘蛛般的机械臂，还有那个倒计时的声音...他后颈的条形码开始发烫，仿佛有电流沿着脊椎爬上来。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说，"我有完整的童年记忆，从小学到——"
"量子记忆传输。"燕照野咬碎糖球，清脆的声响在密闭医疗室里格外刺耳，"他们从本体大脑提取了记忆数据，像灌唱片一样塞进克隆体的大脑。"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个硬币大小的疤痕，"第一批志愿者用的还是有线接口，到你这里已经升级成无线传输了。"
医疗舱突然轻微震动，某种大型机械启动的嗡鸣从地板下方传来。姜其腕环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93%】。一段新的记忆画面强行闯入——
黑暗的走廊，自己扶着渗血的腹部奔跑。身后传来机械合成音："记忆备份程序中断，请实验体立即返回..."转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个穿深蓝制服的高个子。对方抓住他的肩膀，护目镜后的灰蓝色眼珠微微收缩...
姜其猛地抬头，正对上燕照野审视的目光。男人不知何时摘了护目镜，右眼下方有道愈合不久的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你想起来了。"这不是疑问句。燕照野突然用注射器尖端挑起姜其的下巴，"那天晚上在B7走廊，你差点用激光切割器划开我的颈动脉。"
束缚带应声而断。燕照野按下床头的某个按钮，柔性材料立刻松脱。姜其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淡红色压痕，与金属环的幽光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救我？"姜其揉着手腕坐起来。医疗舱比想象中宽敞，左侧整面墙都是显示屏，其中一个正播放着新闻：台风"海燕"即将经过废弃的"鹦鹉螺"钻井平台...
燕照野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的面容奇异地生动起来："谁说我在救你？"他转身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代码，主屏幕立刻切换成DNA螺旋图谱，"特别行动处有十二个克隆体养护基地，我不过是抢在他们之前回收了一个即将觉醒的实验品。"
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天花板变成刺目的红色，机械女声平静地宣布："检测到未授权飞行器接近，防御系统启动倒计时：120秒。"
燕照野咒骂一声，从装备柜甩给姜其一件作训服："穿上，我们得换个地方。"他的动作突然停顿——姜其正死死盯着主屏幕。那里显示着两幅并列的脑部扫描图，左侧标注"JQ-本体"，右侧是"JQ-0719"。差异区域用红色标出，主要集中在海马体附近。
"记忆编辑痕迹。"燕照野拽着他往外走，"你本体的最后六小时记忆被人工删除了，但量子记忆有个特点——被删除的数据会像幽灵一样在受体脑内重组。"走廊灯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现在你的大脑正在自动修复这些数据碎片。"
他们冲进电梯时，姜其又看见那个画面：病床上的自己抬头望向门口，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按下按钮...电梯急速下降的失重感与记忆中的晕眩重叠，他扶住墙壁，金属环突然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记忆同步率：95% 警告：载体稳定性下降】
"别看那个。"燕照野粗暴地把他的手腕按在墙上，"听着，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停下。医疗站东侧有艘快艇，钥匙在——"
电梯门开的瞬间，子弹呼啸而来。燕照野把姜其推到掩体后方，自己肩膀绽开一朵血花。三个全副武装的身影从走廊尽头逼近，头盔面罩反射着冷光。没有标识，没有喊话，只有消音武器轻微的"噗噗"声。
姜其的视野突然扭曲。某种不属于他的战斗本能支配了身体——他翻滚出掩体，精准踢飞最近敌人的武器，手刀砍在对方颈动脉处。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次，连燕照野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本体的肌肉记忆！"燕照野换弹夹时喊道，"你继承了他的近战能力！"
他们在交火间隙冲向安全通道。姜其不断看到闪回画面：自己在格斗训练场放倒五个陪练；自己在深夜的实验室偷偷拷贝数据；自己把某个金属芯片藏进牙刷柄...
"左转！"燕照野的吼声把他拉回现实。前方是通往停机坪的应急出口，海风裹着雨水扑进来。令姜其血液凝固的是，停机坪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圆框眼镜，左手无名指缺失一截。
记忆如海啸般淹没了他。这次是完整的场景：同样的白发教授在病房里调试设备，慈爱地说"小姜，这个程序能让你永远摆脱噩梦"；同样的手拿着注射器，液体在针管里泛着诡异的蓝光；自己挣扎着说"老师，为什么要..."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姜其！"
燕照野的巴掌火辣辣地甩在他脸上。现实与记忆的裂缝中，姜其看到教授举起某种发射器，蓝光在枪口聚集。
"量子记忆干扰器！"燕照野扑倒他的同时，一道蓝光擦过他们头顶。后方追兵突然集体跪倒，痛苦地抱住头盔——干扰波无差别攻击了所有植入记忆芯片的人。
燕照野拖着姜其跳进快艇时，整个医疗站开始剧烈震动。教授的身影在爆炸火光中依然站立，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尽管听不见，姜其却通过唇语读懂了那句话：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快艇冲进暴雨中的那一刻，姜其腕环的数字跳到了【97%】。燕照野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鲜血把绷带染成暗红。在引擎的轰鸣中，他凑到姜其耳边喊："现在明白了吗？你不是姜其的复制品——你是他记忆的继承者！"
新的记忆画面在雷声中浮现。这次是燕照野被绑在手术台上，机械臂正往他锁骨处植入某种设备。观察窗外，白发教授对穿制服的人说："第一批志愿者不会有记忆残留，就像格式化硬盘..."
姜其突然抓住燕照野的衣领："你也是实验体！"风雨中他看见对方锁骨上的疤痕泛着红光，像是皮下有微型设备在运作，"你的记忆也被动过手脚！"
燕照野的表情凝固了。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瞳孔深处机械般的银色光点："我知道。"他露出近乎温柔的笑容，"但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自己被删除了什么。"
快艇在浪尖颠簸时，姜其的金属环突然投射出全息画面。这次是完整的监控录像：病床上的自己挣扎着拔掉输液管，从枕头下抽出数据芯片吞了下去。门开的瞬间，他对着监控摄像头说了句话，然后那只戴黑手套的手按下了某个按钮...
画面消失前，姜其终于看清了那只手的手腕——上面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金属环。
【记忆同步率：99% 最终警告：本体意识即将覆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记忆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