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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蒋明远醒来头还是痛的,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下床从抽屉里拿出那叠钱和小纸条。
      “对不起,我其实很后悔”
      纸条应该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写的,字迹潦草,还有折痕。
      蒋明远看着它,企图透过这短短的半句话猜出李惊蛰觉得赴死时的心情。
      然而,没有结果。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今天元旦,不用上班。
      蒋明远出门打车,去了李惊蛰自杀的海边。
      天气越来越冷,海边没什么人。
      蒋明远坐在一处礁石上,伸手触摸海水。寒冷刺骨,他的手很快就没了知觉。
      跳进这样的水里,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想想都觉得可怕。
      李惊蛰似乎不觉得可怕。
      活着,让你觉得这么痛苦吗?
      应该是吧,不然你不会这么决绝地离开。
      蒋明远拿出那张李惊蛰留下的纸条,把它折成一个小船放进海里。
      他拨了拨海水,推着小船晃晃悠悠地飘远,“走吧……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昨晚哭了太久,现在眼睛干涩发疼,蒋明远眯起眼睛,看着小纸船越飘越远,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我能坐这吗?”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庄向晨。
      蒋明远闻声看到他,“找我什么事?”这大冷天的,总不可能是来看风景的。
      庄向晨自己坐下,“给你一样东西。”他掏出一个手机递给蒋明远,“李惊蛰的,案子已经结了,他没有亲人,你这么……”他结巴了一下,“这么关心他,留个纪念吧。”
      蒋明远接过手机,“谢谢。”
      “我们队长让我替他道个歉,他不应该那么说李惊蛰,李惊蛰也是受害者,是他口不择言了。”庄向晨道。
      “嗯。”蒋明远道,“如果他真的有诚意,烧柱香亲口跟李惊蛰说吧。”
      庄向晨被噎住了一下,辩解道:“但有一点队长没说错,如果不是你报警帮我们锁定了方位,那很可能我们永远都找不到李惊蛰,他会永远留在这片海里。”
      他的潜台词是,李惊蛰确实利用他的死亡达到了某种目的,如果有人还在乎他,那警察就能查出真相;如果没有,那这会是永远的悬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蒋明远打断他的假设。
      庄向晨摸摸鼻子,“额……没什么,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蒋明远没动,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向晨,等着他说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知道手机不过是借口。
      “好吧,”庄向晨叹气道,“其实,那天我看见了……在警局,你亲了李惊蛰。”
      案子还没结的时候,蒋明远想再看李惊蛰一眼,在警局门口拜托庄向晨,他答应了。
      后来确实有个机会,庄向晨偷偷带蒋明远去了,他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蒋明远。
      等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叫人,结果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到蒋明远在亲李惊蛰。
      这一幕其实是相当惊悚的,庄向晨每次想起都会汗毛倒立,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室内光线不足,加上玻璃阻挡,庄向晨没看清楚他到底亲了哪,从他的角度看,可能是额头,也可能是脸颊,也可能是……唇。
      但不管是亲了哪个地方,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只要蒋明远不是有恋尸癖,那他对李惊蛰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
      这样隐秘的情感,偏偏被他发现了,纠结几番,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庄向晨担心蒋明远会想不开,偷偷跟过他几次,发现他正常上下班以后就不打算管他了,今天只是顺路送手机,没想到发现蒋明远一个人来了海边。
      这很难不多想。
      “你和李惊蛰是不是,情侣啊?”庄向晨说完以后,还是好奇地问道。
      “不是。”
      “噢。”庄向晨无意揭人伤疤,于是不再多言。

      蒋明远以为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起初,他只是觉得李惊蛰很可怜,明明是个很乖的孩子,但没人好好对待他。于是蒋明远自发充当起保护李惊蛰的角色,给他力所能及的照顾。
      直到十八岁,李惊蛰拒绝蒋明远父母的资助,自己跑去打工。
      青春期时那些朦胧的好感,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没来及收拾的心情,都随着李惊蛰的离开被切断了。
      直到李惊蛰再次出现,那些曾经被刻意遗忘的情感卷土重来,他才隐隐明白李惊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以为时间还有很多,他们可以慢慢地相处,那些心事,他可以一点一点告诉他。
      没想到相逢即是永别。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能永远埋在无人的角落,慢慢发霉腐烂。
      独处的时候,他总会想到李惊蛰,想他们还小的时候,一起写作业,一起骑着自行车到处跑,一起躺在床上背单词背到睡着。
      但想得最多的,是李惊蛰离开前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天。
      李惊蛰总是憔悴的脸色,瘦弱的身体动不动就发烧,那么多机会,可他一次都没发现李惊蛰不对劲的地方。
      他总在后悔,当时要是多关心李惊蛰一些就好了。
      但事实上,李惊蛰是不可能让他发现自己的病的。
      他想瞒住一些事情,特别是对自己在意的人,是很容易的。
      因为他一直是个“隐形人”,没有谁真真正正地仔细看过他,了解过他。
      他展示于人前的,永远是积极强悍的一面,那些痛苦和伤痕,都被他隐藏起来了。

      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活着的人依然要向前看。
      元旦过去没过多久,就到春节了。
      蒋明远带着李惊蛰回了老家,他想把他葬在那里,让他落叶归根。
      他在自家楼下整理好心情才上楼,父母知道他今天回来,两人都在家。
      他妈做了他爱吃的菜,只等他回家开饭。
      蒋明远在饭桌上尽量轻松地和父母闲话家常,可父母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他妈问他:“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啥事啊?”
      “妈,小哲,走了。”
      “走哪去了?今年也不回来过年吗?”
      “他,过世了。”
      沉默。
      半响,他妈妈才喃喃道:“唉,老天不开眼啊……多好的孩子。”
      蒋明远只说李惊蛰是因为重病去世的,其他的没提。
      他知道他妈妈一直挺喜欢李惊蛰的,这事说出来也只会让她难受。
      可李惊蛰早就没有亲人了,现在他连自己也没有了。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蒋明远希望李惊蛰看到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也有人希望他活着。
      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蒋明远接听来电,对面是个欢快的女声:“新年快乐呀李惊蛰,你今年回家了吗?请我吃饭吧,你上次答应我的。”
      蒋明远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李惊蛰的手机,他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一时无言。
      对面的女生奇怪怎么没人说话:“李惊蛰,你在吗?干嘛不说话,不想请我是不是?”
      蒋明远回过神,“抱歉,李惊蛰不在。”
      “哦……”女生停了会,又问:“请问下,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暂时回不来。如果你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达。”蒋明远说。
      除非必要,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免提及李惊蛰的死亡,自欺欺人地营造一种李惊蛰尚在的假象。
      但是这种假象很快就被戳破了,“李惊蛰他是不是,已经去世了?”女生问。
      “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医生说好好治不影响寿命的。”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蒋明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李惊蛰生病的事,想来和李惊蛰的关系应该不差。
      他听见女生小声地啜泣声,她断断续续地说:“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他葬在延宕县吗?我去看看他。”
      “在延宕县的墓园,明天下葬,你如果方便可以来送他一程。”

      第二天,蒋明远去墓园前,先带着李惊蛰的骨灰盒去了他家一趟。
      李惊蛰家还在镇上,房子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蒋明远知道李惊蛰的习惯,从门框上的一个小洞里拿出备用钥匙进了门。
      家里的东西上浮了一层灰,久不通风的空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蒋明远往里走进李惊蛰的房间,把骨灰盒放在李惊蛰的床上。
      “不知道你会不会想家,再带你回来看一眼。”蒋明远也坐在床上,说给旁边的人听。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上面是十八岁的蒋明远和李惊蛰。
      他想拿起来看看,没想到相框失手摔碎在地上,还好只是玻璃破了。
      蒋明远把照片收好,打扫碎玻璃时发现一把钥匙,一比对,正好是旁边柜子上的。
      蒋明远打开柜子,里面的东西让他震在了原地。
      一件写着蒋明远名字的校服外套,一个速写本,前半部分是蒋明远学生时代的习作,最后几页是另一个人的临摹。
      速写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少年蒋明远。
      最后几页纸上的图像可以看出来是在临摹这张照片,可惜作画的人实在不是这块料,只好放弃。
      柜子里还放着一座别墅的模型,那是蒋明远大三的一次作业。
      蒋明远对这个作品很满意,他还和李惊蛰炫耀过。看他喜欢,蒋明远就大方的送他了。
      蒋明远看着这些东西,脑袋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他隐隐有个猜想,这个猜想让他的心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盯着床上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双手紧紧抓着它,他想问里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他一样。
      良久,他颓然地放下手,就算是又能怎么样?
      蒋明远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床边上放着李惊蛰的骨灰盒。
      “有时候,我真的挺讨厌你的。”蒋明远说,“你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摆平一切,结果呢?”
      “你拒绝我的靠近,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不响地离开,留一堆烂摊子给我……”
      “你走得潇洒,那我呢?”蒋明远把头枕在李惊蛰的骨灰盒上,“我这么难过,你开心了吗?”
      他的眼泪落在盒子上。
      蒋明远的痛苦也好,眼泪也好,迟来的心意也好,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蒋明远以前不是感性的人,也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落泪,哭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挺丢人的。
      可是自从李惊蛰去世,他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他依然觉得男人掉眼泪很丢人,但是每次想到李惊蛰,想到他离开时满身的伤病,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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