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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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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夜坐在薛徊的副驾驶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专心看着相机里刚刚拍摄过的照片。
雪光与暮色在他身边划过,像一幅被精心勾勒过的工笔画。
薛徊偏过头看着灼夜,黑色微长的发丝被山风拂乱,几缕碎发垂落在冷白的额前,衬得肤色如新雪般剔透。他的眉形修长,眼尾微微上扬,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而那双眼睛——漆黑如永夜,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却又在某个角度折射出星芒般的碎光。
他的鼻梁高而直,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像是被最苛刻的雕刻师精心打磨过。薄唇天生带着一抹冷淡的弧度,不笑时如冰刃,笑时却像雪原上忽然绽开的花,让人移不开眼。
三枚耳钉在左耳上排列成一道冷冽的弧线,一枚银质十字架,一枚暗红如血的碎钻,最后一枚则是极简的黑曜石,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微微闪光。他的脖颈修长,锁骨线条清晰,毛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一条细细的银链,坠着一枚小小的、刻着古老符文的金属片。
他的美不张扬,却极具侵略性。像是名刀出鞘的一瞬寒光,又像是雪夜中忽然撞见的黑狼——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薛徊忍不住开口问道:“灼夜,这次你打算去哪儿?”
灼夜闻声抬头,望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回国。”
正在开车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开口:“……还要跟着吗?”
灼夜终于侧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薛徊看着他,眼神固执又隐忍,像高中时无数次那样。“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我一直跟着你。
灼夜移开视线,望乡远处连绵的雪山,声音轻得像叹息:“随你。”
薛徊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灼夜要回国了。
——而回国,就意味着,沈刻要找到灼夜了。
三个月,像一捧细沙从指缝间无声溜走。
城市的季节悄然更迭,银杏叶由青转黄,再被秋风卷落,铺满街道,又被冬雪覆盖。沈刻的生活依旧精准如钟表——会议、数据、决策,日复一日,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
自打一个月前穹顶资本宣布沈刻成为新任CEO后,媒体争相关注这位在金融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仅一个月,穹顶资本的运作比以前更顺畅,在国际市场上畅通无阻,穹顶资本的内部人员在与沈刻这一个月的相处里,已经习惯了沈刻的工作节奏,精准而致命。公司里恢复了往日的精英化作风,所有人都恢复了工作状态,向世界展现了穹顶资本的高精尖人才与雄厚的实力。
今天是金融与艺术的跨界峰会,沈刻的母亲林尧让沈刻去露个面,为公司积攒一些人脉资源,尽管他们已经足够强大,但是是不会有人拒绝送上门的钱的。
这次的国际摄影展是来自世界各国的艺术家与华国金融协会共同组织的,组织这场影展的艺术家背景都不会简单,其中更是有重量级人物——Lorenzo Su,意大利籍国际艺术策展人,传闻中优雅、疏离、温柔、危险与纯真并存,父亲是意大利黑手党家族成员,却是家族中少有的温和派,与华国著名古典文学学者华年成婚,并育下一子,Lorenzo Su是他的外籍名字,他的中文名叫薛徊。
夜晚,光影交错,镁光灯如暴雨般闪烁。
沈刻从黑色迈巴赫中迈出,锃亮的皮鞋踩上红毯的瞬间,四周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他西装笔挺,剪裁锋利的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修长,领口一枚暗银领针泛着冷光,像一把未出鞘的刃。
记者们蜂拥而上,镜头争先恐后地对准他,问题如子弹般射来——
“沈总监,这次影展您最期待哪位艺术家的作品?”
“传闻穹顶资本将收购欧洲老牌画廊,是否属实?”
“您与薛徊先生曾是校友,对他的摄影展有何评价?”
最后一个问题很突兀,但沈刻连睫毛都未颤动一分。
他微微抬眸,目光冷淡地扫过提问的记者,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礼貌,又像是警告。
“艺术的价值,不该被八卦稀释。”
嗓音低沉,字字清晰,瞬间让嘈杂的现场静了一瞬。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向前。
红毯在他脚下延伸,如同一条血色的河流,而他行走其上,从容矜贵,仿佛连影子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记者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镜头仍不死心地追着他的背影,却只拍到一道挺拔如松的轮廓,和微微扬起的衣角。
——完美得无可挑剔。
——也冷漠得不容窥探。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展厅入口,人群才重新沸腾起来。
国际摄影展的灯光很冷,像一层薄霜覆在每一张照片上。
沈刻站在展厅中央,西装笔挺,神色淡漠。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金融与艺术的跨界峰会,穹顶资本只是象征性派了个代表,而他临时改了行程。
谢蛊的消息还留在手机里:「听说这次有个新锐摄影师,拍的东西挺有意思。」
他没回。
展厅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驻足在巨幅作品前低声交谈。沈刻的目光扫过那些风景——冰岛的极光、撒哈拉的沙暴、喜马拉雅的雪崩……每一张都像是被时间凝固的瞬间,孤独而锋利。
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张照片上。
——一个背影。
那人站在悬崖边缘,风卷起他的衣角,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散。构图极简,却透着一股近乎决绝的平静。
沈刻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却没有预想中的震颤。
仅一个背影,他就看得出那是他,是灼夜。
可事实上,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作品。
《最后一站》
拍摄地:挪威·布道岩
摄影师:Z.Y.
Z.Y. —— 灼夜。
高中时,灼夜曾对他说:“等我去完所有想去的地方,就死掉。”
而现在,这张照片的名字是《最后一站》。
沈刻的指尖在西装袖口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久别重逢的波动。
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平静。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感情。
沈刻冷漠的躲过他人的殷勤,如今的他已经是公司的掌权人,全国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了,以至于沈刻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来到了后台——一个小型宴会,整个影展真正拓展人脉的地方。
水晶吊灯把香槟塔照成液态琥珀,空气被分割成无数个微型战场,到处弥漫着奢侈与权贵的气息,飘散着腐败与虚伪的鲜美,充斥着博弈与利益的筹码。
沈刻的目光掠过大多数人,他对拉拢资源并不感兴趣,对凑上来的人更是视而不见,他拿起一杯香槟乘坐电梯来到顶楼的天台上,天台上的人很少——看来大家都忙着收买人心了。
沈刻走出电梯,天台上很冷,他在顶楼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准备回复谢蛊的消息,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摄影师正举起相机对准了他。
闪光灯很亮,亮的沈刻险些没有看清,亮得沈刻的险些不再完美。
沈刻拿起香槟抿了一口,酒精的气味让沈刻缓了缓神,便起身向那位摄影师走去,那位摄影师转身要走,沈刻却堵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靠在墙边,低头摆弄相机,黑色卫衣的兜帽半遮住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抱歉,不接受采访。”
沈刻的声音很淡:“灼夜。”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缓缓抬头。
——是灼夜。
比记忆中更苍白,更锋利。
他眯了眯眼,语气轻松:“啊,被找到了。”
沈刻看着他,没有说话。
灼夜歪了歪头,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沈总监,好久不见。”
沈刻的嗓音低沉:“为什么骗我?”
灼夜耸耸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边缘:“因为‘灼夜’已经去完所有想去的地方了。”
他顿了顿,又笑:“现在的我,只是个拍照片的幽灵。”
沈刻盯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你当年——”
“沈刻。”灼夜突然打断他,语气轻缓,“别问。”
他的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沈刻忽然意识到,灼夜变了。
——不在乎过去,不在乎重逢,甚至不在乎他是否恨他。
空气凝滞了几秒。
灼夜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轻松:“叙旧就到此为止吧。”
沈刻没有动,也没有挽留。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灼夜转身,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晃动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下。
像五年前一样,灼夜又一次平静地消失了。
夜色如墨,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成一片碎金。
沈刻站在高楼天台的边缘,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栏杆上,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他指间夹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像一块凝固的火焰。
风掠过他的眉骨,发丝微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危险的优雅。
他垂眸啜饮,喉结滚动,酒液滑入喉咙的瞬间,眼底依旧平静如深潭。
——连独自买醉,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空酒瓶立在脚边,标签是某年份的单一麦芽,昂贵且稀少,但他喝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解渴。
远处霓虹闪烁,车流如银河倾泻,而他站在高处,像一座孤绝的雕塑,与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松开,酒杯从百米高空坠落——
没有回响。
就像某些无人知晓的情绪,还未落地,就已消散在风里。
他整理袖口,转身离去。
天台空荡如初,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灼夜回到华国这是第二周了,他从日本带来的行李很少,全都是影集和设备。
他租的出租屋很小,窗户朝北,常年不见阳光。
墙上钉满了未完成的照片,黑白交错的风景里偶尔夹杂着几张人像——荒原上的孤树、暴雨前的港口、深夜便利店的霓虹灯牌。没有一张是笑着的。
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灼夜靠在桌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像一层薄雾隔在他与那些影像之间。
照片一张张滑出:布道岩的悬崖、冰岛的极光、威尼斯涨潮时淹没的石阶……最后一张,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沈刻。
他站在影展的红毯上,西装笔挺,侧脸被镁光灯镀上一层冷色调的轮廓,眼神疏离而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刀。
灼夜的烟灰抖落了一截。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烟烧到了手指才猛地回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拍下这张照片。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影展上远远看见沈刻的第一眼,手指就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快门。
打印机停了,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灼夜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了一个日期——他们高中毕业的那天。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四年了,沈刻还是那样,完美得让人生厌。
而他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旧毛衣袖口磨出了线头,手腕上还有未愈的伤口,那是前阵子在南美拍摄时被石块划破的。
——他们早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
灼夜皱眉,迅速将沈刻的照片塞进抽屉,但已经来不及了。
门被推开,薛徊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头发微湿,肩上还沾着外面的雪。
“你果然没吃晚饭。”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意温和,“我带了烩饭,趁热吃。”
灼夜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薛徊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拿出碗碟,动作优雅得像在布置一场宴会。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照片,最后停在打印机上。
“新作品?”他问。
灼夜“嗯”了一声,低头摆弄相机,试图掩饰那一瞬的僵硬。
薛徊却已经看到了那张被匆忙藏起的照片——沈刻的侧影从抽屉缝隙里露出一角。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将烩饭盛进碗里,撒上帕尔马干酪。
“今天路过中央画廊,看到穹顶资本的标志了。”他语气随意,像在聊天气,“沈刻的手笔还是那么张扬。”
灼夜接过碗,指尖碰到薛徊的手,冰凉的温度让后者轻轻皱眉。
“你手怎么这么冷?”
“习惯了。”灼夜低头扒饭,回避了他的视线。
薛徊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羊毛手套放在桌上。
“下次出门记得戴。”
灼夜盯着那副手套,忽然想起高中时,薛徊也是这样——在他打完篮球后递来毛巾,在他熬夜复习时默默放一杯热牛奶。
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却总能把关心藏得恰到好处。
而沈刻呢?
沈刻只会冷着脸把他从课桌上拽起来,说:“睡觉回家去睡。”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柔。
打印机突然又响了一声,吐出一张空白相纸,像是某种无言的嘲讽。
薛徊拿起那张废片,对着光看了看,轻笑:“卡纸了?”
灼夜没回答。
房间里一时沉默,只有暖气片发出细微的嗡鸣。
薛徊忽然说:“下个月威尼斯有个展,策展人是我。”
灼夜抬头。
“要来吗?”薛徊问得很轻,像在给他留足拒绝的余地。
灼夜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他不忍心撒谎。
“再说吧。”
薛徊笑了笑,没再坚持。他起身收拾碗筷,背影挺拔如松,头发被门外的雪吹的有点凌乱,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
临走前,他指了指抽屉。
“那张照片,曝光度调低一点会更好。”
门关上后,灼夜才反应过来——薛徊早就看到了。
他拉开抽屉,沈刻的照片静静躺在那里,完美得刺眼。
窗外雪又大了,纷纷扬扬,像是要掩埋什么。
灼夜拿起笔,在照片背面补了一行字: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对等。」
灼夜躺在沙发上闭上眼,过往的片段如走马灯般流转,突然身上传来一阵疼痛——那是他在不同地方摄影时受的伤,疼痛的感觉让灼夜有点难受,他准备出去买点碘伏和布洛芬,于是拿起一件大衣走了出去。
雪下得很大。
灼夜裹紧大衣,低头走进街角的药店。玻璃门上风铃叮咚一响,店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刷手机。
“碘伏和布洛芬。”灼夜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骨节泛红,冻得有些僵硬。
店员懒洋洋地指了指货架:“左边第三排。”
灼夜走过去,指尖掠过各种瓶子的碘伏,最后拿了一个最便宜的。结账时,店员瞥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又扫了扫他单薄的衣着,忍不住多嘴:“要不要再加个膏药?你这脸色——”
“不用。”灼夜打断他,付完钱转身推门而出。
风雪瞬时吞没了他的背影。
街道空荡,路灯在雪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像一个个悬浮的茧。灼夜踩着积雪慢慢往回走,靴子陷进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太安静了。
安静得忍不住让人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比如,五年前的青蘖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