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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们还是朋友 ...

  •   林屿森踏出图书馆时,暮色已悄然浸染天际。他不知道苏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些高中岁月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涌,搅得他心绪纷乱。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以为会是苏砚。然而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母亲沈清兰的来电。

      自从父亲林建罡卧病在床,沈清兰便一直守在霁云市医院,还在当地找了份酒店前台的工作,很少回南淮。

      电话接通,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屿森,今年过年我可能还是回不去了。你爸爸的病情没有好转,身边离不开人。本来想让你来霁云过年,可你外婆在南淮也没人照应,家里亲戚又少,只能辛苦你去陪陪她了。等你明年考上霁云医学院,咱们就把外婆接过来。今年实在是手头紧……”

      林屿森对过年本就没什么期待,大学三年里,有两年都是和外婆一起度过,早已习惯。虽然心里还是泛起一丝失落,但他语气如常:“没事的,现在随时都能打视频,很方便的。过几天我就去外婆家,您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霁云比南淮冷多了,千万别感冒。”

      “嗯,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别总一天只吃一顿,好好照顾自己……”电话那头,沈清兰的声音渐渐哽咽。

      挂断电话,林屿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苏砚家的台球厅前。透过玻璃门,暖黄色的灯光依旧柔和,带着熟悉的温馨。他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苏砚的身影,却扑了个空。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刻意回避对苏砚的思念。

      他转身走向南淮桥,打算吹吹风。夜色中的南淮桥,霓虹灯与城市灯火相互辉映,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林屿森不由得拉紧了围巾,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林屿森的思绪不受控地飘回那次向苏砚表白的场景。自那之后,抑郁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他选择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父亲重病,母亲独自扛起家庭重担,此时倾诉只会徒增负担。申请单招时,他心里藏着两个隐秘的念头:既想逃离与苏砚有关的一切,也因自身状态每况愈下——药物副作用让他变得易怒、嗜睡,连一向看好他的班主任都为他叹息。所幸,单招后的暑假,病情在治疗下逐渐稳定,生活才慢慢回到正轨。

      “叮咚——”手机震动的瞬间,林屿森正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翻涌的回忆被这声提示音生生截断。来电显示跳动着“江栎”两个字,刚按下接听键,对方清亮的大嗓门就炸开:“大忙人!这会儿干嘛呢?出来吃夜宵啊!”

      不等林屿森开口,江栎连珠炮似的报出一串名字:“张宇航、陈雨思都在呢!张宇航你肯定记得?他和你都在三班;还有我们六班的陈雨思,你应该认识吧,她写的小说在学校论坛火得一塌糊涂,咱们几个可都是她的忠实粉丝!怎么样,这阵容够诱人吧?”
      林屿森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耳膜被江栎欢快的嗓音震得发疼。张宇航——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刻意封存的记忆。高三那年他向苏砚表白后,正是这位昔日的同班同学,用带着嘲讽的眼神打量他们,在课间操时和周围人窃窃私语,那些飘进耳朵的“恶心”“怪胎”,不仅让苏砚在走廊低头疾走,更让林屿森无数次在深夜痛恨自己的存在。

      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他听见江栎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宇航现在可有意思了……”话语声模糊成背景音。这个总爱拍着他肩膀喊“兄弟”的好友,曾用无形的利刃,将他和苏砚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划得千疮百孔。

      江栎的声音依然热络,带着浑然不觉的轻快。这些年,他只知道林屿森曾向同班男生袒露心意,却从未追问过那个人的名字——并非出于好奇匮乏,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当林屿森被拒绝后陷入低谷,江栎总用那句“喜欢就是喜欢,别管别人怎么说”宽慰他,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与真诚。

      单招那年尤为深刻。林屿森清楚记得,江栎明明能稳考二本,却在单招时偷偷报名,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成绩也差,就和你一起走单招了。”这话落在旁人耳中或许是玩笑,可林屿森知道,好友藏在漫不经心背后的担忧。江栎刻意不去触碰那段往事,连打听都成了禁忌,只默默陪着他选学校、填资料,就像此刻依然用欢快的语调,试图将他拽进一场热热闹闹的聚会。

      林屿森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他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江栎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苏砚说也过来,但是他说他在整理心理学资料什么的,要晚点。”

      林屿森盯着江面倒影里晃动的霓虹,想起苏砚在图书馆离开时单薄的背影,想起他们年少时在台球厅角落分食烤肠的时光。指尖不受控地摩挲手机边缘,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突然破土而出。

      “屿森?还在听吗?”江栎的声音带着试探,“要是实在不想来……”

      “我来。”林屿森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夜风卷着细雨扑在脸上,他却觉得浑身发烫,

      大排档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林屿森掀开塑料门帘时,混着孜然与油烟的热浪扑面而来。烟雾缭绕间,张宇航斜倚在塑料椅上,夹着烤串的竹签在指间转得飞快,瞥见他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哟,咱们二中的‘大人物’肯赏脸了?我还以为某些人毕业了就嫌老同学寒碜呢。”

      江栎正往烤茄子上撒辣椒面,闻言抬头露出招牌笑容:“别听他胡扯!快坐,给你留了最辣的鸡翅!”他当然知道林屿森的性取向,也记得自己当初那句“喜欢就是喜欢,别管别人怎么说”,此刻只当张宇航是在开玩笑。陈雨思则轻轻抿了口饮料,细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目光在林屿森发白的指节上顿了顿。

      张宇航嗤笑一声,往地上吐了颗瓜子壳,“某些人当初在全校面前表演深情戏码,现在倒怕被人看见了?”他故意将烤串咬得汁水四溅,“听说单招就是为了躲人,至于躲谁——”

      “张宇航!”陈雨思的声音陡然拔高,精心修剪的指甲在纸杯上掐出褶皱,“大家难得聚一次,说点开心的不行吗?”她伸手去够桌上的纸巾盒,动作带着女生特有的优雅,却难掩眼底的不悦。

      林屿森攥紧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储物柜上被匿名涂鸦的暧昧话语、还有苏砚被人指指点点时瞬间黯淡的眼神,在脑海里翻涌。药瓶晃动的沙沙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混着张宇航越发刺耳的声音:“不就是向男生表个白,非要搞得全校都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害得别人都没法好好上课!”

      “你闭嘴!”江栎手里的烤串啪嗒掉在盘子里,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他想起单招那年林屿森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好友总在深夜盯着手机发呆,胸腔里腾起无名怒火,“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屿森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张宇航笑得前仰后合,抓起啤酒猛灌一口,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他非要把私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倒成委屈的一方了?”

      突然塑料门帘被掀起,,夏夜的凉风裹挟着细雨灌进来。苏砚站在门口,黑色衬衫半湿,额前碎发紧贴着苍白的脸,目光却死死钉在林屿森颤抖的肩膀上。他大步上前,滚烫的手掌扣住那只攥成拳的手:“走。”

      江栎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突然想起单招那天林屿森说“想离开这里”时,眼底破碎的光。他抓起外套追了出去,暴雨打在脸上生疼,而身后张宇航的叫骂声越来越大。

      “够了!”陈雨思突然起身,连衣裙下摆带翻了旁边的饮料杯。她弯腰时发丝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重新站直时声音带着微微的发颤:“张宇航,你凭什么用最恶意的揣测去评判别人的感情?爱从来不分对错,更不该被你当成攻击人的武器。”她抓起椅背上的小香风外套,转身时裙摆扬起一抹倔强的弧度,“这种聚会,我不奉陪了。”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苏砚的黑色轿车在雨幕中疾驰。车内空调嗡嗡作响,林屿森望着挡风玻璃上扭曲的霓虹,喉结动了动:“对不起。”

      雨幕将路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苏砚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蜷曲又松开,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薄荷糖般微苦的气息。林屿森道歉的声音落下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点击打车顶的闷响,三年前储物柜上被恶意涂鸦的痕迹、少年红着眼眶收拾散落情书的画面、还有无数个想伸手却又缩回的瞬间,在胸腔里绞成乱麻。喉结不断地滚动,,却只能咬住嘴唇,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碾成沉默。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江栎的来电。林屿森按下接听键,雨声里传来好友焦急的声音:“屿森!你们去哪了?真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张宇航他……”

      “没事。”林屿森打断他,目光不自觉瞟向苏砚紧绷的侧脸,“我就是有点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你别往心里去!那孙子就是嘴贱!”江栎的声音带着懊悔,“早知道我就不该叫你来……”

      “真的没事。”林屿森重复道,挂断电话后,车厢里又陷入死寂。车窗外的街道渐渐冷清,熟悉的街景掠过——转角的奶茶店,他们曾在这里分食一杯红豆双皮奶;路口的书店,苏砚总爱站在悬疑小说区一待就是一下午。如今物是人非,只剩雨刮器单调的声响。

      台球厅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泛着暖黄,苏砚停好车。

      “是。”苏砚突然侧过身,车内顶灯在他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沾着雨水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蝶。那双曾让林屿森无数次心跳加速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如同深潭,却又藏着某种让人心悸的暗流。

      “你说什么?”林屿森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又害怕是错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我说——”苏砚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们还是朋友。”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屿森只觉鼻尖猛地发酸,眼眶骤然发烫。车外的雨依旧下得酣畅,敲打在车顶发出密集的声响,可他却不再感到湿闷与烦躁,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泛起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突然被塞进手心的热可可,烫得眼眶发疼,却又暖得令人想落泪。

      “进来坐坐?”苏砚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雨这么大。”

      林屿森回头,看见台球厅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在苏砚身上,晕染出柔和的轮廓。他想起大排档里苏砚毫不犹豫牵起他的手,想起那些流言蜚语中苏砚默默递来的纸巾。或许有些感情注定无法圆满,但至少,他们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在这雨夜的台球厅里,分享一局台球,一杯热茶。

      至少现在,只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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